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入冬前的清晨总特别安静。窗外的雾气把整座c场包得严严实实,像是谁轻手轻脚地把一层被子盖在大地上,怕吵醒还没长大的孩子。
李文娟照常在七点前到了学校,脚步轻得几乎没声音,像她这人一样,从来不打扰谁,也不让谁费心。
她坐在办公室窗边批改昨天的听写卷,手边那支笔用得很顺,笔芯是她自己从市区带回来的,这种型号在山里小店买不到,所以她习惯多带几盒收在ch0u屉里。
那支木头笔,她没用过,就放在笔袋最里层的小隔层里---那个拉链有点紧,要拉开还得费点力,她却一直没拉开它。
窗户起雾,她伸手抹了一下,笔尖还在纸面沙沙作响。这段时间,是她最喜欢的时光。没有声音,没有对话,只有一点一滴流动的安静,好像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不远处,他咳了两声,声音哑得有些明显。
她放下笔,什麽也没说,转身从包里拿出保温瓶,倒出一杯姜茶放到他桌角。
「早上起来会喉咙乾,喝一点b较好。」
他看了一眼,接过来喝了一口,「谢了。」语气平平,没有多问,也没有意外。
她没有说那是她早起为自己煮的姜茶,这是她的习惯,天气一冷,喉咙容易乾痒,教书的人总要顾着一点。她没想等他开口要,只是刚好有,所以给了。他需要,她刚好在,就这麽简单。
中午的yan光没露脸,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她刚批完一叠作业,正准备休息吃午餐,他却一脸懊恼地走进来:「忘记带便当了,刚刚才想到。」
她没说话,只是把便当放到桌上,打开盖子,筷子挑了几下,将几块红萝卜夹到便当盖的背面,然後毫不犹豫地把便当推到他面前。
「那你吃这个。我不饿,早上吃太饱了。刚好前几天家人寄来一些糖果饼乾,吃一点就好。」
他一愣,「你确定?」
她已经从包里拿出那小袋糖果饼乾放到桌上,没特别挑什麽口味,反正孩子们会自己选,每个人都有。
他看了一眼便当,笑说:「你还挑掉红萝卜喔?」
她没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拆开糖果袋,语气淡淡的:「你不是不喜欢吗?」
他挑眉:「欸,你怎麽知道?」
她轻声笑了笑:「猜的啊,我也没有很喜欢。」
「不喜欢还放自己便当里?」
她语气轻得像风一样:「因为看到便宜,就买了。」
後来课间休息,她将那袋糖果拿去班上分给学生们吃。
孩子们吵着说要这颗要那颗,她蹲下来笑着分配,几个孩子,几颗糖果,刚刚好。
那是她昨天晚上就算好的数量,没有多,也没有少---她自己一颗也没留。
她回到办公室,倒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
味道很淡,像她心里的那种安静。
她总是这样,把光分给每一个人,从不吵闹,也从不觉得需要为自己点灯---只是偶尔,在这样静静的一刻,她会想,如果有一天有人也为她留一点点光,那该多好。
夜里宿舍很静,灯光昏h,李文娟坐在书桌前,桌角放着那本厚厚的记事本,是她一直夹信的地方。
她翻出一张信纸,提笔写下几行字,又停住了。
今天本来想写点什麽……
但想一想,好像写什麽都会让人看见我不想让人看见的地方。
她把信折好,没写,只是夹回书本里,像藏一段话,也藏一段心事。
她拉开ch0u屉,里面那个旧布面笔袋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拉链有点旧,角落微微起毛,却很乾净。
她打开笔袋,前排是她惯用的几支黑笔与替芯,一个小小的修正带靠在最旁边。
她拉开最後一格的拉链,手指碰到那支木头笔---手工的,笔身温润,有一个细小的叶子图样刻在笔尾。
她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开盖,也没有写字,只是静静地握着,握了好一会儿,又放了回去。
再拉上拉链,把笔袋推回ch0u屉,关上的时候没有声音。
她坐了一会儿,双手交握,眼神落在书桌边缘的灯影上。
她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绕着:
「你给我的,我一直留着……只是你从来不知道,我也在等你记得一次我喜欢什麽。」
她躺回床上,没有立刻睡去。窗外没有星星,只有浓浓的雾。
她都记得,但他从来没问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