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
儒释道的大儒、高僧和真人齐聚。
人数不多。
三教加起来数十人而已。
但他们皆是三教之中素有名望,又没有被皇甫极道之新解影响之人。
其中还有一个赵安的老熟人,程储!
半年前,他听从赵安的安排回到了洛京,担任国子监祭酒,同时负责各地的办学事宜。
赵安也是在数日前从开封赶回了洛京。
尽管在搬出《道德经》之时,他就顺势将皇甫极的阴谋告知天下,还直言金乌丹是毒丹,他可以提供解药,并且强调他不会铲除三教。
但仅是说说肯定无法快速平息慌乱,还需要做。
所以他准备在洛京举行三教盛会。
这日,万人空巷。
百姓们都涌到了南门。
赵安既没在金銮殿和皇宫,也没在道观、寺庙或者国子监举办这次盛会。
而是选在了洛京南门前的开阔地带。
不仅洛京的百姓,附近的百姓都可以参加。
一眼望过去,那真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高台上。
赵安和萧宁并肩而坐,文武百官分居两侧。
三教之人也是端坐其中。
国师玄仪穿着一身白色道袍,头戴莲花冠,手执拂尘。
她冰肌玉骨,超凡脱俗,宛如仙姑临世,惊艳四方。
一直在户部历练的东方绮侍立在萧宁身旁,芳华内敛,雍容大气,也是万众瞩目。
不过要说女子之中谁最耀眼,自然还是萧宁。
她头戴通天冠,穿着一身简约的宫袍,上面并没有繁复的龙凤图案,只绘了山河剪影,却更能彰显其风姿绰约,冠绝当世。
饶是坐在杀神旁边,那雄浑中带着清冷,威严中带着悲悯的气质依然是不减半分。
只是,当她面对赵安时,哪怕微笑致意或者递个眼色,都会有藏不住的柔情在眸中流传。
看到万事俱备,她转过头来冲着赵安莞尔一笑,恰如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赵安情不自禁地回之一笑,然后掷地有声道:“诸位,本王虽已戳穿了皇甫极的阴谋诡计,但暗流仍在涌动!”
“有道士怀疑本王只是权宜之计;有僧众觉得本王就是要趁机将佛门赶出中土;有儒生断定本王憎恶儒教,这次会要了儒教的命!”
说到这,他话锋一转,声如洪钟道:“可他们唯独忘了,本王早已身在儒释道,铲除三教,于我何益?这世间足够大,当海纳百川,兼容并蓄!这天下足够广,当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
场间瞬时人声鼎沸。
百姓纷纷喝彩。
群臣交口称赞。
三教之人也都很信服。
说得可真好啊!
中原人喜欢讲“三教九流”。
皇甫极看到的是三教,想要利用的也是三教。
赵安看到的却是法家、农家、墨家、阴阳家等的所有流派,为的也是他们的争鸣与齐放。
这等格局远不是皇甫极能够相比的。
倘若做到,那注定是一个让他们神往已久的治世!
赵安等了好一会儿,待场间逐渐平息下来,继续道:“当然,说得再好,也要落到实处,不然便是空谈误国!”
“如今年关已近,本王和殿下决定,恢复科举取士,明年举行‘秋闱’,数月后便是‘春闱’,而且将在会试后增加‘殿试’,由本王和殿下出题考问会试中选者,确定最终中榜的进士并授予官职!还有,开设‘武举’,选拔更多将才!”
天下大乱后,人心浮动。
儒生们没事干,也就开始“找事”了。
既如此,那么便让他们统统收心备考去。
而且他不仅恢复科举取士,还增加了历代都没有的殿试,谁还有脸说他想要铲除儒教?
这么做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
那便是以往中榜之人都是不言自明地将自己归于儒教。
有了殿试后,他们都成了“天子门生”。
这种身份上的转变,有利于削弱儒教对朝堂的影响,同时给法家、农家、墨家等的弟子提供更多参与政事的机会。
这个时空同样发生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后来还被一些大儒强化,导致文臣皆出儒教的局面。
对于天下治理而言,弊端显而易见。
文臣和前来参加盛会的大儒尚未琢磨出这些,他们都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终于盼来了……
还更进一步!
太好了!
说实话,赵安才华惊世,对天下文坛的掌控太强了。
原本大而不能倒的儒教在他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他们真的担心他哪怕不铲除儒教,也会做点什么。
现在看来,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
萧宁冲着赵安会心一笑,补充道:“并肩王能征善战,相信天下很快便会复归一统,朝廷也正值用人之际,所以本宫和并肩王商议,会将中榜的进士人数扩充五倍!这可是数百年来未有之事,还望天下学子用心备考,金榜题名,为国效力!”
“殿下圣明!并肩王圣明!”
文臣们嘴角都要裂开了。
这么一来,儒教对朝堂的影响力必定有增无减!
接下来再有儒生参与皇甫极之谋,那便是不知好歹,当一律斩杀!
他们不知道的是,科举虽还是科举,但考的内容将彻底改变。
而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选拔的人才也不再单一。
自千年前独尊儒术以来,儒教将面临一次真正的大考!
能不能顺势而变将是生死攸关!
在兵法中,这叫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赵安夺取陇右时用过。
没想到在改变儒教时,还会再用一次。
看到道门的真人们都翘首以待了,他故意略过了他们,对佛门的众高僧道:“佛经有云,一切众生悉有佛性,不知如何成佛?”
“阿弥陀佛!”
一个高僧双手合十道:“成佛必须行菩萨道,而菩萨道的主要法门是六度法(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和三聚戒。需行持六度波罗蜜,发菩提心与慈悲行,别无捷路可走。”
赵安笑道:“中土百姓心思纯净,若是这般复杂,苦修千年万年,又有几人可成佛?本王以为,只要‘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就可成佛,此乃‘见性成佛’也!”
“见性成佛?!”
一众高僧皆是面面相觑,暗生不满。
成佛若如此简单,那岂不是人人皆是佛?
他这是要以一己之力改变佛门吗?
真如此,与铲除佛门又有何异!
赵安没有就此进一步展开,而是继续发问:“佛门弟子事农桑乎?”
一个高僧当即道:“我等每日修禅静坐,化缘行善,难事农桑。”
赵安淡然道:“佛陀可曾说过不能农禅并重,一日不作便一日不食?”
高僧摇头。
赵安高声道:“难与不难,只在于想与不想罢了。你们一直在向外寻佛,想要往生极乐,却不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若是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眼前!’”
“!!!”
一众高僧闻言,皆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满眼敬畏地看向赵安。
此刻,他便是佛啊!
纵观天下间,还有谁能参悟出这等醍醐灌顶的佛偈?
他们都修了一辈子佛了,今日才得知不过是自困于佛中罢了!
他刚才那数问,其实是良苦用心啊!
佛在西方,但中土也当有佛呀!
又何必舍近求远,人云亦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