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静静躺着一封染血的信笺,纸角焦黄卷曲,却仍能看清开头"云舟吾徒"四个字。
堂外瞬间鸦雀无声。
"这是叶公绝笔。"陈砚秋苍老的声音响彻公堂,"昨夜老朽验看,此信被藏在《孙子兵法》封皮夹层,幸免于火。"他抖开信纸,斑驳血迹间字迹力透纸背:"祁生淮予狼子野心,伪造断绝书"
"胡言乱语!"周刺史拍案而起,却见觉明不知何时已立在堂中,雪白僧袍无风自动。
"阿弥陀佛。"他单手执礼,另一手却从袖中取出一物,"贫僧昨夜在叶府废墟找到这个。"
——半块玄铁印纽,断裂处还沾着香灰。
人群中有眼尖的商人倒吸凉气:"这、这是"
"二皇子府幕僚印信。"觉明声音不疾不徐,却让周刺史面如土色,"巧的是,祁施主昨日恰巧去过周大人别院。"
辛久薇适时上前:"更巧的是"她突然掀开一直捧着的锦盒,"祁公子腰间挂着的,正是叶公珍藏的青玉笔洗!"
满堂哗然!
那方雕着松鹤纹的笔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颍州百姓谁不知道,这是叶清正六十大寿时先帝所赐,老儒生曾笑言要传给最得意的门生。
"不、不是"祁淮予终于慌了,他下意识去摸腰间,却摸了个空——今晨更衣时明明
"祁公子在找这个?"辛久薇突然从袖中抖出一块月白布料,上面沾着诡异的荧光,"昨夜你潜入叶府穿的衣裳,袖口还沾着书斋特制的松烟墨呢。"
觉明指尖一弹,夜昙花粉簌簌落下,布料上的污渍顿时泛起幽绿光芒。堂外百姓惊得连连后退——这分明是叶公书斋才有的秘制墨汁!
"还有这个。"武僧押着个瑟瑟发抖的小厮上前,"此人亲眼看见祁公子行凶后,将伪造的断绝书塞进叶公袖中。"
那小厮跪地磕头如捣蒜:"大人明鉴!昨夜祁公子逼奴才放火,还说、说二殿下"
"放肆!"周刺史暴喝一声,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来人!把这攀咬皇室的刁奴拖下去!"
衙役刚要动作,辛兮瑶突然掷出一块金牌:"我看谁敢!"
金光闪过,牌面上"御赐"二字晃得人睁不开眼。这是辛家祖上得的丹书铁券,非谋逆大罪不得动用。
"今日既动此物,必要真相大白!"辛兮瑶凤目含煞,"陈先生,继续念!"
陈砚秋抖开血书后半截:"此人实为二皇子府暗棋,意在图谋辛氏盐引。老朽行将就木,唯恐云舟遭其毒手,特留"
念到此处,老讼师突然顿住。信纸末尾被血浸透,唯剩半个残缺的指印——小指短了一截,正是祁淮予左手特征!
"天网恢恢啊"人群中有老者喃喃。
像是被这句话惊醒,堂外突然爆发出震天骂声。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砸向祁淮予,更有激愤的书生脱下布鞋掷来:"畜生!叶公待你如子,你竟"
祁淮予踉跄后退,月白长衫污秽不堪。他俊秀的面容扭曲着,突然狂笑出声:"辛久薇!你以为这样就能"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辛云舟不知何时挣脱了衙役,双目赤红如血:"这一掌,替老师打的!"反手又是一记,"这一掌,替辛家列祖列宗!"
第三掌还没落下,祁淮予突然阴笑:"你妹妹没告诉你?那夜她来找我"
"嗖!"
一支袖箭破空而来,擦着祁淮予脸颊钉入廊柱。觉明广袖微动,声音寒彻骨髓:"再污她清白,下一箭取你狗命。"
周刺史见势不妙,急拍惊堂木:"来人!把这弑师的畜生重打五十大板,押入死牢!"
衙役一拥而上。祁淮予被按倒在地时,突然死死盯住辛久薇,嘴唇蠕动几下。
——他说的是:"二殿下不会放过你。"
辛久薇回以冷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放心,我会让他下去陪你。"
板子砸在皮肉上的闷响中,觉明突然握住她颤抖的手。
僧袍袖口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回去吗?"
她摇摇头,看向被百姓围住的兄长。辛云舟正抱着叶清正的绝笔信嚎啕大哭,姐姐辛兮瑶站在一旁,神情也有些触动。
哥哥素来天真快乐,没有经历过大起大落,上辈子才会一步步落入祁淮予的圈套,如今他终于经历生离死别,见识过人心险恶,必然会迅速成长。
可这种成长,这种锥心刺骨的痛,辛久薇自己已经体会过了,也要兄长和姐姐一起体会吗?
祁淮予被关进了颍州大牢最深处的死囚室。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腐臭的气味混合着血腥气,令人作呕。墙壁上斑驳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酷刑。祁淮予靠在墙角,月白长衫早已污秽不堪,俊秀的脸上带着几道淤青,嘴角渗着血丝。
他低低地笑了。
"辛久薇你果然比前世聪明多了。"
他缓缓摊开掌心,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蜡丸——是刚才衙役拖他入狱时,有人趁机塞进他手里的。
指腹用力,蜡丸碎裂,露出一张字条:
子时,有人来见。
祁淮予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将字条揉碎,吞进了肚子里。
同一时刻,辛府
辛久薇站在祠堂里,静静望着母亲的牌位。
前世这个时候,母亲已经病逝,而父亲被诬陷入狱,辛家彻底败落。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姐。"望晴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大小姐让您去书房一趟。"
辛久薇点点头,刚转身,忽然瞥见供桌下有一抹异样的反光。她蹲下身,从香炉底部摸出一枚小小的铜钥匙——这是母亲生前最珍视的物件,据说能打开她嫁妆箱最底层的暗格。
"母亲"她攥紧钥匙,心头涌起一阵酸涩,"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
书房里,辛兮瑶正在翻阅一叠账册,见她进来,立刻合上册子:"薇儿,你看这个。"
那是一份盐引交易的记录,上面盖着二皇子府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