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走笔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月漠 本章:第30章 走笔

    想来也是,处在似他这般高位的人,一着不慎便是地崩山摧,万劫不复,什么马脚看不出来。

    阿磐没有避开那人的审视,一双桃花眸子睁着,大胆地回他,“奴家在南宫,大抵是因了南宫与中山交界,想来是这样因此口音有许多相似”

    她也是这时候才想到千机门将她安排在了南宫卫家,大抵便是因了这一缘由。

    那人又问,“既是魏人,怎又进了赵人大营,裹着赵国的大纛。”

    一旁的炉子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火星子零零散散地跳到阿磐脚边,“奴是大良造选来,送给王父的舞姬,但半道被赵人俘了”

    那人又笑,“王父?”

    那人笑得好听。

    原该笑得她心中不安,也不知怎的,阿磐却没有觉出什么危险来。

    真是奇怪,分明位高权重,又极尽压迫,就在入夜时他不也还才把姓孟的赵将踩在脚下,取了赵将的首级喂狗吗?

    可他看起来一点儿危险都没有。

    他身上是春三月的凉气,温热的酒气,还有还有十分清冽的气息。

    那清冽的气息十分好闻,只觉得熟悉,一时却又分辨不出。

    再细瞧去,那温黄烛光下的长睫就像松柏的针叶,那好看的眉眼便就随着这长睫一同延展,渐次荡了出去。

    顺着他的目光,也荡进了阿磐心里。

    她轻轻回话,“是。”

    那人踱了过来,那修长冰凉的掌心托住她的下巴,滑到了她的脖颈,就那么扣在了她的咽喉之上,只需作力一捏,就能轻易将她纤细的脖颈一折两断。

    这么简单就能完成的事,那人却没有用力,反倒开始问起了话来,“你知道我是谁?”

    阿磐长睫轻颤,“奴不知道。”

    “听说大良造选了十六人,其余人呢?”

    “魏赵一打起来,她们就趁乱走了。”

    “你怎么不走?走了,也就脱了奴籍了。”

    “奴奴不知道该去哪里。”

    那人微微颔首,温热的指节在她颈间轻轻摩挲,好一会儿才问,“给赵人的马下药的,可是你?”

    问得阿磐心头一跳,险些白了脸。

    那人宽大的掌心就在她颈间严严实实地覆着,扼着,只需她生了怯,抑或大口喘气,抑或吞咽口水,必立时被那人察觉。

    好在这个问题她在姓孟的提及时就已经想过了,因而装傻充愣,不必慌张,“奴生得蠢笨,不识得药,也不知道怎么下”

    真庆幸那人不曾去探她的心口,不然,不然定要立刻露出马脚来。

    那人一笑,好整以暇地看她,竟不再问下去。

    外头仍在饮酒分羊,整个大营都语笑喧阗,人欢马叫,能听见他们唱起了嘹亮的战歌,唱完战歌又唱起了故乡的歌谣。

    那人大抵也被那战歌感染,因而问她,“会饮酒么?”

    阿磐轻颤着声,“奴还不会,但奴可以学。”

    他依旧扣着她的脖颈,含磁的声音似在蛊惑着她,“今日欢喜,你也饮一口吧。饮一口,便不冷了。”

    阿磐乖乖应是,依着那人的话饮了一口他的酒。

    魏国的酒可真烈呐,一口入喉,叫这一整个喉腔都火辣辣的,端端辣进了腹中,呛出了泪来。

    阿磐呛咳着,咳红了脸,把整个身子都呛出了一层红晕。

    那人就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着,待她咳声一歇,便抓住那聊以裹身的大纛,轻巧地就将她横上了长案。

    她用大纛遮掩着自己,因了那不可告人的身份,因了知道自己潜伏至王父身边的目的,因此虽心中忐忑,又不得不大着胆子去窥视眼前的人。

    那人不必作力,轻易就将大纛扯落。

    便眼睁睁地瞧着那人将大纛扯了,弃了,弃到一旁,远远地丢到一旁的筵席上去了。

    旁人说她有一副倾城的颜色,也有着极尽窈窕的身段。

    阿磐不知道旁人说的到底对不对,亦不知道王父喜欢的可是这样的人?

    不知道,因而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不躲,不逃。

    还来不及多想,人就已经上了青铜案。

    那张厚重的青铜案上遍布了云雷纹,那云雷纹便将她全都深嵌进去,嵌出了一身的纹理。

    阿磐心神一晃,茫茫然地出着神,好似何时也似是夜一样,在几乎一样的案上硌出了几乎一样的纹路。

    她知道进了这间大帐会发生些什么,正因了知道,因而等着。

    等着,如临深履薄,敛气屏声。

    等着,声未落下,冰凉的笔尖已落上了她的背脊。

    继而笔锋下压,作力挥洒。

    你瞧他提笔作画,走笔成章,真是苍劲有力啊。

    那一笔笔含筋抱骨,画出了疆界,画出了长河,画出了边关,画出了城邑。

    是,他画的是魏国的舆图。

    这样的舆图她早在萧延年的正堂里就见过了许多次。

    魏国赫赫威名,令四海震悚,闻风丧胆,不过都是因了王父谢玄,他造就的魏武卒所向披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而如今命运的轮盘悄然轮转,这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就在她不过寸步咫尺的距离。

    忽而听见那人与她闲话,“你可知打到哪儿了?”

    这才回过神来,字斟句酌道,“奴从南宫来,兜兜转转,已经不知道眼下是什么地方了。但大人谋谟帷幄,用兵如神,奴猜想,就要打到邯郸了。”

    邯郸是何地?

    是谢玄正北伐攻打的赵国王城。

    他岂会不爱听?

    那人轻笑一声,“你很会说话。”

    阿磐温静回他,“奴不会撒谎。”

    原有的魏境画完,又新添了中山沦丧的故土和赵地新攻下的城池。

    狼毫顿住的时候,就顿在她滚热的肌肤,奚弄得她麻麻痒痒的。

    此刻的王父在想什么呢?

    他大抵在想,什么时候再起征伐,什么时候能再吞并下一个国度。

    微凉的狼毫尖恣意勾勒,勾勒出阔大的疆域,“将来,魏国的疆土必画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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