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尸岭林后,江无羡带着那名少年行至一处隐密崖洞。他在洞口布下三重隔气禁符,方才盘膝坐下,抬手点在少年的眉心:
“别哭,哭也没用。”
“现在,你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少年叫“江砚生”,当年江家旁支,母亲逃亡途中被沈问尘的人捉住,他则被活捉进了尸门试炼井,与十余名江家血脉者一起囚禁。
“我们……都被种了‘断命蛊’。”
“蛊在心脏里,一旦尝试逃脱,就会自动爆心。”
“我能活着,是因为假死过一次,被误以为死尸处理,侥幸逃出来……”
他颤抖着抬头:
“你若想救舅舅……必须入尸门底部。”
江无羡眯起眼:“尸门核心在哪?”
江砚生咬牙:“南边三百里,乱魂窟下,第四炼魂井。”
“那里关着你舅舅,还有……江家当年几个活着被抓的长老残魂。”
“但沈问尘用了他们来养蛊,炼蛊术、尸术、禁魂阵,全在那儿练出来的。”
江无羡冷笑一声:“他倒好手段。”
“江家死得还不够干净,还得用来养他的术?”
他站起身,披上外袍,低头问道:
“江砚生,你敢不敢带我去?”
少年脸色煞白,嘴唇哆嗦:“我……怕。”
江无羡笑了:“怕好,活人才怕。”
“不过你记住。”
“怕,是你做人的权利。”
“但你要不去,那些被他炼了尸的江家人,死都不会原谅你。”
“你更别指望以后过得好。”
“因为我不原谅。”
少年咬牙,重重点头。
“我带你去。”
江无羡抬手一掌拍碎封阵,披风震开,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那就走。”
“今天,先杀到门口敲门。”
尸门外围驻地,三重魂锁阵横列山道,每一重皆是用活人魂魄祭起,以怨压阵,寻常修士靠近三丈,便神魂震颤、七窍流血。
可江无羡走得极慢,脚步却稳,剑已出鞘,背后江砚生脸色苍白,却死死跟着。
“魂锁阵?”江无羡嗤笑,“拿这东西拦我?”
他右手一挥,将佩剑插进地面,左手五指掐诀,指尖燃起青红交错的火纹。
他低声念道:
“江家破魂诀。”
“魂锁逆缚,七魄可焚。”
轰!
他手中火纹轰然炸裂,第一道魂锁阵竟像被烈焰点中,顷刻扭曲塌陷,无数魂影尖啸中化作飞灰!
尸门内震动!
营地中央,一群黑袍术士齐齐起身,怒喝:“谁敢破我魂阵!?”
江无羡拔剑前行,脚步不停。
“我,江无羡。”
“沈问尘的孽债,我来收利息。”
第二道阵已至!
数名尸门弟子飞身拦截,掌中尸火四起、骨刀成雨,术符遮天盖地朝江无羡扑来!
江无羡不闪,反手一扯袖,竟从腰间抽出一块裹尸布。
“我不喜欢带刀。”
“可你们配得上我动一件江家旧物。”
“披尸斩。”
布展如幕,风声乍起!
他挥手一甩,裹尸布化作数道灵焰流索,直接席卷前方数人,一声爆响,血肉横飞!
尸火被吞,骨刀粉碎!
营地大乱!
第三重阵前,一名老术师终于现身,怒吼:“江无羡!你真敢杀上门来?你不是皇城的人吗?”
江无羡停下脚步,歪头看着他,眼神像盯着猪:
“我是皇城的人,不是你们祖宗的人。”
“沈问尘在不在?”
“他若还活着,就出来跪着告诉我”
“我舅舅,是不是他亲手剜骨的。”
老术师怒不可遏:“找死!”
他抬手施术,周围地面突然浮现无数尸骸,组成“连命锁”,企图将江无羡活生生拉入术阵泥潭!
江无羡却轻轻吐出两个字:
“你不配。”
剑光闪。
人头落地。
第三阵,破。
江无羡站在血雾中,目光冰冷:
“沈问尘。”
“我来找你了。”
血雾未散,尸门营地一片寂静。
江无羡立于三阵残骸之间,浑身染血,眼神却冷得像雪。
这时,一道苍老却沉稳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
“江无羡。”
“你还真活成了你爹的样子。”
雾气翻涌,前方走出一人。
青袍,黑发,鹤骨鸡胸,面色苍白,却双目锐利如刀。
沈问尘。
昔年皇族异脉,被流放南疆,又以尸门术重返修界,江家之祸便始于他手。
江无羡没有动,只盯着他,声音低沉:“我娘死的时候,是不是你在场?”
沈问尘缓缓一笑,点头:“在。”
“你爹江问斩拼命要带她走,我不许。”
“你娘……跪了我整整两个时辰。”
江无羡闭了闭眼,下一瞬,剑动!
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杀气滚涌!
沈问尘却只是抬手轻弹指尖,一道血符冲天而起,化作巨大封印
“血狱·锁魂斩!”
地面瞬间开裂,冤魂暴起!
江无羡骤然陷入万魂围杀,每一魂影都带着江家过往的面容,有哭的、有笑的、有喊他“小羡儿”的……
他脚步一顿,身形滞了。
沈问尘冷笑:“你果然未脱情根。”
“你父亲当年败就败在心太软”
“你,也一样。”
江无羡咬牙低喝:“滚!”
他强行断念,一剑震出!
剑气如雷,将一圈魂影炸开,可就在此刻,沈问尘早已布下七重魂咒,层层压落!
“啪!”
江无羡护身灵光寸寸炸裂,身形猛地一颤,鲜血自口中狂喷而出!
江砚生惊呼:“江大人!”
沈问尘袖袍一卷,尸门数十名弟子齐齐逼近,锁链齐响,欲将江无羡擒下!
危机四伏
就在此时,江无羡猛地咬破舌尖,吐出一道符血,贴在江砚生背心,怒吼:
“你退下!告诉青鸾,我不欠了!”
他抬手一掌拍碎地面,一道深井幽口轰然显现!
沈问尘脸色骤变:“不好,他要!”
“跳井!”
江无羡身形一闪,纵身跃入井中!
他声音从井中传出,带着狠、带着笑:
“沈问尘!”
“你欠江家的”
“我会一口一口,让你吐出来。”
轰!
井口闭合,魂阵封死,烟尘四散,江无羡失踪。
黑。
四周全是黑,甚至黑得发冷,像是身躯浸在水里,心却被挂在空中。
江无羡缓缓睁开眼,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和尸潮味扑面而来。
井底,阴湿、寒冷、令人作呕。
他躺在尸堆之上,四周尽是干瘪尸体与石壁符文,像是一个封闭炼炉,吐不出风,容不下光。
“呼”他吐了口气,撑着地面坐起,浑身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忽然,一道低低的声音在角落响起:
“你是活人?”
江无羡顿时警觉,回身一看,只见一名约莫六七十岁的老人坐在角落,手脚枯瘦,衣衫破败,眼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冷静。
“你谁?”江无羡问。
“你不认得我,但我认得你。”老者看他,“江家血脉,脸上写着呢。”
江无羡眼神一凝:“你是江家人?”
“不是,”他顿了顿,“我是江家的债。”
话音未落,一道尖细的笑声从另一边传来:“老头子,又在自称‘债’吓人哪?”
江无羡侧头,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靠坐在石墙下,面色惨白,眼下有尸斑,却偏偏吊儿郎当地咬着根兽骨,像不是被囚,更像在度假。
“你呢?”江无羡问。
少年对他咧嘴一笑:“我叫桑野,尸门关起来的‘不稳定试验品’。”
“你跳下来,是想当我们第八个室友?”
江无羡没笑,只盯着他:“你尸化到哪一阶段了?”
“第三脉。”桑野举起手,指节骨头已半黑,“不过还没疯。”
“我能笑,说明我还不是傀儡。”
“而你……”他瞥了江无羡一眼,“身上有‘活符’,还能压尸息。”
“有点意思啊,大哥。”
江无羡走到角落,将破衣拢紧,坐下闭目:“别叫我大哥。”
桑野嘴贱:“那叫你小羡羡?”
“……”
“靠,真不说话啊,那你干嘛跳进来?”
江无羡闭着眼,却缓缓道出一句话:
“我娘说……若哪天你真要讨个命回来,那就别走正门。”
“从死人走过的路,才配找活人的账。”
老者闻言轻轻颔首。
“她没骗你。”
“你娘……是唯一一个不该死的江家人。”
江无羡睁开眼,冷光一闪:“你知道她怎么死的?”
老者不语。
桑野忽然笑:“他不说,是怕你情绪失控。”
“不过我倒是能说点。”
他伸手从脚边拾起一块灰白骨牌,翻来覆去,轻声道:
“你舅舅没死。”
“他还关在第四层‘尸井心牢’里。”
“这地儿,除了他,谁都没挺过完整炼蛊周期。”
“也只有他知道你娘死前最后说了什么。”
江无羡盯着他,许久后,缓缓开口:
“我可以救他。”
“也可以救你。”
“但你若敢骗我一句……”
“我就亲手把你做成江家的‘焚骨灯’。”
桑野啧了一声,竖起双手作投降状。
“哎呀,好凶。”
“你这脾气,怪不得会从宫里杀到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