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格子间女人 本章:第一章

    第一章:暮色归途

    医院ICU外的走廊灯泛着惨白光芒,我双膝跪地,手掌贴着冰冷地砖。

    父亲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各色管子,呼吸机发出规律的气流声。他突然睁开眼,眼球血丝密布,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

    姜晚照…过来…

    我俯身贴近,父亲的气息如游丝般虚弱。

    长生…每三个月必须给它洗澡…否则…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长鸣,吓得我猛地直起身。医护人员冲进病房,一片混乱中,我被挤出门外。

    让一下!准备除颤!

    我的手提包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散落一地。我木然地蹲下收拾,目光凝固在一份文件上——母亲三年前坠崖事故的尸检报告。报告最后一页被荧光笔重点标注:死者体内发现未知菌丝群,疑似非自然生长物。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二岁生日那天,满山大雾。父亲从后山归来,背上扛着裹着厚厚青苔的奇怪肉块,眼中闪着狂热光芒。

    晚照,这是长生,能保我们全家平安。

    父亲把那肉块放进特制的玻璃缸,倒入井水。肉块蠕动了一下,表面的青苔发出幽幽荧光。

    别告诉任何人。父亲严肃地嘱咐。

    病房里的抢救仍在继续,我站在门外看着父亲的心电图一次次拉直又被拉回。手里的报告在颤抖,那些未知菌丝的显微照片如同某种神秘文字。

    患者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医生叹息着走出来,节哀。

    我的泪没有掉下来,反而感到后颈那道月牙形的胎记开始发烫。

    清明节返乡的列车上,我独自靠窗而坐。窗外绵绵细雨中,山区的风景像晕开的水墨画。

    真巧啊。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转头,看到未婚夫周临川站在座位旁,面带微笑。

    我皱眉。你怎么会在这趟车上

    考古队要去你们村考察古菌群,我拉了赞助。

    这时另一个身影挤到周临川身边,香奈儿N°5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楚曼云,周家当家主母,我的准婆婆。正是半年前在周家宴会上,她当众评价我山沟出来的凤凰女,逼得我提前离场。

    晚照!楚曼云脸上堆满假笑,硬挤进我身旁的座位,可想死妈妈了!

    我勉强挤出笑容。楚曼云五十出头,保养极好,脸上几乎看不出皱纹,手上的祖母绿戒指在车厢灯光下闪闪发亮。

    听说你们村有种包治百病的太岁水楚曼云压低声音,嘴角挂着神秘笑容,妈妈最近关节疼,想找点偏方试试。

    我心头一紧,强装镇定:村里有些土方子,效果都不可靠。

    楚曼云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是吗可我听说你们姜家祖传的方子很灵验呢。

    我下意识摸了摸包里父亲留下的青铜钥匙。刚接触到钥匙,后颈的月牙疤突然刺痛起来,一丝微热的黏液渗出,带着一股淡淡的菌类香气。

    周临川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着考古队的计划,我却恍若未闻。

    雨中的群山越来越近,祖宅那神秘的长生,和父亲临终前未尽的话语缠绕在我心头。

    黄昏时分,我们终于抵达了小山村。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息。

    祖宅位于村后一片竹林中,青砖黛瓦,门楣上姜府二字已经模糊不清。我从包里取出青铜钥匙,插入锁孔。门锁转动的瞬间,一阵刺鼻的腐臭味涌出,如同打开了一座古墓。

    什么味道!楚曼云捂住鼻子,脸色煞白。

    我心跳加速,快步穿过庭院,直奔东厢房——那里是长生的居所。推开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原本放在正中央的玻璃缸空空如也,缸底却满是干涸的黏液痕迹。地板上蜿蜒着一条荧光黏液,直通向西厢房。

    太有研究价值了!周临川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戴上手套蹲下采集地上的黏液样本。

    楚曼云好奇地推开西厢房的门,一声尖叫瞬间划破了夜色:老天爷!这是什么!

    我冲过去,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整个西厢房堆满了陶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美容院专供的标签,罐口结着蛛网般的菌丝,在黑暗中泛着幽幽荧光。

    晚照,这些是什么周临川声音发紧。

    我摇头,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个陶罐。罐子已经破裂,里面装满了某种特殊培养液,散发着腐烂的甜香。培养液中漂浮着一团被菌丝缠绕的物体,形状像极了人体器官。

    楚曼云脸色惨白,颤抖着指向墙角:那…那是什么

    角落里,一团蠕动的物体发出湿滑的声响。那物体表面覆盖着青黑色的菌丝,但隐约能看出人形的轮廓。它缓缓转向我们,菌丝覆盖的脸上,两点荧光如同眼睛。

    长生…我喃喃道。

    那团物体猛地一颤,蠕动着向我们爬来。

    楚曼云尖叫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陶罐。罐中液体溅出,沾到她昂贵的丝质衣裤上,顿时发出滋滋腐蚀声。

    救命!它烧到我了!楚曼云疯狂拍打着裤子,却看到皮肤上迅速长出细小的菌丝。

    周临川慌忙拉着她往外跑:晚照!快出来!

    我却像被钉在原地,注视着那团蠕动的物体。我感到脖子后的月牙疤剧烈灼痛,一股黏液自疤痕涌出,顺着脊背流下。

    那团物体停在我面前,舒展开来。菌丝缓缓分开,露出里面一张半腐烂的人脸——是我早已去世的母亲。

    晚照…它发出的声音如同风吹过枯叶,我等你…很久了…

    我的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倒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父亲说过,长生需要每三个月洗澡,否则…否则会怎样

    第二章:菌丝噬心

    我从昏迷中醒来,窗外已是深夜。月光如水般流泻进屋内,照亮了那一地的狼藉。

    祖宅安静得可怕。楚曼云和周临川已不见踪影,想必是被刚才的怪事吓跑了。

    后颈的月牙疤依然隐隐作痛,我摸索着点燃一盏煤油灯。那团蠕动的长生和母亲的幻影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地上干涸的菌丝痕迹。

    我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拿起父亲留下的手电筒,我悄然离开祖宅,向村后的山林走去。山风穿过竹林,发出鬼魅般的呜咽声。

    记忆中,父亲每次取回长生所需的青苔,都是从后山一处溶洞中带回的。

    穿过密林,我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蔽的洞口。手电光照进去,泛起一层诡异的蓝绿色反光。

    洞口潮湿阴冷,散发着熟悉的腐败甜香。

    我深吸一口气,弯腰钻了进去。

    溶洞内部远比想象的宽敞。石壁上覆盖着一层蓝绿色的菌膜,在手电光下微微蠕动,仿佛在呼吸。

    这不可能…

    我伸手触碰石壁,菌膜竟如有生命般微微后退,留下一道发光的痕迹。

    越往深处,菌膜越发茂密,那种呼吸般的蠕动也越发明显。

    走到一处开阔地带,前方是一条幽深的暗河。我将手电光照向水面,想看清河底的情况。

    水面如镜,却不映照出我的脸庞,而是我的背影。

    不对劲。

    我惊恐地瞪大眼睛。水中倒影显示,我的后背正爬满发光的菌丝脉络,如同一张精细的蛛网,与父亲临终前皮肤下蠕动的菌丝一模一样。

    不…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后背,却什么也没摸到。再看水中倒影,那些菌丝脉络依然清晰可见,甚至在我的注视下缓缓蠕动着。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找到你了。周临川的声音在洞内回荡。

    我猛地转身,看到他站在几米外,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

    你跟踪我

    我们得谈谈。周临川走近,眼睛却盯着石壁上的菌膜,这太神奇了…活体菌群,还能自我复制…

    他伸手触碰石壁,那些菌膜竟主动攀上他的手指。

    突然,周临川的表情变得痛苦而扭曲。他瞪大眼睛,身体剧烈颤抖,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

    临川我试探着喊道。

    他猛地转向我,瞳孔放大,嘴角流下黏稠的涎水。不等我反应,他扑向石壁,疯狂地啃食起那层菌膜。

    我要永生…永生…给我…他的声音不像人类,更像某种野兽的低吼。

    我惊恐地后退,被身后的石块绊倒。黑暗中,周临川继续着他疯狂的举动,脸上沾满发光的菌质,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骇人。

    暗河水面再次映出我的背影,那些菌丝脉络似乎在回应周临川的疯狂,闪烁着更加明亮的光芒。

    我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天微微亮,我筋疲力尽地回到祖宅。昨夜洞中的一切如同噩梦,我甚至不确定那是否真实发生。

    推开院门,一幕意外景象让我停住脚步。

    二十多个村民站在院子里,神情冷漠地盯着我。为首的是村长赵守财,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在村里有着绝对权威。

    姜晚照,你还知道回来。赵守财冷笑一声。

    我警惕地环顾四周。

    发生什么事了

    按祖训,未嫁女不得继承神物!赵守财厉声道,尤其是你这种血脉不纯的。

    我一阵心惊。血脉不纯这话什么意思

    神物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赵守财不再理会我,转身向人群挥手示意。人群分开,楚曼云推着一辆盖着红布的小推车走了进来。

    她脸上的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贪婪。

    晚照,你知道你们家的宝贝有多值钱吗楚曼云兴奋地说,这可是科研界求之不得的新物种。

    她一把掀开红布,我几乎尖叫出声。

    推车上赫然是一团蠕动的肉块——正是那个失踪的长生。只是它现在的样子已经大变,表面布满獠牙状的凸起,那些小凸起不断张合,如同呼吸。

    这是本该在山洞里的东西,是吗楚曼云咄咄逼人地问,我们昨晚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从洞里找到它。

    周临川缓步走进院子,脸色苍白,但神志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他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既有警惕,又有欲望。

    晚照,我们得谈谈。他走到我身边,低声说。

    没什么好谈的。我后退一步,你们偷了长生。

    周临川苦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我们的订婚戒。

    我可以帮你保住它。他将戒指举到我面前,签完器官捐赠协议,我就帮你解决这件事。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协议

    周临川没有回答,只是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封邮件,标题赫然写着:特殊菌株可制造成瘾性美容针剂,预计市值超百亿。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目的。

    你想拿我做实验。我声音发抖。

    这是双赢,晚照。周临川语气诚恳,眼神却冰冷,你的血液可能是这种菌株的完美载体。

    我想起昨晚水中倒影里,那布满我后背的菌丝脉络。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我坚定地摇头。

    赵守财见状,一挥手,几个壮汉立刻上前抓住我的手臂。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被拖进村里的宗祠。这座古老建筑平日紧闭大门,只有重大节日才会开放。今天,它为了一场诡异的仪式打开了。

    祠堂正中摆着一口巨大的石槽,槽内盛满了散发荧光的液体。液体表面漂浮着细小的菌丝,不断蠕动。

    两侧点满红烛,火光摇曳中,墙上祖先画像仿佛也活了过来,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赵守财换上了一身红色长袍,手持古旧的竹简,站在石槽前念念有词。

    村民们团团围住宗祠,木讷的面孔在烛光中显得格外渗人。楚曼云则抱着那团长生,站在赵守财身旁,眼中充满期待。

    三百年一遇,神物更替。赵守财高声宣布,今日选新菌母,续我村香火。

    我被按在石槽边缘,动弹不得。这时,我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被换上一袭红色嫁衣,繁复沉重。

    你们要干什么我挣扎着问。

    冥婚。赵守财的回答简短而可怕,你要嫁给神物,成为菌母。

    恐惧如潮水般袭来。这不是科学实验,而是某种原始的祭祀仪式。

    赵守财从楚曼云手中接过长生,那团东西在他手中兴奋地蠕动着。

    将菌液灌入新娘口中!赵守财高喊。

    两个壮汉按住我的头,第三个人捏开我的嘴。赵守财挤压长生,一股黏稠的绿色液体滴落。

    新娘子要当菌母的。赵守财狞笑道。

    液体滴入我口中的瞬间,一股剧痛从喉咙蔓延至全身。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血管中快速流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爬行。

    不…我痛苦地呻吟。

    我的后颈月牙疤突然剧烈灼热,像是被烧红的铁块按住。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脊背涌出,瞬间击退了按住我的人们。

    烛光中,我看到自己的双手开始发出微弱的荧光,皮肤下细小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

    恐惧转为震惊,震惊又变为某种奇异的镇定。我感到身体里的菌丝正以自己的意志行动,却又奇妙地服从我的控制。

    天啊,它们听我的…

    我抬起手,那些从我指尖延伸出的菌丝如同活物,向四周蔓延。

    石槽中的菌液突然沸腾起来,喷涌而出,形成无数透明的丝线,缠绕住周围的村民。

    这是什么妖术!赵守财惊恐地后退。

    几个试图逃跑的村民被菌丝缠住,倒在地上痛苦抽搐。楚曼云尖叫着被菌丝裹挟,她精心保养的脸在菌丝接触下开始融化变形。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变异…她痛苦地看着我,声音含混不清。

    我感到后背一阵剧痛,随后是解脱般的轻松。嫁衣无声裂开,我转头看到自己的倒影——后背的菌丝竟然化作了蝶翼形状的结构,在空气中轻轻颤动。

    周临川站在角落,目睹这一切,眼中充满惊骇与狂热。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长生…他喃喃自语。

    我低头看向自己散发荧光的双手,恍然大悟。

    父亲临终前的话突然有了意义——他不是在说给缸中物体洗澡,而是警告我自己体内的长生菌株。

    我,姜晚照,就是真正的长生。

    第三章:共生真相

    暴雨如注,溶洞入口闪烁着诡异的蓝光。我踉跄着从宗祠逃出,后背的菌翼还在微微颤动。雨水冲刷着我的皮肤,带走了身上残留的菌液,但洗不净血液里流淌的真相。

    我寻到后山深处那个隐秘山洞,熟悉却陌生。洞壁上的菌膜在我靠近时分开了一条通路,仿佛在迎接主人归来。

    深处的岩壁上,一块菌晶反射出光影。我伸手触碰,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脑海中,二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

    暴雨夜,一对穿着工作服的男女抱着奄奄一息的婴儿冲进溶洞。女人泪流满面,男人绝望地环顾四周。

    快看那个!男人指向洞穴深处一团发光的肉灵芝状物体。

    女人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放在菌核上。这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婴儿的皮肤开始泛起微光,菌丝从菌核延伸,温柔地包裹住小小的身体。婴儿停止了哭泣,呼吸逐渐平稳。

    它在重塑她的心脏!男人惊呼。

    女人抚摸着婴儿额头,泪珠滚落。她活下来了…

    这不是幻象,这是记忆。那个婴儿就是我。这对夫妇是我真正的父母——两位地质学家,在一次秘密考察中发现了远古菌群,并用它救了濒死的女儿。

    菌晶继续闪烁,画面切换。

    姜父从洞中偷走菌核和婴儿。这孩子是我们的救星。

    我感到窒息。原来我从未真正属于姜家,只是他们觊觎族力量的工具。我的出生证明被抹去,身份被掩盖,只为掩护他们的秘密实验。

    军晶画面再转,显示父亲生前录制的视频。

    晚照,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意味着我已经死了。视频中的父亲憔悴不堪,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菌丝。我们错了,大错特错。

    他颤抖着手指向镜头外的什么。这些年,我们秘密提取你的血清制造回春素,销往各大美容机构。但我们不知道,这种物质在普通人体内会导致基因崩溃。

    父亲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青绿色液体。你的血液里有种未知物质,能与菌株和谐共生。而我们却…

    视频戛然而止。我跪在洞中,浑身发抖。我不仅是菌株的宿主,更是活体实验的牺牲品。姜家收养我,只为提取我的血液。

    那后颈的月牙疤,根本不是胎记,而是他们长期采血的痕迹。

    我循着菌丝指引的路线,走进洞穴深处一个从未发现的通道。洞顶悬挂着发光菌群,照亮前路。

    通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看起来格格不入。门上的密码锁已被菌丝侵蚀,在我靠近时自动打开。

    里面是一座现代化实验室,静谧得可怕。工作台上的电脑仍在运行,显示屏上闪烁着复杂数据。而房间中央,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舱内漂浮着人形物体。

    我走近,几乎窒息。

    培养舱中的是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女人,闭着眼睛,浸泡在菌液中。她的皮肤半透明,能看到下面流动的绿色血液。

    完美的作品,对吧

    我猛地转身,看到周临川站在门口,衣衫褴褛,眼中闪烁着狂热。

    这就是你的目的复制我我质问。

    周临川走进培养舱,痴迷地抚摸玻璃。完美的共生体…他呢喃着,纯净的载体,不受外界污染。

    电脑突然自动播放一段加密视频。画面中是楚曼云和周临川的对话。

    克隆技术已经成熟了吗楚曼云问。

    周临川点头。只要拿到姜晚照的完整样本,我们就能培育出不受道德限制的实验体,大规模生产回春素。

    楚曼云笑了。她那个傻父亲以为只靠卖几瓶太岁水就够了,却不知道我们的野心有多大。

    我看向培养舱中的自己,恐惧与愤怒交织。他们打算用这个克隆体替代我,然后榨取她的血液,制造成瘾性美容产品。

    你们真恶心。我冷冷地说。

    培养舱内的液体突然波动起来,克隆体的眼皮颤抖,慢慢睁开。我们四目相对,仿佛照镜子般。她的眼中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恐惧与求救。

    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周临川没注意到,但我听见了。深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凝聚成一个熟悉的女声。

    孩子,我们都被利用了…

    母亲的声音。

    当年我发现了真相。这菌株会吞噬宿主意识,但你却能与它和谐共存。我打算公开研究成果,却被他们…

    声音中断,随后是一声悲叹。

    他们策划了那场意外,把我推下悬崖。

    我浑身颤抖。母亲的坠崖不是意外,而是谋杀。她的意识被菌群保存了下来,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中苦苦等待,等待我的到来。

    你必须阻止他们。母亲的声音恳求道。

    周临川似乎也听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又是这该死的幻听!他抓起桌上的注射器,朝我冲来。

    实验室天旋地转,地面突然消失。我坠入无尽黑暗,菌丝在我身边编织成网,减缓下落速度。

    睁开眼,我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倒置的世界。菌丝构成了迷宫般的通道,上下颠倒,左右错乱。每个转角都是镜面,反射出无数个我。

    一面镜子里,我身着祭祀长袍,跪在村民中央,面容枯槁,眼神空洞。那是成为祭品的我。

    转角处,另一面镜子显示我躺在手术台上,浑身插满管子,苍白如纸。周临川戴着口罩在一旁记录数据。那是沦为实验体的我。

    第三面镜子前,我停住脚步,倒吸一口冷气。镜中的我被浸在福尔马林溶液中,双眼微微睁开,四肢保持挣扎姿态。那是被制成标本的我。

    这是你的未来。周临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除非你配合我。

    菌丝迷宫不断变幻,我开始迷失方向。每一步都走在刀锋上,稍有不慎就会跌入镜中世界,再也无法归来。

    绝望中,我听到微弱的啜泣声。

    顺着声音找去,我看到楚曼云蜷缩在迷宫深处,浑身长满菌菇,皮肤开裂,眼中流出绿色液体。

    救我…她伸出变形的手,哀嚎着,我只是想永葆青春…

    她的美丽容颜已不复存在,代之以层层叠叠的菌菇,每一朵都在蠕动,仿佛在吞噬她的血肉。

    解药在哪我冷声问。

    楚曼云颤抖着指向我的胸口。颈间…玉坠…

    我这才注意到脖子上挂着一枚翠绿玉坠,不知何时出现的。握在手中,温润如初。

    这是你母亲的…楚曼云艰难地说,我们从她尸体上取下的…

    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几乎想转身离去,让她在痛苦中等死。但良知阻止了我。

    折断玉坠,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化学公式。母亲留下的菌株抑制剂配方。

    这能救你,但你必须告诉我全部真相。我说。

    楚曼云狂笑。真相你想知道是谁把你当成商品卖给我们的吗

    是赵守财。你的好村长。他知道你体内有宝贝,二十年来一直在寻找买家。

    我浑身发冷。整个村庄都在等我长大,等着把我送上祭坛。

    楚曼云痛苦地蜷缩起来。快…给我…

    我从玉坠碎片中取出一滴绿色液体,滴在她嘴唇上。菌菇立刻停止生长,但已经太迟了。

    临川在制造军用菌株…她的声音微弱下去,他们要…批量生产你…

    迷宫在震动,镜子开始碎裂。时间不多了。

    我翻过玉坠碎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菌丝共生,在于心念。控心即控菌。

    母亲留给我的终极提示。我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血液中流动的菌丝。它们听从我的意志,在体内舒展,又收缩。

    睁开眼,迷宫变得清晰。每一条路径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不再是迷失的旅人,而是迷宫的主宰。

    我找到你了,周临川。我轻声说,朝着迷宫中心走去。

    后背的菌翼完全展开,在黑暗中绽放出夺目青光。我不再恐惧体内的共生者,而是接纳了它。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被欺骗的克隆体,揭露他们的罪行,完成母亲未完的心愿。

    第四章:菌宴

    烛光摇曳中,赵守财穿着定制西装,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笑容满面。他身后是巨大的横幅——太岁宴·长生共享。

    宴会厅内聚集了数十位衣着华贵的宾客,各个神情激动,窃窃私语。我躲在角落,目睹这荒诞一幕。

    诸位贵宾,今日有幸尝鲜世间罕见的太岁,从此青春永驻!赵守财高声宣布。

    侍者端上银盘,上面整齐摆放着薄如蝉翼的青绿色菌菇片。每片菌菇中央,竟然长着微微转动的眼球状结构。

    富豪们蜂拥而上。

    听说这菌菇能活化细胞,让人返老还童!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女士迫不及待夹起一片放入口中。

    她面色瞬间苍白,继而泛起诡异红晕。皮肤表面开始结晶化,如同覆盖了一层闪亮鳞片。

    天啊!我感觉好极了!她看着手镜中的自己,尖叫道,皱纹没了!

    其他宾客见状更加疯狂,争先恐后地品尝这菌中珍品。

    恐怖的是,尽管他们的皮肤正在异变,眼中却流露出痴迷与狂热。

    我变年轻了!我能感觉到力量!一位白发老者捋起袖子,露出正在结晶的手臂,癫狂大笑。

    门口传来骚动。周临川推门而入,身形比我记忆中壮硕许多。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我身上。

    找你很久了,晚照。他朝我走来,每一步似乎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我屏住呼吸。他的手臂青筋暴突,肌肉线条不自然地扭曲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蠕动。

    你注射了改良菌液

    周临川露出扭曲笑容。比那更好。我直接将纯菌株植入骨髓,进化得更彻底。

    他靠近我,我看清了他的眼睛——瞳孔周围已布满青绿菌膜,瞳仁竖直如蛇。

    晚照,和我一起进化吧。他伸出手,指尖泛着幽光,想想我们能创造怎样的未来。

    宴会厅里,富豪们开始痉挛,皮肤龟裂,结晶扩散至全身。他们仍在狂笑,嘴角却流下绿色液体。

    他们都会死。我直视周临川。

    只是蜕变。弱者死去,强者重生。他不以为然,就像你,天生就该主宰这进化。

    突然,地面传来震动。餐桌上的酒杯剧烈摇晃,灯光闪烁不定。

    所有人惊恐地望向地面,那里的地板开始龟裂,青绿菌丝从缝隙中钻出。

    千年菌母要苏醒了。赵守财仓皇后退,脸上兴奋与恐惧交织。

    墙壁崩塌,露出下方巨大洞穴。无数菌丝如同触手般伸展,在半空中舞动。洞穴深处,一团庞大的肉块蠕动着,表面覆盖着无数发光的眼球状结构。

    我感到后颈剧痛,月牙疤仿佛要裂开一般。血液中的菌丝共振着,回应着地底的呼唤。

    完美时机!周临川狂热地看着这一切,母体苏醒,你将成为她的新宿主!

    我猛然明白了一切。千年菌母才是一切的源头,而我,只是它选中的下一任容器。

    人群开始混乱奔逃。那些食用了菌菇的富豪们步履蹒跚,皮肤已完全结晶化,面目扭曲得不成人形。

    我冲向洞穴边缘,手中紧握着母亲留下的小刀。千百年来,多少祭品被投入这菌池多少灵魂被永远囚禁

    住手!周临川试图阻止我。

    我毫不犹豫地划开手掌,任鲜血滴落入菌核深处。

    血液触碰菌核的瞬间,整个洞穴亮起刺目青光。我的血与菌核产生某种共鸣,唤醒了沉睡其中的意识。

    无数女性的哀鸣声回荡在洞穴中。那是历代菌娘的亡魂,被囚禁在菌核深处数百年。

    我们等待这一刻已太久…她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菌核中央绽放出一道人形光芒,凝聚成我母亲的身影。

    晚照,引导她们离开。母亲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我伸展背后的菌翼,引导那些灵魂顺着光束上升。每一个离开的灵魂都化作一缕青烟,菌母的力量随之减弱。

    此刻,实验室方向传来一声尖叫。

    我转身看见,培养舱中的克隆体不知何时挣脱束缚,踉跄着走向周临川。她浑身湿漉漉的,脸上表情空洞。

    海伦…周临川喃喃道,竟是给克隆体取了名字。

    你说过最爱我的脸。克隆体声音机械,说过我比她更完美。

    周临川后退一步,似乎第一次感到恐惧。冷静,海伦,我们还有大事要做。

    克隆体僵硬地笑了。是的,还有事要做。

    她抬手,缓慢抓住自己的脸颊,然后用力一撕——

    柔嫩的面皮如同面具般被揭下,露出底下密密麻麻蠕动的菌丝网络。那些菌丝不断舒展收缩,组成一张狰狞笑脸。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吗

    周临川惨叫着后退,却被菌丝缠住脚踝。克隆体扑上去,菌丝从她体内涌出,迅速包裹住周临川的身体。

    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而至,仿佛天神的泪水。

    我站在洞穴边缘,看着这一切混乱。菌母正在挣扎,它的力量随着灵魂解脱而削弱,却仍在疯狂吞噬周围一切。

    赵守财从混乱中冲出,手里紧握公文包。这不可能!计划完美无缺!

    楚曼云不知何时也出现在现场。她的脸已经被菌丝严重侵蚀,只剩半边人形。她手中握着一沓燃烧的纸张,在雨中仍顽强地燃烧着。

    我的美容帝国!她尖叫着扑向赵守财,你骗我!你说这菌株经过稳定处理!

    赵守财躲闪不及,被她撞倒在地。是周临川!是他改了配方!

    我冷眼旁观着这荒谬一幕。贪婪与欲望扭曲了所有人。菌株只是催化剂,而人心才是真正的怪物。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精准地劈中不远处的储油罐。

    巨大爆炸声中,火球冲天而起。烈焰与雨水在空中交织,形成诡异的景象。火势迅速蔓延,吞噬了地面设施,向菌巢深处逼近。

    必须离开这里!我大喊,试图在混乱中找到出路。

    楚曼云和赵守财仍在地上扭打,浑然不觉危险临近。火焰倒映在他们菌化的眼中,宛如末日景象。

    我的美容帝国!楚曼云撕扯着燃烧的支票,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母亲的虚影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指向洞穴深处的暗河。那是唯一的生路。

    我点头,抱起母亲留在洞中多年的骨灰盒,跨过燃烧的废墟,向暗河奔去。

    背后的菌翼在热浪中颤动,每一次扇动都有光点脱落消散。我能感觉到它们正在逐渐瓦解。

    身后传来菌母的哀嚎,以及无数被困灵魂解脱的叹息。火舌已经舔舐到菌核表面,那些曾经被奉若神明的菌丝在高温下萎缩、焦黑。

    站在暗河边缘,我掏出口袋里最后一支抑制剂——母亲配方中最纯净的一剂。

    晚照,你确定吗母亲的声音充满忧虑,这意味着你将与菌株永远分离。

    我看着手中的注射器,又望向燃烧的菌巢。多少人为了所谓永生而扭曲异变,却忘记了生而为人的本质。

    我宁愿做个普通人,也不要成为怪物。

    毫不犹豫地,我将抑制剂扎入心脏。

    刹那间,剧痛席卷全身。背后的菌翼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飘散。我能感觉到血液中的菌丝正在迅速萎缩、死亡。

    身体失去支撑,我抱着母亲的遗骨坠入漆黑暗河。

    冰冷的水流包裹全身,带走最后一丝温度。在意识模糊前,我看到火光映照下的洞穴坍塌,将所有秘密永远掩埋。

    晚照,好好活下去…母亲最后的叮嘱在耳畔响起,随即归于永恒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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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灰烬之下

    我推开城中村那间狭小出租屋的门,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三个月过去,我的灵魂和身体仿佛被岁月撕扯成两半。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面孔——眼角爬满皱纹,皮肤松弛泛黄,头发灰白交织。二十七岁的容颜,却宛如四十岁的衰败。

    水滴顺着脸颊滑落,我不知那是洗澡的残留,还是无声的眼泪。

    电视机在角落里呢喃着新闻,屏幕闪烁着刺眼光芒。

    神秘山火意外造就抗癌奇迹!科研突破引全球瞩目!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刺痛我的耳膜。画面切换,周临川坐在轮椅上出现了,他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双手颤抖不止,却被一群记者团团围住。

    这是一场悲剧中的奇迹。他声音虚弱,却挂着胜利者的微笑。感谢我的未婚妻用生命为科学做出的贡献。

    我冷笑,关掉电视。他们编造了完美故事——勇敢科学家与未婚妻探索神秘山洞,遭遇山火,女友为救爱人殒命,却意外留下改变医学史的菌株样本。

    多么动人的悲剧,多么完美的谎言。

    门缝突然被塞进一个东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警觉地抓起水果刀,猛地拉开门。

    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地上躺着一本被血迹浸染的笔记本。

    我小心翼翼地捡起它,翻开第一页——熟悉的笔迹,却不是我的。

    他们撒谎。他在培养新的菌母。我逃出来了,但感染已深,活不久了。别相信电视。你没死,他们很害怕。

    心跳加速,血液冲击耳膜。克隆体,那个被周临川命名为海伦的我,居然活了下来。

    我急切地翻到最后一页,那里贴着一张模糊的女童照片。大约四五岁,眼神怯懦,颈后有个清晰可见的月牙形胎记——与我如出一辙。

    照片背面写着一串坐标和时间:明晚八点,地下拍卖会。

    窗外雨声大作,我深吸一口气,抬手抚摸自己干枯的脸。镜中倒影里,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

    地下车库入口处,荧光棒的冰冷光芒在潮湿空气中晕染成诡异的蓝色雾气。保安面无表情地检查着我手中的金色请柬。

    请出示您的身份确认。

    我摘下口罩,露出满是疤痕的假脸,这是我从地下美容室花高价定制的伪装面具。

    张女士,您可以进去了。

    电梯直达地下三层,门开的瞬间,奢靡气息扑面而来。水晶吊灯下,穿着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香槟穿梭。富商权贵们西装革履,低声交谈,眼中闪烁着贪婪光芒。

    拍卖会场布置如同剧院,中央舞台被红色天鹅绒帘幕遮掩。我挑了后排角落的位置坐下,压低帽檐。

    各位贵宾,今晚的压轴拍品即将揭晓。主持人热情洋溢地宣布。

    帘幕缓缓拉开,舞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笼。笼中蜷缩着一个小女孩,正是照片上的那个。她浑身布满青色菌斑,手臂和颈部可见清晰的菌丝脉络,在灯光下微微发光。

    太岁童女,千年难得一遇的完美宿主。经鉴定,她的血液与菌株融合度高达98%,是目前发现的最理想载体。

    我握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女孩抬起头,泪水从她染成青绿色的眼睛里滚落。

    传说中的不老药,永生秘方,就藏在她的血液里。底价三千万,每次加价不低于五百万。

    大屏幕突然亮起,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赫然是我在火海中跳崖的纪录片,画面经过精心剪辑,配上悲壮音乐,将我塑造成为科学献身的烈士。

    正是这位勇敢的女士,为人类带来了不朽的希望。

    台下掌声雷动。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一个熟悉的轮椅声从后台传来。周临川缓缓出现在舞台上,脸色惨白,鼻子插着氧气管,手臂上密布着被菌株侵蚀的疤痕。

    感谢各位对我们研究的支持。他虚弱地说,今天,我要感谢我的未婚妻姜晚照。是她用生命培育出这完美菌株,让我们看到了战胜死亡的希望。

    愤怒在胸腔爆炸。我站起身,缓步走向舞台。人群中有窃窃私语,却无人阻拦这个神秘富婆。

    来到周临川身后,我俯身凑近他耳边。

    好久不见,未婚夫。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不可能…

    我摘下假面,揭开围巾。菌丝从我袖口窜出,如同活物般缠住他的喉咙。这是我体内最后残存的菌株能量,在血清抑制下几乎沉睡,却在极度愤怒中苏醒。

    姜晚照!他的惊叫被菌丝扼住,变成痛苦的呜咽。

    警报声骤然响起,会场陷入混乱。我冲向玻璃笼,用力砸碎锁扣,将女孩抱进怀中。

    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怯生生地望着我,伸手触碰我的脸。

    你…和我一样。

    我抱着女孩穿过混乱的走廊,身后传来保安的叫喊声。警报声刺耳尖锐,紧急出口的标志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

    抓住她!那是假货!真的姜晚照已经死了!周临川歇斯底里的吼叫在身后回荡。

    拐过转角,一个人影突然从储物间闪出,挡住我的去路。我本能地后退,却愣住了——那是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更加年轻,没有衰老的痕迹。

    海伦

    克隆体点点头,眼神疲惫而决绝。她的皮肤半透明,能看见下面流动的菌丝网络。

    跟我来。她转身带路,声音沙哑,地下二层有我的实验室,那里有出口。

    我们沿着紧急楼梯快速下行,女孩在我怀中发抖。

    你认识姐姐吗女孩怯生生地问海伦。

    克隆体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浮现一丝苦笑。

    我们某种意义上是一个人。

    实验室门被菌丝锁芯控制,海伦轻触门框,锁应声而开。里面是一个狭小却设备齐全的空间,墙上的显示屏滚动着复杂数据。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研究解药。海伦打开一个冷藏箱,取出几支血清,他们只把我当工具,却不知道我也在学习,在观察。

    警报响了!她们往地下跑了!走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

    时间不多了。海伦语速加快,地下停车场有辆摩托车,钥匙在那边抽屉里。她将女孩从我怀中接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小朋友

    小月。女孩怯生生地回答。

    海伦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又迅速恢复平静。

    很合适的名字。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重物撞击,发出可怕的震动。

    他们想要她的血液制造新一代菌株。海伦急切地解释,周临川的身体已经被菌株侵蚀殆尽,所以他需要更纯净的宿主。这孩子…

    门外传来爆炸声,大楼警报系统发出刺耳警告。

    火灾警报!所有人员紧急疏散!

    是C区的菌株培养室爆炸了。海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设置的定时装置,足够引发连锁反应。

    门框开始变形,随时可能被攻破。

    带她走。海伦突然将小月推入我怀中,救她,也是救你自己。

    你呢

    海伦凄然一笑。我本就不该存在。她从抽屉取出一个银色手环递给我,这里有所有的研究资料,包括解药配方。

    门被撞开一条缝隙,荷枪实弹的保安试图挤进来。

    海伦转身迎向门口,双臂张开,体内的菌丝如同触手般暴涨,堵住了整个门框。

    走!

    我抱起小月,冲向紧急出口。身后传来爆炸声,火光照亮了整个走廊。海伦的身影被吞没在火海中,她最后的微笑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停车场昏暗一片,我抱着小月骑上摩托车,引擎轰鸣着冲出地下车库。夜风拍打着面颊,城市灯火在视线中模糊成流动的光带。

    在远离市区的废弃工厂里,我找到了暂时的栖身之所。小月已经在简陋的床垫上睡着了,苍白的脸颊上菌斑愈发明显。

    我打开海伦留下的手环,全息投影显示出完整的研究资料。最后一支血清静静躺在我手心,这是海伦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我小心翼翼地为小月注射血清,却在翻转她的身体时愣住了——她后颈的月牙疤正在渗出青绿色的血液。

    血清注入的刹那,小月在睡梦中轻轻颤抖,那些菌斑似乎变淡了一些,却没有完全消失。

    我打开海伦留下的数据,心渐渐沉入谷底。

    菌株已通过母婴遗传完全融入宿主基因序列。

    这意味着小月体内的菌株已经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完全清除。就像我一样,即使用了抑制剂,也只是暂时压制,却永远无法彻底摆脱。

    我抚摸着小月的脸,她在睡梦中握住了我的手指。

    窗外是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但我知道,那遥远的地平线上,终将有光。

    第六章:永夜

    边境黑市的地下诊所位于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子尽头。残破的霓虹招牌闪烁着金华医馆四个扭曲字符,时亮时灭。

    我坐在简陋的诊桌后,手上戴着一次性乳胶手套,正为面前神情焦虑的中年男子注射抑制剂。

    真的管用吗男人声音颤抖。

    只能暂时抑制菌斑扩散,不是永久解决方案。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那是我在每个病患眼中都能看到的渴望。菌株侵染后,他们既恐惧又贪婪,明知危险却不愿放弃它带来的年轻与活力。

    听说…有纯种菌液能让人彻底适应共生男人压低声音。

    那只是传说。我冷淡回应,收起注射器。

    诊室一角,小月正安静地摆弄着彩色积木。十岁的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更加瘦小苍白,但颈后的月牙疤已经很少渗出菌液了。

    诊所关门后,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身体每天都在衰老,抑制剂的效果越来越差。

    小月轻手轻脚走到我身边,递来一杯水。

    姐姐,你很累。她声音轻柔。

    没事,习惯了。我勉强一笑。

    小月犹豫片刻,突然扑进我怀里,小脸埋在我胸前。我下意识抚摸她的头发,却摸到了一丝湿润粘稠的触感。

    小月我猛地拉开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手上沾着淡绿色的菌液。

    对不起,姐姐。小月低垂着头,我偷偷把菌液混进了你的药剂里…我想帮你。

    我心跳骤停,急忙检查水杯。杯底果然残留着微弱荧光。

    你从哪里得到的菌液

    我自己提取的。小月指了指自己的颈后,我的血液可以帮你恢复。

    我呆立原地,无法相信这个看似天真的孩子竟然学会了从自己体内提取菌株。她的眼神不再单纯,充满了某种超越年龄的深沉。

    姐姐,你在死去。小月直视我的眼睛,我能感觉到。

    第二天清晨,诊所门外多了个巨大的保温箱。没有寄件人,只有一个红色蝴蝶标记。

    打开箱子的瞬间,我屏住了呼吸——里面是四个精密冷藏容器,装满了活性菌株。更令人震惊的是,底层藏着一枚金色婴儿脚印锁,正是我出生时母亲为我打造的护身符。

    箱子底部有个微型数据卡。我迅速插入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监控画面:赵守财,那个本应在火灾中丧生的村长,正带着防护服在巨大的地下温室中培育菌田。画面右下角标注着日期——三天前。

    他还活着…我指尖颤抖。

    小月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静静地看着屏幕。

    那个坏人,又要找我们了。

    黄昏时分,我带着小月驱车返回故乡群山。这段曾让我噩梦连连的山路如今却像是某种召唤。

    姐姐,为什么我们要回去小月望向窗外暗沉的山影。

    因为那里有答案。

    溶洞入口处野草丛生,但那股熟悉的菌香却越发浓郁。我点亮手电,牵着小月走进洞穴深处。

    石壁上的菌膜在我们经过时微微颤动,仿佛在欢迎旧识。手电光照在岩壁上,勾勒出令人震惊的图案——一幅远古祭祀壁画,鲜活如新。

    壁画中央是一位戴着军冠的女祭司,站在岩浆湖边,她身后是无数跪地朝拜的人群。祭司的面容模糊不清,但颈后清晰可见月牙形标记。

    这是…我们小月伸手触摸壁画。

    这是历史的循环。我喃喃自语。

    壁画底部密密麻麻刻满了古老文字,随着我们的靠近,那些符号开始发光,仿佛被唤醒了沉睡千年的记忆。

    小月突然尖叫一声,石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无数菌丝如同活物般从缝隙中涌出,缠住她的脚踝。

    姐姐!救我!她绝望地伸出手。

    我扑过去抓住她的手臂,但菌丝力量惊人,转瞬间便将她拖入地下。

    小月!我疯狂挖掘着地面,指尖很快血肉模糊。

    洞穴深处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与小月的哀鸣诡异地重叠在一起。那啼哭声熟悉得可怕,仿佛直接来自我记忆深处。

    石壁上的菌膜波动起来,形成一面镜子。我惊恐地看到镜中的自己——满头灰白的头发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皮肤上的皱纹正在消退,干枯的肌肤重新变得饱满有弹性。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后颈流下,浸湿了衣领。我触摸颈后,月牙疤正在激活,渗出的不再是单纯的菌液,而是某种更加精纯的物质。

    地面的裂缝扩大了,我被扯入地下。坠落的过程中,我看到无数闪烁的光点,每一个都是一段记忆碎片。我看到母亲的实验室,看到父亲取回的长生,看到村民的祭祀,看到周临川的背叛…

    最终,我落入一个巨大的洞穴。小月站在中央,被蓝绿色的菌丝包围,但她不再害怕,反而面带微笑。

    终于可以开始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已不像个孩子。

    我感到身体在发生异变,衰老细胞正在以惊人速度再生,体内的菌株也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我明白了,这是终极共生的开始。

    为什么是现在我问道。

    因为循环到了尽头。小月回答,每一代宿主都会回到起点,完成仪式。而你,是第一个觉醒的。

    火山口的边缘,炽热的岩浆映红了夜空。我站在悬崖上,怀中抱着已经半菌化的小月。她的身体轻盈得不可思议,皮肤表面覆盖着精致的菌丝纹路,在黑夜中散发柔和光芒。

    山脚下,数百人手持火把,沿着蜿蜒山路缓慢前行。永生仪式的参与者们,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狂热与虔诚。

    他们为什么而来我问小月。

    和千百年来的人一样,为了永生。小月的声音已与菌丝融为一体,听起来像是无数细小声音的合唱。

    人群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周临川,不再是那个虚弱的轮椅病人,而是装备了机械义肢的半机械人。他的右眼被金属义眼替代,在黑夜中闪烁着红光。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仰望着我,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山谷,宿主总是被吸引回源头。

    你明知这不是永生,而是献祭。我冷声道。

    周临川大笑。献祭也好,进化也罢。你终究和我们一样,无法抗拒菌株的召唤。

    我低头看向怀中的小月,她已经完全菌化,只剩下一双纯净的眼睛还保持着人类特征。小月轻轻握住我的手。

    姐姐,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点点头,转身面对火山口。岩浆翻滚咆哮,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气息。

    身后,人群开始吟诵古老咒语,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周临川踏上台阶,一步步向我接近。

    晚照,我们可以一起掌控这力量。他伸出机械手臂,为什么要毁灭它

    因为有些东西不该存在。

    我抱紧小月,纵身跃入火山口。坠落的瞬间,我听见万千菌丝在歌唱,那歌声悲伤而美丽,讲述着被困千年的灵魂终将解脱的渴望。

    熔岩吞没我们的身体,剧痛席卷全身。小月在我怀中化作光点消散。与此同时,我感到体内的菌株也在燃烧,仿佛终于找到了归宿。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我的思绪回到了十二岁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父亲坐在老槐树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晚照,要永远做个干净的人。

    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话。干净,不是没有污点,而是不被欲望吞噬,不向贪婪屈服。在与菌株共生的漫长岁月里,我始终保持着人性的核心,这才是真正的永生。

    番外·菌语

    十年后,某军事实验室地下五层。高强度防爆玻璃后,一个巨大培养舱中漂浮着一颗完整的人类大脑,连接着无数精密仪器。

    大脑表面覆盖着微弱荧光的菌丝网络,在营养液中轻轻脉动。监控屏幕上数据飞速流动,突然定格在一行红色代码:

    共生体0987号记忆恢复,开始第1023次轮回推演…

    警报声响起,几名科学家匆忙跑进实验室。

    又一次唤醒!记录数据!领队科学家兴奋地命令道。

    一位年轻女研究员站在培养舱前,默默记录着数据。当其他人离开后,她摘下口罩,露出清秀的面容。

    转身时,她颈后的月牙疤微微发亮。

    她关闭了监控摄像头,轻轻将手掌贴在培养舱上。

    妈妈,这次一定能救你…她轻声承诺,我已经找到了菌核原始株,只差最后一步。

    培养舱中的大脑似乎回应了她的话语,菌丝闪烁了一下,形成一个微笑的形状。

    年轻研究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菌株样本,看着它在玻璃瓶中闪烁的光芒。

    循环还在继续,但这一次,或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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