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镇北王府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萧砚冰怀里的食盒还带着余温,南糖的甜香混着热姜茶的暖。
“王妈,把新收的南糖拿两盒,小寒嘴馋。”她掀开车帘,哈气在睫毛上凝成白霜。
“再把那匹月白缎子裁了,给他做件春衫”
话音戛然而止。
朱红大门前,一张黄纸被北风掀起半角,“逐客令”刺得她眼疼。
食盒“哐当”砸在青石板上,南糖滚了一地。
萧砚冰踉跄着扑过去,指尖颤抖着摸过“逐客令”。
“萧寒品行不端,逐出镇北王府,永不得归”几句话刺得她眼眶发烫。
“小寒!”她转身往院里跑“小寒!”她扯着嗓子喊,声音破了音:“小寒!”
萧寒院中房门虚掩着,她撞进去时,炭盆早熄了,案头摆着半块没吃完的芝麻糖。
檀木匣下压着几封信件。
“大姐,手炉别再给我留了”她捡起信纸,字迹歪歪扭扭,最后一个“了”字沾着泪点。
“素雪!”她冲出门喊:“素雪!你阿兄呢?”
“大姐!”萧素雪抱着拨浪鼓从廊下跑过来,鼻尖冻得通红。
“阿兄说去给我买糖葫芦铁牛哥哥说他走了。”
“可我不信!阿兄最疼我,他答应要堆比城墙还高的糖山”
萧砚冰的膝盖一软,扶住廊柱才没栽倒。
“管家!”她扯着嗓子喊:“谁贴的逐客令?”
“是。”老管家颤巍巍跑来,额头全是汗。
“是王妃说王爷下的令,小的不敢拦”
“他何时走的?带了什么?”萧砚冰拽住老仆的衣服,声音发哑。
“昨儿半夜收拾了包袱,说说要去办事。”老管家擦着汗珠。
“办事?”萧砚冰眼前发黑:“他一个人?有没有带护卫?”老管家摇了摇头:“铁牛被他支去守三郡主了,说是怕江氏对素雪动手。”
“去正堂!”她扯着裙角往院里跑,发簪上的珍珠链子“叮当”响。
正堂里,江淑宁正捏着茶盏看账本,见她冲进来,慢悠悠吹了吹茶沫。
“大郡主这是怎么了?瞧着比玄甲骑追马匪还急。”
“江氏!”萧砚冰撞开门,紧紧攥着门框,“谁准你贴逐客令的?”
“父王的印是你偷的?”萧砚冰指着江淑宁,指尖发白。
“大郡主说什么呢?”江淑宁放下茶盏。
“王爷前日喝多了,印就搁在案头,我替他收着。”
“再说了,那野种烧祠堂、打弟妹、抢军粮,哪条不该逐?”
萧砚冰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是我弟弟!”
“弟弟?”江淑宁嗤笑。
“野种也配叫弟弟?你忘了他把你按在软榻上的样子?你忘了他打素雪的屁股?你”
“够了!”萧砚冰甩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江淑宁露出一抹坏笑。
“你教坏衍儿,毒杀我,现在又逼走小寒!江家的手伸得太长了!”
“打吧!打吧!等你见到你弟弟的尸体,你还能得意多久!”江淑宁捂着火辣辣的脸,突然笑出声。
“你动他一根汗毛,我扒了江家的皮!”萧砚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抓起桌上的茶盏砸过去。
“我要全城搜人。”她转身往外走。
“即可传令,王府护卫,商会护卫,巡城卫、玄甲骑全面寻找萧寒的消息。”
“消息?”江淑宁靠在椅背上。
“镇北城多大?他早跑远了。”
“哦,对了,我听说现在北境,最近在闹马匪,那野种要是被劫了大郡主,你可别哭瞎了眼。”她捏着帕子掩嘴笑。
萧砚冰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想起几天前萧寒在学院作诗时,眼睛亮得像星星。
想起他被素雪塞糖葫芦时,耳尖泛红的模样。
夜渐深时,萧砚冰坐在王府门口台阶上。
“大郡主!西市没消息!”
“北城门守兵说没见着!”
“城南流民窟翻遍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东街茶楼没见人。”
“城南说书摊老周说,萧公子前日买了三十张传单。”
“西巷米铺的李婶子说,萧公子发传单骂。
萧砚冰一把抢过传单:“江夫人,心尖狠,百姓啃雪她屯粉”
“镇北粮,本是宝,凭啥锁在黑仓窖?”
萧砚冰攥着传单的手直抖。
她摸出袖中没绣完的手套,针脚歪歪扭扭,这是昨夜在马车上赶工绣的,本想给他个惊喜。
“大姐!”萧素雪揉着眼睛跑过来,怀里抱着拨浪鼓,“我想阿兄了!”
萧砚冰蹲下身,把素雪抱进怀里。
孩子身上还带着奶糖味,她却想起小寒第一次被罚跪碎瓷片,膝盖渗着血。
咬着牙不哭,他抬头看见她,却扯出个笑:“大姐,我不疼。”
“大姐,阿兄是不是不要我们了?”素雪抽抽搭搭。
“他说要给我买糖葫芦的”
“不会的。”萧砚冰抹了把眼泪,声音发哑。
“他最会闹脾气,过两天就回来了。”
“大姐摇,阿兄就听见了。”素雪抽抽搭搭点头,把拨浪鼓塞进她手里。
拨浪鼓的银铃“叮当”响。
萧砚冰突然想起那年冬天,萧寒缩在马厩里,她塞给他手炉,他冻得说不出话,却把暖了半夜的手炉塞回她怀里:“姐姐暖。”
原来他早把所有的暖,都藏在冻红的掌心里了。
可她知道,这次不一样。
子时,萧砚冰坐在王府门前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刺骨的北方吹过,她却感觉不到冷。
“小寒,”她轻声说,哈气在月光下散成雾。
“大姐的新手套还没绣完呢”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最后一队玄甲骑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大郡主,城南破庙翻遍了,连个脚印都没找着。”
萧砚冰攥着传单的手早没了知觉,指节泛着青白,她看着手中的信,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大姐,手炉别再给我留了,你自己捂暖些。”
“糖炒栗子要挑壳薄的,别总买焦糊的,我走了,要注意江氏,你弟弟我早晚会回来,可别等我回来没我住的地方了!”
“我捂得很暖。”她把脸埋进手炉。
“糖炒栗子买了,是壳薄的。”
“你回来吧。”她的声音混着风声。
“王府的门,永远给你留着。”
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
后来才发现,原来我们已经和很多人,见完了最后一面。
暮然回首,才懂得秋月无边,红尘无岸。
就如这虚虚实实的人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报!!!”一位身着玄甲的士兵急匆匆跑过来。
“有萧公子消息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