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站在教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她今天特意换上了那件淡蓝色的连衣裙。那是她最体面的衣服，平时在超市当收银员都舍不得穿。
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裙摆上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皱，就像她试图抚平内心泛起的波澜。
妈，这边!赵涛在教室后排朝她挥手，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文莉快步走过去在儿子身边坐下。
教室里坐满了家长和学生，嗡嗡的交谈声像一层温暖的毯子覆盖着整个空间。
老师来了。赵涛小声提醒。
文莉抬起头，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座位上。
走进教室的女人穿着得体的米色套装，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她走路时微微昂着头，那种自信的姿态文莉再熟悉不过--李婷婷。
二十三年了。文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那个曾经把她的书包扔进厕所、在她椅子上倒红墨水、让全班同学孤立她的李婷婷，现在正站在讲台上，微笑着介绍这学期的教学计划。
我是二班的班主任李婷婷，感谢各位家长在百忙之中...
文莉听不见后面的话了，她的耳边突然响起尖锐的耳鸣，眼前浮现出高中教室的画面。
李婷婷带着几个女生围住她的课桌，把她的作业本一页页撕下来。
就凭你也配跟陈默说话
她记得李婷婷当时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戳在她额头上的触感她记得李婷婷当时涂着指甲油的手指戳在她额头上的触感，记得那些刺耳的笑声。
妈赵涛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你没事吧你脸色好白。
文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李婷婷已经结束了开场白，正在教室里走动，与各位家长交谈。
她正朝这边走来。
赵涛妈妈，您好。
李婷婷微笑着伸出手，赵涛这学期表现很不错，尤其是数学
文莉盯着那只伸过来的手一一修剪整齐的指甲，白哲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精致的腕表。
这只手曾经扇过她耳光，曾经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拖进女厕所。
老师，你记得我吗文莉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李婷婷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
赵涛妈妈，你认识我呀实在不好意思，我不记得跟你认识。
不认识。文莉机械地回答，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
二十三年来的噩梦，对施暴者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甚至不值得记住。
家长会剩下的时间像一场模糊的梦。文莉机械地点头，微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追随着李婷婷的身影，看着她在教室中游走，亲切地与每位家长交谈。
那个曾经让她害怕得不敢上学的人，现在被所有人尊敬地称为李老师
回家的公交车上，赵涛忍不住问道:妈你是不是认识我们班主任呀
不认识。文莉冷冷地回答，眼睛盯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啊赵涛困惑地眨眨眼，那为什么你要
问她记不记得你
文莉没有回答。
车窗映出她紧绷的侧脸和记忆中那个缩在教室角落的瘦弱女孩重叠在一起。
接下来的几周，文莉强迫自己回归日常生活。
每天早上七点到超市上班，下午四点下班回家给赵涛做饭。
她刻意不去想李婷婷，但每晚入睡前，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总会不请自来。
高中二年级的那个雨天尤为清晰。
因为陈默--班上的体育委员在班里帮文莉捡起了散落的书本，第二天李婷婷就带着她的姐妹团把文莉堵在了女厕所。
她们把一桶冷水浇在她头上，用口红在她脸上画丑陋的图案，拍下照片威胁要发到网上。
文莉记得自己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而李婷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
再有下次，就不只是这样了。
李婷婷临走时的话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文莉的记忆。
确实有下次，很多次，直到文莉高考失利，去了一所三流大学，而李婷婷则如愿考上了师范大学。
文姐，三号柜台需要帮忙!同事的喊声把文莉拉回现实。
她匆忙擦了擦不知何时湿润的眼角，走向拥挤的收银台。
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文莉的手机突然响起。
屏幕上显示赵涛班主任几个字让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喂，赵涛妈妈吗李婷婷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带着刻意的关切，
赵涛在学校跟别人发生了冲突，你能过来一下吗
文莉的心跳骤然加速:他受伤了吗
有..小摩擦。您最好还是来一趟。
挂断电话，文莉向经理匆匆请了假，骑上电动车就往学校赶。
九月的阳光依然毒辣，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但比天气更灼热的是她胸中翻腾的不安。
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文莉的血液几乎凝固。
赵涛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右眼肿得几乎睁不开，嘴角有干涸的血迹，校服上满是尘土。
而对面沙发上，三个男生毫发无损地坐着，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妈!赵涛看见她，声音里带着委屈和如释重负。
文莉冲到儿子面前，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他脸上的伤:怎么回事谁干的
赵涛妈妈，请冷静。李婷婷走过来，脸上是职业性的严肃，根据其他同学的说法，是赵涛先挑衅的。
不可能！
莉猛地转向李婷婷，赵涛从不会主动惹事!
孩子们都说是赵涛先骂人的。李婷婷递过来几张纸，这是他们的书面说明。这几个孩子平时表现都很好，尤其是王明，是年级前十名。
文莉看都没看那些纸一眼。她转向那三个男生:你们为什么打我儿子
为首的男生王明耸耸肩:他骂我是靠关系进的实验班，我就教训了他一下。谁知道他这么不经打。
文莉注意到王明说话时，另外两个男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分明藏着心虚。
她太熟悉这种表情了，施暴者的小把戏。监控呢学校有监控吧文莉追问。
李婷婷露出为难的表情:事发地点在操场角落，正好是监控盲区。
多么熟悉的台词，文莉想起高中时她向老师报告李婷婷的霸凌行为时，得到的永远是没有证据、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这样的回应。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名牌套装的女人走了进来，香水味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
王太太。李婷婷的态度
刻热情了几分，您来了。
怎么回事小明又打架了女人漫不经心地问，目光扫过赵涛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一点小误会。李婷婷笑着说，孩子们已
经认识到错误了。
文莉看着这一幕，感到一阵眩晕。
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有权有势的孩子永远是对的，老师永远站在他们那边，而像她和赵涛这样的普通人，永远活该被欺负。
赵涛妈妈，李婷婷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几位家长给赵涛的医药费，他们互相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
文莉接过信封，感觉里面的厚度大概有三四千元。她突然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医药费她轻轻地说，然后猛地将信封砸向李婷婷的脸。
钞票像秋天的落叶一样散开，飘落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太太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敢
我怎么敢
文莉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儿子被打成这样，你们想用钱打发李婷婷，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李婷婷的脸色变了：赵涛妈妈，请你冷静。如果你继续这样，我只能上报学校处理了。
上报啊!文莉一把拉过赵涛，你以为我怕吗二十三年前你欺负我的时候学校不管，现在你纵容这些学生欺负我儿子，学校还是不管!
李婷婷的表情从震惊变为困惑:什么二十三年前我真的不认识你你..
当然，对你来说那只是高中时的小游戏。
文莉冷笑，但对我来说，那是三年的地狱!你毁了我的高考，毁了我的自信，现在又想毁我儿子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王太太和三个男生面面相
，显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妈..赵涛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眼中满是惊讶和担忧。
文莉深吸一口气，环视办公室里的每一个人:我要报警。我要调监控。我要让所有人知道这所学校是怎么包庇校园暴力的。
她转向李婷婷，一字一句地说：这一次，我不会再沉默。
李婷婷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文莉没有回答。
她牵着赵涛的手，大步走出办公室，身后留下一地散落的钞票和凝固的空气。
走出校门时，赵涛小声问：妈，你真的认识李老师
文莉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儿子青肿的脸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不仅认识，儿子。她是我这辈子最恨的人。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文莉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
二十三年的恐惧和屈辱在这一刻终于化为了决心。
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儿子，即使那个人是曾经毁了她青春的李婷婷。
文莉拉着赵涛的手走出校门时，九月的阳光依然灼热。
儿子的手在她掌心里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
她不敢低头看他的脸--右眼已经肿成了一条缝，嘴角的伤口结了暗红色的痂。
妈，疼。赵涛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抽气声。
莉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
：对不起她蹲下身，轻轻抚过儿子脸上的伤痕我们先去医院。
去医院的出租车上，赵涛靠在车窗边沉默不语。
文莉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好奇的目光，意识到他们母子现在的样子有多狼她身上还穿着超市的工作服，头发因为匆忙赶来而凌乱;赵涛的校服沾满尘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打架了司机最终还是没忍住。
文莉握紧儿子的手:被打了。
司机从镜子里又看了赵涛一眼:现在学校里的孩子...我儿子去年也被欺负过，学校根本不管。
对啊，为什么不管，她这句话好像是在问自己。
医院检查结果比想象的严重一一赵涛右眼周围软组织挫伤，鼻梁骨轻微骨裂，两颗牙齿松动。
医生严肃地询问是否需要报警文莉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妈，真的要报警吗在等待警察来的时间里，赵涛小声问，
王明他爸好像是.…
不管他爸是谁。文莉打断儿子，这次妈妈不会让你白白挨打。
警察做了简单记录，拍下赵涛的伤情照片，承诺会联系学校调查。
但文莉从他们公事公办的态度中已经读出了结果这大概率又会成为一桩不了了之的学生纠纷。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
文莉的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超市经理，还有三个是她母亲打来的。
外婆打电话了。赵涛看着妈妈的手机屏幕说道。
文莉深吸一口气，回拨了母亲的号码。
电话几乎立刻被接起，母亲尖锐的声音刺入耳膜:文莉!你们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了，说你大闹办公室赵涛跟同学打架这种小事，你发什么神经
文莉的手指紧紧操住手机：妈，赵涛被三个学生围殴，现在在医院。鼻梁骨裂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更加激烈的指责:那你也不能把钱扔老师脸上啊!人家都赔钱了还想怎样你哥说那几个学生家里很有背景，得罪不起的！
文莉感到一阵眩晕。二十三年了，母亲的台词居然一字未变。
高中时她被李婷婷欺负得不敢上学，母亲也是这样说的:人家家里有钱有势，你惹她们干什么忍忍就过去了。
妈，文莉的声音颤抖着，我带赵涛回来一趟。
挂断电话，赵涛担忧地看着她:要去外婆家吗
文莉点点头，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需要让家人看看赵涛的伤，需要他们明白这次不一样了。
然而，当她带着满脸是伤的赵涛站在娘家客厅时，迎接她的却是更加刺骨的冷漠。
哎哟，怎么打成这样。
文莉母亲精瘦的六十多岁女人--只是匆匆警了外孙一眼，就转向女儿，不过男孩子嘛，打打架正常。人家都赔钱了，你还想怎样
文莉的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都没抬。她的大哥在阳台抽烟，弟弟则躲在房间里没出来。
正常文莉的声音陡然提高，三个人打一个，这叫正常赵涛做错了什么要挨这打
你小声点!母亲皱眉，邻里听见像什么话。再说了，为什么人家不打别人就打他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文莉的理智。
她眼前浮现出高中班主任的脸，当年她说出完全一样的话时那种不耐烦的表情。
文莉的眼泪夺眶而出:当年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现在你们还要这样对我儿子!
客厅陷入尴尬的沉默。
父亲终于放下报纸，叹了口气：文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带着孩子，更应该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
文莉抱起双臂，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皮肉，
爸，你还记得我高二那年冬天，被李婷婷锁在体育器材室一整晚吗我回家时都快冻僵了，你说什么为什么不锁别人就锁你!
父亲移开目光，咳嗽了一声。
大哥从阳台走进来，身上带着烟味:小妹，不是我说你。你现在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更不该得罪人。当年赵刚的赔偿款你要是听妈的，借给我买房，现在也不至于。
够了!
文莉厉声打断他，那是我丈夫用命换来的钱！你还有脸提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赵涛一岁三个月时，丈夫赵刚在下夜班回家途中被酒驾司机撞飞，当场死亡。
婆家是偏远山区的农民，除了哭什么忙也帮不上。
而她的娘家母亲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她把八十万赔偿款借给大哥买婚房。
你哥急着结婚，你先借给他，以后还你。母亲当时是这么说的，仿佛那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文莉拒绝了。
她用那笔钱付了现在住的小两居的首付，剩下的存起来作为赵涛的教育基金。
为此，母亲整整三个月没跟她说话，逢人就说女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没有娘家。
妈。赵涛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我想回家。
孩子的声音让文莉回过神来。
她环顾这个她长大的客厅，看着沉默的父亲、满脸不悦的母亲和眼神闪烁的哥哥，突然明白了一这里从来就不是她的避风港。
好，我们回家。她牵起赵涛的手，转身走向门口。
文莉!母亲在身后喊道，你别犯倔!明天去给老师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
文莉没有回头。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听到母亲对父亲抱怨:从小就这么倔，活该被人欺负。
出租车里，赵涛靠在她肩上睡着了。
文莉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想起丈夫去世前那个晚上。
赵刚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但在生命最后时刻，他握着她的手说:小莉，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当时她以为那只是一句普通的嘱托，现在才明白，丈夫或许早就看透了她娘家的本质。
回到家，文莉小心翼翼地帮赵涛洗漱，换上干净睡衣。
医生开的止痛药让孩子很快沉沉睡去。她坐在床边，借着台灯的光看着儿子肿胀的脸，心如刀绞。
二十三年前，没有人这样守护过她。文莉轻轻关上赵涛的房门，走到狭小的客厅。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旧饼千盒，里面装着她极少翻看的高中纪念物--几张泛黄的照片，一枚校运会铜牌，还有一本被墨水染黑的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那些褪色的字迹记录着李婷婷和她的姐妹团对她的种种折磨:
10月15日，李婷婷今天把我的午饭倒进了垃圾桶，说我这种人不配吃饭。
12月3日，她们把我锁在厕所隔间里，往里面倒冷水..
3月21日，陈默帮我捡了掉落的书，李婷婷看见了。明天肯定又要..
日记在高三下学期戛然而止。
文莉记得原因--那天李婷婷发现了她的日记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声朗读，然后把它扔进了墨水桶。
手机震动起来，是超市经理的信息:文莉，你今天无故旷工，明天不用来了。
文莉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她回复道：好的，我正好要辞职。
放下手机，她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城市灯二十三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情火阑珊醒。
明天，她要去做几件事--先去派出所检持立案，然后找教育局投诉，再联系媒体曝光。
如果这些正规途径都行不通..文莉的眼神暗了暗，她不介意用些非常手段。
卧室门轻轻响动，赵涛揉着眼睛走出
来:妈，我口渴。文莉赶紧去倒水。
当她回到客厅时，赵涛正盯着打开的饼干盒:这是你的日记吗
文莉本能地想合上盒子，又停住了。
儿子已经十二岁，有权知道部分真相。
嗯，妈妈高中时写的。
赵涛拿起一张班级合照:这个是你吗
他指着角落里一个低着头、刘海几乎遮住眼睛的瘦小女孩。文莉点点头。
赵涛的手指移到照片中央一个笑容灿烂的漂亮女孩身上:这是..李老师
对。文莉的声音干涩，她那时是班长。
清晨六点，文莉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卧室的赵涛。厨房里，她一边煮粥一边用手机搜索校园暴力维权。
屏幕上跳出的案例让她手指发冷--大多数都不了了之，少数引起关注的，最终也只是涉事学生转学了事。
但这次不一样，文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次有李婷婷。
粥锅发出咕嘟声时，文莉已经列了一张清单:先去派出所催立案，然后收集证据，最后联系陈默。
她犹豫了一下，又在清单末尾加上联系记者。
妈，你起这么早赵涛站在厨房门口，右眼的淤青变成了紫红色，看起来比昨天更骇人。
文莉赶紧关掉手机屏幕:还疼吗妈妈煮了粥，一会儿再吃一次药。
赵涛摇摇头，走到餐桌前坐下：我们真的要去见那个陈叔叔吗
嗯。文莉盛了两碗粥，他...现在在教育系统工作，也许能帮我们。
他以前是你男朋友吗
文莉的手一抖，差点打翻粥碗：不是！只是..同学。
她放下碗，认真地看着儿子，‘日记里写了，就因为他帮妈妈捡了次书，李婷婷就开始欺负我。
赵涛若有所思地搅动粥碗:那他现在帮你，会不会又被李老师报复
这个问题让文莉愣住了。二十三年来，她从未想过陈默怎么样了。
在她的记忆中，陈默是体育委员，是老师们都喜欢的好学生，而李婷婷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动这类优等生。
不会的。文莉最终说，他现在是领导了。
派出所的接待民警还是昨天那位。
看到文莉和赵涛，他叹了口气：文女士，我们联系过学校了，校方坚称是学生间的普通纠纷。
普通纠纷文莉拿出医院的诊断书，骨裂也是普通纠纷
民警为难地接过诊断书：我们会进一步调查，但您也要理解，这种学生间的冲...
不是冲突，是围殴。文莉打断他，三个
人打一个，这叫围殴。而且学校包庇施暴
者，班主任李婷婷有严重失职行为。
听到李婷婷的名字，民警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李老师她..在学校口碑一直错。
文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反应：你认识她
我女儿去年在她班上。民警不自在地移开
目光，李老师很负责....
文莉突然明白了。
在这个小城市的教育圈里，李婷婷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关系网。
难怪王明那几个孩子有恃无恐，难怪学校态度暖昧。
请把立案回执给我。文莉冷静地说，我会继续向上反映。
走出派出所，赵涛拉了拉她的袖子:妈，他们不会帮我们的，对吗
文莉蹲下身，平视儿子的眼睛:体制内解决不了，我们就找体制外的办法。
她拨通了陈默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文莉准备挂断时，一个低沉的男声接了起来:喂，您好
陈默我是文莉。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小，高二三班的文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和一声轻轻的文莉。
文莉真的是你陈默的声音突然变得鲜活，
嗯，是我
我需要你的帮助。文莉直接切入主题，
我儿子被同学打了，班主任包庇施暴者。那个班主任是李婷婷。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这次更长。
文莉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下午三点，教育局对面的咖啡厅。陈默最
终说，我穿深蓝色衬衫。
挂断电话，文莉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
汗。
赵涛担忧地看着她:他说什么了
他愿意见我们。文莉轻声说，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文莉带着赵涛去了照相馆，把他脸上的伤拍成照片;又去了文具店，买了文件夹和标签贴。
回到家，她把所有材料，诊断书、伤情照片、派出所回执、赵涛写的经过说明整齐地归类整理。
妈，你在做什么赵涛好奇地问。
收集证据。文莉头也不抬地回答，就像侦探破案一样。
下午两点四十分，文莉和赵涛坐在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
赵涛紧张地摆弄吸管，文莉则不停地看表。
当咖啡厅门被推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时，文莉的呼吸几乎停滞。
文莉他站在桌前，声音里带着不确定。
文莉点点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二十三年的时光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曾经间接改变她命运的男生，如今已是成熟稳重的官员。
陈默的目光落在赵涛脸上，瞳孔猛地收缩:这就是…你儿子
赵涛。文莉轻声介绍，叫陈叔叔。
赵涛乖巧地喊了一声，陈默的表情变得复
杂。
他坐下后第一句话就让
莉吃惊：李婷婷又这样了
又文莉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你知道她以前
毕业后我才听说一些事。陈默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关于她欺负你的事，我我很抱歉。
文莉没想到会听到道歉。
她以为陈默和其他同学一样，早就把那段往事抛在脑后。
不是你的错。她最终说，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过去的事。
她简明扼要地讲述了赵涛被打的经过，学校的处理方式，以及李婷婷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随着她的讲述，陈默的眉头越皱越王明的父亲是市规划局的副局长。
陈默低声说，李婷婷去年还被评为区级优秀教师，校长正准备提拔她当年级组长。
文莉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没人能管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默摇摇头，只是情况比较复杂。
他犹豫了一下，文莉，李婷婷这些年不止一次包庇校园暴力。教育局收到过几次匿名举报，但都因为证据不足
证据在这里。文莉拿出文件夹，医院的诊断，派出所的回执，还有赵涛的陈述。
陈默翻看资料，表情越来越严肃。
看完后，他抬头直视文莉的眼睛:‘我会把这些交给监察室。但你要有心理准备，处理需要时间，而且
而且什么
李婷婷的舅舅是市教育局副局长。陈默压
低声音，我的顶头上司。
文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李婷婷能一路顺风顺水，从师范大学毕业到成为重点中学教师，再到包庇校园暴力而不受惩罚。
在这个小城市的教育系统里，她有着坚不可摧的保护伞。
所以还是没办法
文莉的声音带着苦涩。
陈默没有立即回答。
他看了看赵涛，又看了看文莉，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张瑶吗
文莉愣了一下：坐在第一排那个瘦小的女生
去年她儿子在实验中学跳楼了。陈默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官方说法是学习压力大。但张瑶告诉我，她儿子日记里写了被同学欺负，去找班主任，班主任却说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文莉感到一阵恶寒:班主任是…
李婷婷。陈默点点头，张瑶一直在上诉，但所有证据都莫名其妙消失了。孩子的日记本，手机里的聊天记录….
赵涛突然插话:就像妈妈当年的日记被扔进墨水桶一样。
陈默震惊地看着文莉：你的日记..
不重要了。
莉打断他，重要的是现在怎么办
陈默沉思片刻：正式渠道我会尽力，但你们要做好其他准备。
离开咖啡厅时，陈默塞给文莉一张纸条:这是我私人邮箱，有什么新证据可以直接发给我。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文莉，对不起。如果当年我知道
文莉摇摇头:都过去了。
回家的路上，赵涛异常安静。
直到走进家门，他才突然问道：妈，那个跳楼的哥哥...是不是和你当年一样
文莉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放下包，拉着儿子在沙发上坐下:妈妈要告诉你一些事。
她第一次向儿子详细讲述了高中时期的遭遇一一被泼水、被锁厕所、被撕作业、被全班孤立。
讲到日记本被扔进墨水桶那段时，赵涛的小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但你没有跳楼。赵涛轻声说。
因为我遇到了你爸爸。文莉微笑，大学时认识的。他让我知道，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李婷婷那样。
赵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们应该找更多像张阿姨那样的人。
文莉惊讶于儿子的敏锐:你是说..其他受害者家长
嗯!赵涛点头，就像你教我的，人多力量大。
当晚，文莉翻出高中毕业照，试图回忆更多同学的名字。她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张瑶实验中学跳楼等关键词，果然找到了一些零散的帖子，但大多已被平台屏蔽。
正当她准备放弃时，一个陌生号码打来了电话。
文莉我是张瑶。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疲意。
陈默告诉我你也在和李婷婷对抗...两个母亲聊了很久。挂断电话后，文莉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张瑶愿意提供证据。
周六早晨，文莉站在张瑶家门前，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透过磨砂玻璃，她能隐约看到屋内有人影晃动。赵涛站在她身后，小手紧紧擦着她的衣角。
妈，真的要进去吗赵涛小声问。
文莉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门几乎立刻被打开，一个瘦削的女人出现在门口。
张瑶比文莉想象中还要憔悴，眼下的青黑显示出长期的睡眠不足，但她的眼神却异常锐利。
文莉张瑶的声音沙哑，进来吧。
张瑶的家比文莉的还要小，客厅墙上挂着一个男孩的遗照--大约十三四岁，笑容腼腆。
照片前摆着新鲜的水果和一本摊开的笔记本。
我儿子小凯的日记。张瑶注意到文莉的目光，直接拿起笔记本，
最后一篇写于他跳楼前三天。
文莉接过笔记本，赵涛也凑过来看。稚嫩的笔迹写着:
今天又去找李老师了，我说王明他们把我关在厕所还往我身上倒饮料。李老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让我反省自己为什么总被欺负。妈妈说要坚持，但我觉得没用了...
文莉的手开始发抖。
这些话语与二十多年前李婷婷对她说的几乎一字不差。
王明赵涛惊讶地抬头，是打我的那个王明
张瑶点点头，眼中燃起怒火：同样的人，同样的手法，同样的班主任包庇。只是我儿子..没挺过来。
文莉轻轻将日记放回原位，突然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几个文件夹:这些是...
其他家长的陈述。
张瑶打开文件夹，过去五年，至少有六个孩子被李婷婷班上的学生欺负过，其中三个转学了，一个得了抑郁症，还有我儿子..
文莉翻看着这些材料，心跳加速。
每个案例都惊人地相似--施暴者多是家境优越的学生，受害者则多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每次李婷婷都以学生纠纷为由淡化处理；而当家长坚持投诉时，总会遇到各种阻挠。
我们联系过媒体吗文莉问。
张瑶苦笑:联系过三家报社，两家电视台。要么被压下来，要么发出来后被制稿。王明父亲在规划局，管着不少企业的用地审批。
门铃突然响起，张瑶去开门，带进来
对中年夫妇和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孩。
这是刘老师和他爱人，他们儿子刘浩去年在李婷婷班上。
张瑶介绍道，这是文莉她儿子上周也被打了。
刘老师握了握文莉的手：我们听说你在收集证据
文莉点点头，看向那个躲在母亲身后的男孩:刘浩，能告诉阿姨发生了什么吗
男孩低着头不说话。
刘老师叹了口气，上学期被几个同学勒索要钱，不给就打。去找李老师，她说男孩子打打闹闹正常。后来发展到在厕所扒他裤子拍照发到网上。
李婷婷的管理方式’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一一不仅是纵容暴力，更是在助长犯罪。
我们报警了，但学校说是孩子间的恶作剧。
刘老师妻子红着眼圈说，最后只能转学。转学后那帮人还追到新学校威胁
赵涛突然走到刘浩身边：他们也打你了
刘浩抬起头，看到赵涛脸上的淤青，眼神闪了闪，轻轻点头。
我们得做点什么。文莉环视客厅里的家长们，不能让孩子们白白受苦。
怎么做张理苦笑，我们试过所有正规渠道。
文莉拿出手机，调出一个联系人:这是我昨天联系的市电视台记者林晚，她答应见面聊聊。
刘老师惊讶地看着她:林晓那个做深度调查的她愿意报道
她有个栏目叫《教育之痛》，专门报道教育系统的不公。文莉说。
但我们需要更多证据，特别是能证明李婷婷长期系统性包庇校园暴力的证据。
张瑶突然站起来走进卧室，回来时拿着一个U盘:这里有我收集的所有材料，包括其他家长的证词，还有..小凯出事前发给我的语音。
文莉接过U盘，感到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这不是为了赵涛一个人了，而是为了所有被伤害过的孩子。
还有一件事。
文莉转向儿子，涛涛，妈妈需要你回忆一下，王明他们打你时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其他同学
赵涛思考了一会儿：王明说让我学学刘浩，识相点。
刘浩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他们他们真的这么说
这说明他们不是随机欺负人，而是有特定目标，甚至可能是..习惯性行为。
当天下午，文莉带着所有材料见到了记者林晓一个三十出头的干练女性，短发，眼睛明亮有神。
这些材料很有价值。林晓快速浏览着文件。
特别是这个模式一一同样的施暴者，同样的包庇方式。这已经超出个别教师失职的范畴了。
能报道吗文莉紧张地问。
林晓的表情变得谨慎：需要更多第一手证据。如果能拿到学校处理这些事件的内部文件，或者李婷婷的谈话录音
录音文莉心头一跳，家长和老师的谈话录音可以作为证据吗
当然，只要是在公开场合的对话。
林晓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们下次与李婷婷或校方交涉时，可以..…
文莉明白了。
离开咖啡馆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默发来的邮件:已启动内部调查，但阻力很大。校长声称所有事件都依规处理。
李婷婷似乎收到风声，今天请假没来学校。小心行事。
文莉刚回到家，又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电话。
接通后，一个傲慢的男声传来:是赵涛家长吗我是王明父亲。
文莉的心跳骤然加速:有什么事
听说你在到处收集材料，还想找媒体男人的声音带着威胁，我劝你适可而止。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非要闹大对你没好处
王先生，你儿子伙同他人殴打我儿子致骨裂，这叫打打闹闹文莉强压怒火。
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文女士，我查过了你是个单亲妈妈在超市工作对吧为了这点小事毁掉前途值得吗如果你现在撤诉，我可以安排你到更好的单位….
不必了。文莉直接挂断电话，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他们调查她，还想用工作来收买她
晚上，文莉正在整理材料。
赵涛从房间走出来:妈，刘浩发消息说..王明他们在班级群里骂我，还说周一要给我好看。
文莉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给我看看。
赵涛递过手机，班级群里王明和另外两个男生正肆无忌惮地嘲讽:告状精回来了
有种别躲在你妈背后
周一厕所见，怂包
文莉截屏保存，然后直接拨通了李婷婷的电话。
响了七八声后，对方才接起来:喂，赵涛妈妈
李老师，你看到班级群里王明他们威胁赵涛的消息了吗文莉开门见山。
啊什么消息李婷婷的声音听起来很困惑，我这两天请假，没看群消息。
文莉开了免提，让赵涛也听着：王明他们公开威胁要打我儿子，这已经构成校园暴力了。按照教育部规定，学校必须立即介入。
赵诗妈妈，你太敏感了。李婷婷的语气变得不耐烦，男孩子之间开玩笑而已。再说了，为什么就针对赵涛他是不是也有问题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文莉的怒火。
她按下录音键:李老师，你是在暗示被欺负的孩子自己活该吗就像当年你对我说的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刺耳声音：你..你到底是谁
终于想起来了
莉冷笑，高二三班，坐在角落，被你锁在器材室的那个文莉。
文莉..李婷婷的声音突然变了，带着一丝文莉从未听过的慌乱，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你现在提这些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二十三年过去了，你还在用同样的方式伤害学生。文莉一字一句地说，但这次，我不会让你得逞
挂断电话，文莉发现赵涛正惊讶地看着她：妈，你录音了
嗯。文莉保存录音文件，这是证据。
周一早，文莉就带着录音和其他材料去了电视台。
林晓听完录音，眼睛发亮:这太关键了！她不仅承认记得你，还暴露了一贯的处事态度。
能报道了吗文莉问。
还需要一个引爆点。林晓思考着，如果能拍到她对事件的实际处理方式
正说着，文莉的手机响了，是赵涛班主任办公室的号码，但接起来却是赵涛带着哭腔的声音:妈，李老师让我站讲台上，说我要向全班道..说我证陷同学…
二十分钟后，文莉冲进教室，看到赵涛孤零零站在讲台上，眼圈通红。
李婷婷正对着全班说什么同学之间要友爱，看到文莉进来，脸色顿时变了。
赵涛妈妈，我们在上班会课，请你.…
文莉直接走上讲台，攒住赵涛的肩膀：李老师，为什么让我儿子道歉打人的不是他。
李婷婷强作镇定:我在调解同学矛盾。赵涛在群里也有不当言论..
什么不当言论他只是在陈述被打的事实!
文莉提高声音，注意到教室后排林晓和摄像师已经悄悄进来了。
李婷婷显然也发现了摄像机，表情瞬间慌乱，这位记者同志，我们在上课，请你们出去。
李老师，
林晓走上前，我们接到举报，称您长期包庇校园暴力行为。能回应一下吗
教室里的学生开始窃窃私语。
李婷婷的脸色由红转白：这是造谣！我从来都是公平处理….
那为什么让受害者道歉文莉质问道，为什么王明他们一点惩罚都没有
李婷婷突然转向文莉，眼中闪过一丝文莉熟悉的狠厉:文莉，你非要这样吗当年的事我道歉还不行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当年林晓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李老师，您和赵涛妈妈之前认识
李婷婷意识到失言，急忙改口:不，我是说
她说谎!一个声音突然从教室后排传来。
刘浩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李老师一直包庇王明他们!去年地们欺负我，李老师也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更多学生开始小声议论，有人举手说见过王明欺负人，有人说李婷婷总是偏向某些学生…
李婷婷站在讲台上，脸色惨白。
这时校长匆匆赶来，看到摄像机明显慌了：各位家长，记者同志，我们有话去办公室说说...
当天晚上，文莉家的电话响个不停。
张瑶告诉她，教育局已经成立调查组;刘老师说学校紧急召开了家长会;陈默发信息说李婷婷被暂停职务接受调查。
赵涛早早睡下了，经历了这一天的风波，他精疲力尽。
文莉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儿子的头发。她本应感到胜利的喜悦，却莫名地不安事情解决得太快了，李婷婷和她背后的势力不会这么容易认输。
果然，午夜时分，她的手机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打开后，文莉的血液瞬间凝固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高中时的她被人用红笔画满了丑陋的涂鸦，照片边缘是李婷婷当年娟秀的字迹:贱人
文莉，看你还敢不敢接近陈默。下面附着一行字:你以为赢了游戏才刚开始。
文莉的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这场战斗远未结束，而对方已经不再掩饰--李婷婷终于记起她了，记起全部，而且准备反击。
那张被涂鸡羞辱的老照片在文莉手机屏幕上闪着诡异的光。
她盯着照片边缘李婷婷的字迹，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
二十三年了，李婷婷居然还保留着这种东西。手机又需动起来，同个号码发来新消息:明天中午前撒诉，香则这些照片会出现在所有家长群里。
文莉的胃部一阵绞痛。
她轻轻推开赵涛的卧室门，借着走廊灯光看着儿子熟睡的脸。
右眼的淤青已经变成淡黄色，但眉心的皱纹显示他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宁。
回到客厅，文莉援通了陈默的电话。
铃声响到第五下，陈默才接起来，声音压得很低:文莉出什么事了
李婷婷威胁我。‘
莉把照片的事告诉也她手里可能还有其他东西。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和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正想联系你。调查组刚接到校长提交的情况说明，声称赵涛有情绪管理问题，而你是借题发挥报复老师
文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们颜倒黑白!
更糟的是，陈默的声音更低了，李婷婷的舅舅周副局长刚刚召集紧急会议，要求停止调查，说是维护教育系统稳定。
窗外的雨点开始敲打玻璃，文莉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所以就这样结束了
李婷婷继续当老师，王明他们继续欺负人
不。陈默突然坚定起来我手上有东西给你。教育局对面咖啡厅，二十分钟后见
雨中的咖啡厅几乎空无一人。
陈默坐在最角落的位置，西装外套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
文莉刚落座，他就推过一个牛皮纸。
这是什么文莉警惕地问。
过去三年所有关于李婷婷的匿名举报记录，以及学校处理这些投诉的内部批复。陈默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锐利的光。
最关键的在这他指向一份红色标签的文件，小凯自杀事件后，学校内部会议记录。
文莉翻开文件，心跳加速。
记录显示，校长当时明确指示淡化处理。
而李婷婷在会上说：现在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动不动就跳楼，家长就是想钱。
这...这是证据啊!文莉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点点头:还有更糟的。会后李婷婷私下对几个老师说‘幸好那孩子没留下日记什么的。
文莉倒吸一口冷气:她知道小凯有日记
张瑶说过，小凯出事后她第一时间去学校要日记本，但李婷婷说从来没见到过’。
陈默推了推眼镜，文莉，这已经不止是包庇校园暴力了。
文莉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晓发来的消息:紧急！校长刚才召开记者会，说你捏造事实谁谤学校!
陈默看到文莉变了的脸色，接过手机看了消息，眉头紧锁:他们先发制人。
我们怎么办文莉的声音有些发抖。
陈默沉思片刻，突然下定决心般抬起头:教育局明天上午九点开听证会，名义上是听取各方意见，实际是要平息舆论。你和张瑶必须出席，带上所有证据。
但周副局长不是
我会处理。陈默的眼神变得坚定，二十三年前我没能帮你，这次不会了。
回到家，文莉彻夜未眠。
她整理了所有材料，医院的诊断书、派出所有报案回执、赵涛和刘浩的证词、其他家长的陈述、录音文件，以及今晚陈默给她的内部文件。
凌晨四点，她给张瑶发了条信息：明天听证会，我们最后的机会。
清晨，赵涛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到妈妈坐在一堆文件中间，吓了一跳:妈，你没睡
文莉招手让儿子过来，轻轻抱住他:涛涛，今天妈妈要去教育局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议。你请假在家好吗
赵涛看着妈妈疲意的脸，突然问:是因为那些照片吗
文莉僵住了:什么照片
昨晚刘浩发消息说，班级群里有人发了张很丑的女生照片说这就是爱告状的人的
下场..
赵涛的声音越来越小，虽然照片很模糊，但我觉得...那是你对吗
文莉感到一阵眩晕。
李婷婷不仅威胁她还真的把照片发出去了!她急忙打开手机查看家长群，却发现那条消息已经被删除。
班主任删掉了，赵涛说，但很多人都看到了..
文莉紧紧抱住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是张瑶和刘老师一家，还有另外两个她不认识的家长。
我们一起去。张瑶的眼睛红肿但坚定，不只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也是为了..她看向客厅墙上丈夫捧着的儿子遗照
教育局大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记者。
林晓看到文莉一行人，快步走过来：校长昨晚的记者会引发轩然大波，今天多家媒体都来了。周副局长压力很大，不得不开这个听证会。
走进会议室，文莉的心跳加速。
椭圆形的会议桌一端坐着周副局长一个五十多岁的威严男人，旁边是校长和李婷婷。
李婷婷今天穿着朴素的灰色套装，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看起来憔悴而委屈，完全不像昨晚发威胁短信的人。
各位家长，请坐。周副局长严肃地说，
教育局高度重视本次事件今天就是要听取各方意见，查明真相。
文莉注意到陈默坐在角落的记录员位置，朝她微微点头。
校长首先发言，大谈学校如何严格管理如何零容忍校园暴力。
然后李婷婷站起来，声音哽咽：作为教师，我一视同仁地爱护每个学生...这次事件被恶意夸大，我感到很痛心..
文莉看着李婷婷表演，想起高中时她也是这样在老师面前装无幸，转身就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现在请家长代表发言。周副局长说。
文莉刚要站起来，张瑶却抢先一步。
这个失去儿子的母亲走到会议室中央从包里取出一个相框-一小凯的遗照。
周局长，这是我儿子。张瑶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去年他从实验中学教学楼跳下，因为长期被同学欺负而班主任不作为。
她转向李婷婷，就是这个口口声声爱护学生的李老师，当我儿子求助时，她说为什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会议室一片寂静。
李婷婷的脸色变得惨白：张女士，我理解你的痛苦，但这与本次事件无关。
无关，张瑶突然提高音量，同样的施暴者!同样的包庇方式!
她拿出一叠文件摔在桌上，
这是过去三年六个家庭的投诉记录!每次都是你李婷婷当班主任!每次你都说是孩子间的小摩擦!
周副局长皱眉翻阅文件:这些是教育局收到的匿名举报记录。角落里的陈默突然开口
按规定应该由监察室跟进调查，但都被标记为查无实据
周副局长锐利的目光射向陈默:陈副主任，你...
还有更重要的。文莉站起来，走到张瑶身边，这是实验中学内部会议记录，小凯自杀后，李婷婷在会上说‘幸好那孩子没留下日记。
她直视李婷婷，但小凯有日记，张瑶多次索要，你为什么说从来没见到过
李婷婷的手开始发：我..我不知道有什么日记…
你撒谎！
张瑶突然失控，冲上前去，我儿子在日记里写了向你求助！你不但不帮他，还…
会议室顿时乱作一团。
校长试图维持秩序，记者们的相机闪个不停。
就在这时，刘浩怯生生地走到前面，举起手机:我我有录音。
全场瞬间安静。
刘浩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出李婷婷清晰的声音:刘浩，你为什么总惹王明他们不高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反省自己。
录音继续播放，是刘浩带着哭腔的声音：但他们打我，还…
行了!李婷婷厉声打断，男孩子这么娇气!再告状就叫家长来办转学!
录音结束，会议室鸦雀无声。
李婷婷面如死灰，突然歇斯底里地指向文莉:都是你！这么多年了你还阴魂不散!当年就该让你彻底闭嘴!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所有人震惊。
李婷婷似乎也意识到失态，急忙捂住临，但为时已晚。
李老师终于记起我了
莉平静地问，记起你怎么欺负我三年记起你怎么毁了我的高考
周副局长猛地站起来:这.这到底…
周局长，陈默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照片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今早在学生群流传的照片，李婷婷二十多年前对文莉女士的益辱。而昨晚，她用这张照片威胁文莉女士撤诉。
照片在与会者手中传阅，引起一阵阵惊呼。
李婷婷彻底崩溃了:舅舅!不是这样的！他们合伙陷害我!
贸舅林晓敏锐地抓住这个词，周副局长是李婷婷的舅舅
会议室再次哗然。
周副局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李婷婷同志，请注意场合!
但已经晚了。
记者们争先恐后地拍照记录，家长们愤怒的指责声此起彼伏。
文莉看着这场混乱，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
二十三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被阳光刺穿。
听证会后的第三天，教育局发布了处理结果:李婷婷被开除教师队伍并移交纪检部门调查；校长被记大过处分：周副局长被调离原岗位。
王明等涉事学生被责令转学，实验中学被要求全面整改校园暴力防治机制。
林晓的深度报道《你不记得我一个母亲的二十年抗争》引发了全国范固对校园暴力的讨论。
文莉和张理成立了反校园暴力志愿者协会，陈默成了教育局新任监察室主任。
个月后的周末，文莉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赵涛兴奋地跑进来:妈!我被选为班级安全委员了!负责防止校园暴力!
文莉放下菜刀，看着儿子闪闪发亮的眼睛淤青早已消退，那个畏缩的小男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
李老师...不，李婷婷现在怎么样了赵诗突然问。
文莉據擦手:听说她离开这座城市了。她轻轻抱住儿子，
重要的是，你安全了，其他孩子也安全了。
赵涛靠在她肩上:妈，你以前前很苦吧。
文莉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儿子。窗外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但不在像从前那样孤单脆弱。
那些被墨水染黑的记忆，终将被时光冲刷成淡痕。
而此刻怀中的温暖，才是真实的存在。
晚饭后，文莉收到陈默的短信：你找到工作了超市说你辞职了。
文莉微笑着回复:嗯，和张瑶一起经营反校园暴力热线。终于找到了真正想做的事情。
data-faype=pay_tag>
放下手机，她走到阳台上。
夜空中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双终于闭上的、流泪的眼睛。风吹起她的发梢，带来远处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文莉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回到明亮的屋内，轻轻关上了阳台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