老赵递上画押单据，恭敬地回禀，“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打点了官府的人，限他明日还清白银五十两，否则就去裴家抄家。”

    “官府的人很上道，约好明日天亮，不等他还钱，便去裴家查抄。”

    凤绾淡淡扫了眼单据，赞赏道：“嗯，做得好。”

    “明日查抄裴家，一定要仔细找，我怀疑，母亲的遗物鸾凤簪子，就是被他偷走的。”

    凤绾神情肃然，思绪飘远。

    鸾凤簪子是母亲弥留之际亲手插在她发上，抚着她的脸温柔地，说这簪子可保佑她顺遂平安。

    那时懵懂，还以为是簪子被诵经开过佛光，能保平安。

    如今细想梦境，原来簪子是皇帝舅舅给的信物，母亲赠她，是担心她出事，便可找皇帝认亲，获得庇佑。

    没想到竟然落到施媛儿手上。

    不过施媛儿住在西边霜兰苑，凤绾住在东边梧桐阁，很难有机会进入卧房偷取簪子。

    但因着她爱得荒唐，她表哥裴清卓就容易多了。

    凤绾挥手让老赵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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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清卓破衣破衫，半截袖子遮掩住面目，一路上躲躲藏藏的，生怕熟人认出来，笑他不体面。

    谢天谢地！家门就往前半里地。

    裴清卓松了口气。

    “裴秀才？”啪叽。裴清卓僵住，悬了一路的心终于摔碎了。

    身后一道疑惑的声音，脚步声由近及远，那人拍了拍裴清卓的肩膀。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啊？唉！秀才大哥你跑什么——”

    裴清卓头低到地上，撒腿跑到巷子深处的死胡同里。才敢放下半截破袖子，又羞又怒，回过头看那人。

    穿着衙役衣服的瘦子跟着追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他边喘着气边抱怨道：“我说秀才大哥，你跑什么？穿得破点就破点，不偷不抢的我又不抓你。”

    小李子？裴清卓眯眼回想起来。当初他逃荒过来，饿得瘦猴子一样，竟然混上衙役了？

    想着速速打发了这霉星，裴清卓站直身板，沉着脸看他，“你找我做什么？”

    小李子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起正事：“你今日是不是签了字，明天还酒楼钱？”

    裴清卓不明所以。

    小李子热心肠，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那就错不了啦！有人要搞你呢！我今天刚收到信儿，明天不等秀才大哥你还钱，天不亮就到裴家查抄去！”

    裴清卓脸一沉。酒楼掌柜的要搞他？

    好歹是未来探花，脑子好使，裴清卓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不，掌柜只要钱，没必要也没本事抄他一个秀才的家。

    不是掌柜那能是谁呢？裴清卓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担心。毕竟他可是凤绾的未婚夫，凤家日后的姑爷，凤家在洛水城也算地头蛇，有人搞他，好解决，不过凤绾一句话的事。

    小李子见他不说话，安慰地拍拍他胳膊，颇为感激道：“秀才大哥，当初小子我快饿死了，凤绾姐给了我一碗粥，还帮我当上衙役。大恩大德，我不敢忘。

    你是凤绾姐未来夫君，我帮你，也是为还我姐恩情，你不用不好意思。”

    “我得当差去了，替我问凤绾姐好啊！”说完也不见他有反应。小李子挠挠头，一溜烟跑了。

    凤绾？裴清卓没管没心思理那泼皮，他说的话倒是让自己心思环转。

    是了，凤绾今日举止有些怪。又是胡闹顶撞自己，又是不付钱，落他面子。这在以前自己皱下眉头，她都嘘寒问暖，自责没照顾好自己。

    裴清卓突然有些不安。凤绾似乎，对他没那么热情了？

    她若耍大小姐脾气，不帮自己撑腰？

    若以前，凤绾爱他爱到丧失理智，哄她两句便是。可如今情形紧急，若哄不好那便糟了。

    裴清卓手握成拳，眉头紧皱。思量许久，突然想到个能管住凤绾的人。

    眉头舒展开来，裴清卓顾不得衣着破烂，趁着星光照路，连夜赶上缘山寺。

    凤府。

    凤绾翻来覆去。

    梦中婚后裴清卓厌恶的神情，施媛儿变了副嘴脸，一日日更强的机缘，还有被啃咬的痛苦。一静下来就轮番在脑海里翻涌。

    不退婚，抢不走施媛儿的机缘，始终后患无穷。

    难以入睡，凤绾起身，绕着凤府花园走来散步。

    夜深了，下人都去休息了，花园安静，灯笼明亮。

    没想到，竟看到一对野鸳鸯。

    杏花摇曳，一对拥抱的男女隐隐若现。

    凤绾当即猫下腰，走近，藏在假山后听。

    施媛儿拿手帕掩面，语气带着哭腔：“义兄，媛儿从来没受过如此羞辱，呜呜呜”

    那男人身姿欣长，在暗色中看不真切，伸手将施媛儿揽入怀中，声音低沉：“那等市井泼妇，惯会不入流的手段，不必同她生气。”

    顿了下，放柔语气，“明日我会替你报复回去的，媛儿莫哭了，嗯？”

    凤绾简直冷笑出声。

    夜半三更，义兄义妹，花园私会。

    没想到施媛儿这么早就给裴清卓戴了顶绿帽子，亏得三年后裴清卓和自己成亲后，还对施媛儿念念不忘，为她出生入死。

    这两人还在凤府，便骂着她这个主人家，密谋明日报复。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男声：“什么亏心事，自己家里还如此鬼鬼祟祟？”

    凤绾惊得汗毛倒立。反应过来，没好气地拧这人胳膊的肉转圈。

    “闭嘴，让你吓死。”

    孟长瑾疼得倒抽冷气，按着凤绾的小手，压低了声音：“你下死手啊喂，凤绾！”

    “我听你府里有动静才跑来看你的，好心没好报！”

    孟长瑾是五年前搬来洛水城做生意的，住凤府隔壁。凤绾前几年接手家业，两家生意冲突，吵到互不搭理，两个对家就隔了一堵院墙，两家奴仆也互不顺眼，常常往隔壁院子里扔臭鞋、臭鸡蛋。

    不过吵够了、生意也抢完了，还是维持表面和谐，毕竟两府紧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直到三年前，裴清卓和她订婚，孟长瑾便更不搭理她，反倒和裴清卓常常见面，关系突飞猛进。

    或许这就是男人的友谊？不容女人插足？

    凤绾和他吵闹惯了的，直接给他手动静音，不客气地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往杏树那边看。

    孟长瑾压低声音惊讶：“你府里还有野鸳鸯？”

    凤绾打量着孟长瑾，身高腿长，一副适合干苦力的样子。她转着脑筋，觉得这人来得正是时候。

    孟长瑾关注着杏树那边，对某些阴谋一无所觉：

    “嗯？那女的不是我的好兄弟，你那宝贝秀才的表妹吗？”

    没管他的明嘲暗讽，她摸着下巴，直截了当地问：“你武功如何？”

    孟长瑾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语气狂妄，笑得漫不经心：“我你还不知道？难逢敌手。”

    凤绾点点头，表示了解，抬手，放在嘴边围出个喇叭，刻意粗着嗓子，放声大喊：“来人啊！抓贼啊！有贼偷东西啦！”

    喊着，身子往假山后一缩，伸腿用力，将还在懵逼的孟长瑾踢了出去。

    孟长瑾被刺破耳膜的叫喊声吵得捂着耳朵，猝不及防，被一脚踢了出来，他踉跄几步，还没反应过来，便和那男鸳鸯对上了眼。

    孟长瑾稳住脚跟，瞪了眼身后用口型催促他抓人的可恶女人，随后双手负在身后，朝那男鸳鸯扯了扯嘴角，无奈又随意地挑眉笑了笑：

    “兄弟，我说没看到这有人，还要直接放你走，你信么？”

    那男人脸一沉，劈手砍了过来，孟长瑾眼神一凌，闪身避过，很快便主动进攻。

    这时管家郑叔听到声响，领着一大群家丁，抄着家伙往这边跑来。

    施媛儿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脸色苍白，后退几步，转身往西边住处跑去。

    家丁包围过来，那男人见势不对，深深看了假山那边一眼，便施展轻功，翻墙走了。

    凤绾走了过来。看着远去的背影。

    郑叔问：“东家，还追吗？”

    凤绾抿了下唇，吩咐：“不必了，追不上的。守好凤府就好。”

    郑叔应声退下。

    “好你个凤绾！竟然敢坑我，你说你怎么赔我？哎哎走什么？帮你的忙连谢谢都没有么？”

    见人要走，孟长瑾不紧不慢地追上来，侧头看她。这一看，却见凤绾红唇抿起，眼眸似秋水直视前方无波无澜，凭借多年了解，他把这姑娘惹生气了。

    别看凤绾相貌温婉、气质沉静，从小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小姐脾气，生气起来凤伯父都得退避三舍。不过孟长瑾不怕她，还偏偏惹她。

    他从仆人手里取了盏灯笼，凑到凤绾脸侧照，照得凤绾眯起眼来。

    “唔，还真是生气了，嘴巴抿起来，眼睛也不看我，头发丝都气冲冲地飘。”

    凤绾瞪了他一眼，抬手拍开那盏灯笼，走得更快了。

    孟长瑾摸了摸鼻子，心道这回惹得真生气了。

    没再敢惹她，安分地跟在凤绾身后，一路上安静如鸡。

    直到进了待客的厅室，仆人上了茶，关门退出去，凤绾才坐在主位上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