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医院的诊断室里，林茂平静地听着医生的解释。

    诊断书上的结论很简单：肝癌晚期，多处转移。

    林茂接过检查单，仔细地看了一遍，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三个月左右，如果保养得好，可能会更长一些。

    林茂点点头，收起了诊断书，仿佛在听别人的病情。

    谢谢您，不用治了。

    走出医院，冬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

    这条回家的路，他曾经无数次和我一起走过。

    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无尽的悔恨。

    他已经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如释重负。

    桂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秦向阳将我的日记整理成了一本书，取名《爱的赎罪》。

    书中记录了我十年婚姻的点点滴滴，我的付出，我的忍耐，我的爱，还有最后的绝望。

    出版后，这本书在全国引起了轰动。

    无数读者为我的故事流泪，为林茂的悔恨扼腕。

    有人在书店排队购买，有人专程去我的坟前献花。

    媒体记者找到了林茂，问他看了书的感受。

    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话：我不配得到她的爱。

    记者还想追问，但看到他枯槁的面容，最终没有再问下去。

    书的封面上是我和小磊的照片，那是我们唯一一张合影。

    小磊趴在我的背上，小手环绕着我的脖子，笑得灿烂。

    而我，眼中带着深深的倦意，却强撑着笑容。

    林茂每天都会看着这张照片，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茂的身体每况愈下。

    他拒绝了住院，执意要在家中度过最后的时光。

    家里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张床和几件必需品。

    墙上贴着我和小磊的照片，还有那件绣着平安的毛衣。

    日渐消瘦的他，穿着毛衣显得更加单薄。

    他向秦向阳提出最后的请求。

    我死后，想葬在桂芝的墓旁。

    我知道她不会原谅我，但我想陪着她。

    哪怕隔着黄泉，我也想守着她。

    秦向阳摇摇头：桂芝的家人不同意，他们说你不配。

    他们说，你活着时没有好好珍惜她，死了也别想靠近她。

    林茂苦笑着点头：我明白，我确实不配。

    他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滑落。

    或许来生，他们还能重逢。

    或许来生，他会是个更好的丈夫。

    顾芳听说林茂病危，挣扎着来到医院。

    她已经沦为街头乞丐，衣衫褴褛，面目全非。

    曾经的厂花，如今是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

    她站在林茂的门外，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林茂，给我点钱吧，我实在活不下去了。

    当年的事，我也是被逼的啊。

    我们年轻时不是很好吗你忘了吗

    屋内的秦向阳怒不可遏，冲出来将她赶走。

    你还有脸来滚！

    病房里的几个工友也齐声怒斥，将她轰了出去。

    顾芳站在医院门口，被路人唾弃，最终凄凉离去。

    林茂立下遗嘱，将所有存款捐给了贫困山区的女童教育。

    遗嘱的落款是：桂芝所愿。

    他知道，这是我生前最大的心愿，让更多的女孩有书读，有尊严地活着。

    遗嘱的最后，他写下了一段话：

    我余生唯一的悔恨，就是没能好好爱桂芝。

    她给了我全部的爱，我却辜负了她。

    如果有来生，我宁愿她从未遇见我。

    生命的最后时刻，林茂一个人躺在病床上。

    屋外下起了大雪，窗户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恍惚中，他看见我站在床前，对他微笑。

    我穿着当年的蓝色布衣，头发扎成了马尾辫，像极了我们初见的模样。

    我朝他伸出手，似乎在邀请他一起走。

    他伸出手想抓住我，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桂芝，等等我.......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他的手垂了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掩埋这世界上所有的罪恶与遗憾。

    葬礼上，来的人很少，只有几个老工友和秦向阳。

    没有花圈，没有挽联，只有一张我和小磊的照片。

    秦向阳站在灵前，朗读我日记的最后一页。

    爱过，不悔。但若重来，愿你我从未相遇。

    茂哥，我恨不起你，只是太累了。

    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我有我的倔强。

    这条路，我们谁也没走对。

    来生，愿你我都能得偿所愿，各自安好。

    朴素的骨灰盒里，装着林茂的骨灰。

    按照他的遗愿，秦向阳带着骨灰去了我的墓地。

    我的族人早早守在那里，不让他靠近。

    滚！我们桂芝死都不想见他！

    害死我们桂芝的凶手，死了也不得安宁！

    林茂的骨灰最终被撒在了远离我墓地的山坡上。

    他最后的愿望没能实现，我们永远分离。

    秦向阳每年都会带着鲜花，同时祭奠我们两个孤独的灵魂。

    两座坟，两座山，一段永远无法和解的爱恨情仇。

    小红长大后，成了一名乡村教师，在桂芝小学任教。

    她常常讲述我的故事，告诉孩子们要珍惜身边的爱。

    那些曾经以为会天长地久的誓言，如今只剩下永远的遗憾。

    那个冬天过去了很多年，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个故事。

    只有小红每年都会在我的忌日，带着孩子们去看我。

    桂芝阿姨用她的眼睛，让我看见了光明。

    她教会我的，我会教给你们。

    爱，要及时说出口；恨，要学会放下。

    因为生命，比我们想象的要短暂得多。

    雪依旧每年都会下，覆盖着两座孤独的坟墓。

    一段爱，两个人，永远无法在一起的结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