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午后,老槐树村的村口,一株参天古槐屹立于村头。槐树粗壮的树干像一头沉睡的老兽,满是沟壑的皮肤上盘踞着扭曲的根须,从泥土里斜斜伸出,仿佛一只只长长的手指在无声抓挠。槐树下,村民们早已三三两两围聚一团,议论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香与淡淡的土腥味。
顾云和姥爷张连山一前一后,穿过人群,走到槐树下的空地。张连山眉头微皱,眼中带着些许沉重。他们知道,今天的议题事关全村人的生死与安危——老井水质骤变,影响饮水安全,村中人心惶惶。
村长胡三站在槐树旁,满头白发在阳光下微微闪光。他举手示意,现场一时安静下来。
“各位乡亲,感谢大家能准时来到槐树下。”村长的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让所有人听清,“今儿个咱们聚在这,是有件大事得商量——老井的水出大问题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神情凝重。
村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后缓缓说道:“这口老井,咱们老槐树村已经用了近百年。老人们都说,这曾经是‘仙人打的井’,井口直径足有三米,供我们全村饮用。”
他顿了顿,目光环视一圈,“但最近这井水,颜色变黑,甚至有村民因喝了水拉肚子。要是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啊。”
话音刚落,一阵低声附和从人群中响起,显然大家都知道事态的严重。
村长又继续:“我这有个法子——咱们啊就在老井一边打一口新井。新井的口径和深度,都和老井一模一样,水质也能保证。”
他顿了顿,脸色郑重,“这样一来,大家的饮用水就有保障。这老井暂时停用,等新井打好后,再商量这老井咋处理。”
“咱各家各户,都派个人帮把手。咱们老槐树村是个集体,干这事儿得齐心协力,才能快、能干成!”
村长的话音落下,现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
“打新井?这活儿可不是说干就干!”老王头率先发声,他站起身来,咳嗽两声,声音沙哑中带着不满,“咱家靠井口最近,这打新井费时费力,谁出钱?谁出力?”
老王头环顾四周,手里紧握着一根拐杖,“你们晓得不,井边那地方地底多硬,要挖新井,光是打井工具和材料就得费不老少钱。”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更重要的是,打井的时候没水,咱们就得绕远路——去邻村挑水,四里路那都要跑上好几趟。”
“先不说隔壁村怎么看咱们天天跑人家那儿去打水,就这耕地和家务事儿都得耽搁,活咋干?”
老王头满脸焦虑,“要我说啊,咱先别急着打新井,先清理清理老井,看看能不能把那水啊弄清亮喽,清过后水好使了,咱们还费啥劲打新井?”
老王头的话立刻引来一阵嘈杂。
“老王,你听听你说的这话,这想法,那可能吗?”李二嫂站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儿,皱眉瞪眼,“老井水黑成那样,那衣服掉里面都洗不干净。你说清能清到啥时候?”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我家小孩喝了那井水,肚子痛得直哭,哪是能随便试试的事儿?”
“再说了,就算这井清干净了,保不准哪天又成今天这样了,难不成你还要再去清?”
“水质这事儿不能图省事,得先保证安全!”李二嫂的发言赢得不少年轻村民附和,“咱们村儿要发展,水源不能落后。新井是长远之计,不打新井,咱们的生活质量哪儿提得起来?”
几名年轻村民纷纷点头,有的握拳,有的脸上露出坚决表情。
“哼!”老王头脸色铁青,“你们年轻人就是急。天天盼着新鲜事,别忘了水是咱们祖祖辈辈赖着的老井。谁都想水干净,可你打一口新井也不是简单活儿。”
他说着,声音有些提高,“挖井得有人下井挖泥沙,打石砖,咱村谁有这本事?没有!挖不好,井壁塌了,砸死了人,后果谁来背?”
“再说了,打新井花钱又花力气,咱家家户户能掏得起这钱?忙着种地,打井又得老长时间,谁有空陪你挖井?”
“怕活儿怕脏,就躲在后头喊安全?”一个年轻小伙子跳出来,“村子没水喝了,你们还想躲哪儿?这是拿全村人的命开玩笑!”
“打井难是难,谁不明白?”村里一名中年妇女插嘴,“但活儿总得有人干,不然水从哪来?往后靠河里打水?水不干净还得吃病。”
“说得对!”另一位妇女附和,“咱们村年轻人多,就怕没人动真格的。活儿多点没关系,别成天光说空话。”
“可是,清理老井和打新井,花费咋算?”赵大婶抱怨道,“咱们村可没大把钱,没计划又没人会,光耍嘴皮子能干啥?”
“你这话不对。”李二嫂反驳,“咱们村子不就是靠大家一起出力、出钱吗?家家户户都得担点责任,谁能躺着享福?”
“别光说责任,实际分配要公平。”一年轻男人跳出来,“你们家劳力多,不能天天往咱家推任务。大家都得动手,不能有偏。”
“说的也是。”老王头叹了口气,“公平得讲清楚,免得后头吵。”
这时,赵大爷缓缓走上前来,声音沙哑带着沧桑感:“说起老井,咱村这口井周围,几十年前曾经是坟地。那时迁坟迁得急,多少祖宗的坟头被挪动了,怕是因此惹得‘阴气’没散净。”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槐树,“清理井,得小心谨慎。老井里头可不是光有水,还有村子的‘根基’和祖辈留下的东西。”
“什么祖宗规矩,阴气不阴气!”年轻人嗤笑,“讲这些,能喝上干净水吗?”
“规矩不是摆设!”一位老人怒斥,“规矩是咱村生活的底线。乱了规矩,村子就乱了。”
“规矩也得适应时代。”年轻妇女说,“安全用水是头等大事。规矩不能挡着咱们健康!”
村里年轻老少你一言我一语,争论越发激烈,声音此起彼伏,槐树下气氛紧绷。
“这事儿没个定数,咋整?”胡三村长脸色沉了下来,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就在几乎要吵到动手的时刻,张连山沉稳走到人群中央,举手示意,“诸位,先别吵了,水质问题攸关咱们命根子,得冷静理性。”
话音刚落,刚才还吵得凶猛的人群忽然安静了些。张连山在村里有些威望,他的话不容小觑。
他缓缓开口:“村里的老人担心井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大家不用过分担忧。老井若是有阴气,我可以用法事和符咒帮忙化解,这并不难。”
“我建议,先着手清理老井,看大小应该不出几天就能完活,用不了多长时间。看看效果再说。真要是清理不好,再打新井也不迟,没必要一头热,急于做决定。”
这话一出,旁边的几位年轻人又开始低声嘀咕,有人摇头不赞同:“法事顶多吓唬吓唬,水质根本解决不了。”
“水是咱的命根子,不能靠迷信!”
场面又有些紧张。
胡三村长见状,立刻站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年轻人,我懂你们急着想要安全的水,但咱得实事求是,不能因急躁伤了大家的和气。”
“老井虽老,但是咱村的命脉。清理还是稳妥,不能光凭盲目冲动。张连山有经验,也不是空话,他的提议是尊重传统又合乎道理的做法。”
他又看向那些反对的年轻人:“新井的事,咱并不排斥,但必须先尽力用好现有资源。盲目弃旧图新,可能弄巧成拙。”
经过村长一番耐心劝说,反对声渐渐消停下来。虽未完全同意,但村民们也明白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接受这个折中方案。
胡三村长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行了,今日就先定这个调子。张连山择个黄道吉日,主持法事,清理的活计就开始筹备。咱们得稳扎稳打,等结果出来,再说打不打新井。”
村民们陆续点头,气氛虽缓和,却依旧夹杂着隐隐的焦虑和不安。
夕阳下,井口泛着淡淡幽光。水质未定,村民心绪却如这水面波纹,起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