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雪轩迪迪 本章:第一章

    1

    雾散尽,卢清安挎着竹篮拐进长乐坊。

    竹篮里新摘的荷花还沾着露水,飘出淡淡清香。

    小娘子,这花怎么卖

    她刚要答话,忽闻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大理寺办案,闲人退避!

    卢清安被挤到墙根,怀中的花篮险些打翻。

    闲杂人等退至黄线外!顺着严厉的说话声,卢清安抬头,正撞进一双淬着寒星的眼。

    说话的正是大理寺少卿裴仰之,这裴仰之不过弱冠之年,已在大理寺掌案三载!坊间流传,裴郎袖底藏乾坤,三尺白简断阴阳。

    片刻间,仵作已经在验尸了。

    死者年约二八,喉间玉簪直贯寰椎。仵作掀开素白麻布,露出少女青白的面容,尸斑初现,应死于寅卯之交。

    裴仰之盯着女尸,随即转头望向周围,一股淡淡的荷花香气缠着血腥味钻进鼻腔。

    卢清安正踮脚张望。

    你。裴仰之指着卢清安,周围人识趣地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认得这簪子

    卢清安心底一颤,喉头滚动,没有动弹。

    近前回话。裴仰之指尖寒光一闪,顷刻间,染血的玉簪已在裴仰之手中。

    卢清安走到裴仰之跟前,恭恭敬敬地朝裴仰之行了一礼,目光扫过簪头雕的九瓣莲。

    昨日朱雀桥头的画面忽在眼前炸开——穿月华裙的少女将两支玉簪插进花篮,翡翠镯子碰得青石叮咚响:这并蒂莲的样式,正配得上他腰间双鱼佩...

    回大人话。她指甲掐进掌心,昨日申时三刻,这位小姐在朱雀桥头买过两支玉簪。

    裴仰之忽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竹篮倾翻。

    荷花散落一地,露出底下用素帕包裹的白玉簪。

    周围人一看卢清安露出的白玉簪,顿时一阵骚动。

    同批的簪子为何在你这里他剑眉压低,拇指按在她腕间跳动的血脉上。

    小姐说...说要送给心上人。卢清安忍着疼仰起脸,民女见这并蒂莲雕得精巧,便央银楼多打了一支。

    裴仰之指尖抚过簪头莲纹,忽觉异样。

    将两支玉簪并在一处,借着日光细看,九片莲瓣尖端竟都刻着极小的琬字。

    这字……

    是订簪的姑娘要求刻的。卢清安突然想起什么,她说心上人名字里有玉,合该配这莲花琬字。

    裴仰之瞳孔骤缩。他袖中正揣着今晨收到的婚书,林相千金林琬的八字红笺上,分明写着琬琰其华四个簪花小楷。

    大人!西市水井捞上来个货郎!喉间也插着玉簪!

    裴仰之转身欲走,忽闻身后布料撕裂声。

    回头见那卖花女正弯腰拾花,袖口破处露出半截小臂,雪肤上赫然有道陈年刀疤,形如新月。

    你叫什么名字他鬼使神差地问。

    民女...她将残荷拢进竹篮,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姓卢,贱名清安。

    裴仰之解下墨色披风扔过去:今日申时,携所有玉簪到大理寺问话。走出三步又回头,若是迟了...目光扫过她湿透的粗布衣裙,诏狱的冰砖地,可比这石板冷得多。

    卢清安抱着尚带余温的披风,看那人身影消失在长街尽头。

    2

    申时,卢清安就来到了大理寺,昨天裴仰之跟捕快吩咐过申时有人前来问话,所以卢清安刚到门口,捕快就把她带进去了。

    卢清安攥着油纸包好的玉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廊外传来皂隶呵斥犯人的声响,惊得她肩膀微颤。

    吱呀

    ——

    门推开,裴仰之带着一身凉气踏入。他将案卷搁在案上:说吧,除了玉簪,昨日那女子还说了什么

    卢清安盯着裴仰之道:她...

    说要去见心上人,还问我朱雀桥哪处观景最好。

    回忆起少女谈及情事时眉眼间的羞怯,她喉头发紧,当时她鬓边戴着茉莉,发间还沾着露水,应是刚从城郊回来。

    裴仰之突然倾身逼近,袖口掠过她手背,惊起一阵战栗。城郊

    他的声音裹着寒意,可知道她去了何处

    民女不知。

    卢清安往后缩了缩,但看她腕间翡翠镯子,应是贵重之物。

    她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大人,那货郎与女子的死状如出一辙,凶手为何要用玉簪做凶器

    啪!

    裴仰之拍案而起。不该问的别问!

    他旋身背过手,你只需交代清楚玉簪来历,其余之事,自有本少卿定夺。

    屋内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风铃在风中轻响。

    卢清安望着他僵直的脊背,忽然想起上京城中有流言说过,裴大人与相府千金林琬自小便有婚约在身,而今天在玉簪莲花纹上,刻着琬字,莫不是这桩案件跟裴大人未婚妻有关,裴大人不会徇私枉法吧,卢清安心里暗自思索,竟鬼使神差道:大人,这玉簪莲花纹上的‘琬’字......

    够了!

    裴仰之猛地转身,袖中滑落半张红笺。卢清安瞥见

    林琬

    二字,瞳孔骤缩。

    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裴仰之去拾婚书的动作,比任何辩解都更直白。

    卢清安心想,官官相护,难怪在大街上裴大人不敢问案,而是要申时到大理寺单独问话,连传闻中清明的裴大人也是如此,那天下百姓当如何。

    原来如此。

    卢清安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苦涩,大人早已知晓死者与林相千金有关,却还要我独自来大理寺来佐证。

    她将油纸包推过去,玉簪相撞发出清响,这并蒂莲本该成双,如今却成了夺命凶器。大人可知,那姑娘买簪时说过什么

    说什么

    她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卢清安站起身,可如今,她心上人袖中的婚书,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裴仰之神色骤变,一把将她拽到屏风后。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他低声道:别出声。

    来人是位身着华服的老者,正是林相。卢清安从屏风缝隙望去,见他将一叠银票推到案上,声音里带着威压:裴少卿办案辛苦了,这点薄礼,还望笑纳。

    裴仰之的声音冷如冰霜:林相这是何意大理寺断案,岂能用银子衡量

    裴少卿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相冷笑,有些事,点到为止即可。你我都是聪明人,何必……

    林相,本少卿今日还有事,林相慢走不送!

    裴仰之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相哼地一声,甩着袖子走出大理寺。

    看到林相,卢清安觉得甚是脸熟,不禁想到一些往事,陷入回忆当中,丝毫不觉林相已离开。

    待脚步声远去,裴仰之咳嗽了一声,卢清安才从屏风走出。

    宝珍斋。裴仰之小声念着这三个字。

    卢清安一听,连忙说,大人莫不是想去宝珍斋,七年前,民女在宝珍斋当过学徒......

    哦,是吗裴仰之盯着卢清安,卢清安被盯得发毛,后退一步。

    明日子时,宝珍斋见。

    裴仰之别过脸,记得带上防身之物。

    卢清安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将披风扔还给他:谢大人,这案子......

    她顿了顿,目光坚定,我要亲眼看到真相大白。

    3

    子时三刻,裴仰之和卢清安来到了宝珍斋门口,只见朱漆门在夜风中摇晃,露出内里斑驳的朽木。

    卢清安左手攥着柳叶刀,右手举着油灯,手心沁出冷汗,身旁的裴仰之却像尊雕塑,腰间双鱼佩随着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大人,这门……

    卢清安话未说完,便被裴仰之抬手打断。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门槛处的焦黑痕迹,眉头紧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烧得蹊跷。若只是普通的意外,为何连账本都烧得这般彻底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思索,又透着一丝警惕。

    两人走进去。

    卢清安眼尖,发现墙皮剥落处露出暗红的痕迹,她举过油灯往墙壁探去,大人,这有血迹……

    她刚蹲下细看,头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裴仰之反应极快,猛地将她拽到身后。

    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耳畔钉入木柱,尾羽还在簌簌颤动。

    是林府的追魂弩,他们果然盯着这里。

    他眼中却燃起愤怒的火焰。

    卢清安惊魂未定,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想起白天在大理寺,他慌乱拾起婚书时的模样。大人早知有危险

    她握紧柳叶刀,刀刃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所以才让我带防身之物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裴仰之沉默片刻,宝珍斋五年前突然关张,掌柜离奇失踪。

    他用剑挑起墙角蛛网,露出半截烧焦的账本,而林相正是那年升任户部尚书,掌管京中银钱往来......

    话音未落,库房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

    两人对视一眼,屏息摸黑靠近。

    月光从气窗斜照而入,照见锈迹斑斑的铁笼,笼中蜷缩着一具只剩半边头骨的骸骨,指骨上还套着半枚翡翠戒指。

    这戒指……

    卢清安瞳孔骤缩,想起遇害少女腕间的翡翠镯子,与那日女子的首饰是同色翡翠!

    她弯腰细看,发现骸骨颈骨处有细小凹槽,大人,这伤痕形状……分明是玉簪所致!

    她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激动。

    裴仰之蹲下身,剑尖挑起骸骨旁的碎布。褪色的绸缎上绣着牡丹花纹,正是林琬常穿的衣料款式。

    林琬、林相为何要对宝珍斋赶尽杀绝

    说着,裴仰之忽然抓住卢清安手腕,你之前说你七年前在这当学徒,可曾见过一个戴翡翠扳指的男人

    卢清安受到惊吓,情绪激动,突然间她看见年幼的自己缩在角落,看着戴翡翠扳指的男人将掌柜推进装满金银的马车。

    是……是林相!

    她突然抓住裴仰之衣袖,那天夜里他说‘留着活口,日后都是把柄’,然后......

    她的声音哽咽,往事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

    果然如此。

    裴仰之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阵大笑从屋顶传来,打破了斋内的死寂。

    裴少卿,不愧是大理寺的能人。

    林相从阴影中走出,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衣杀手。他把玩着手中的翡翠扳指,眼中尽是阴鸷,可惜,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裴仰之将卢清安护在身后,软剑出鞘,寒光闪烁:林相,草菅人命,包庇真凶,就不怕天谴吗

    林相冷笑一声:天谴在这上京城里,老夫就是天!

    他挥了挥手,杀手们立刻围了上来,把那丫头杀了,裴少卿,你若肯乖乖听话,老夫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做梦!

    裴仰之挥剑迎敌。卢清安握紧柳叶刀,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裴仰之厉声喝止:躲好!

    刀剑相交声、喊杀声在宝珍斋内回荡。

    卢清安躲在残破的柜台后,看着裴仰之在人群中厮杀。他的招式凌厉,剑剑致命,可杀手却越聚越多。

    裴少卿,何必为了一个贱丫头拼命

    林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战局,你与小女的婚约,可是圣上亲赐。只要你肯收手,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裴仰之闻言,手中的剑顿了顿,却又更快地刺出:林相,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裴仰之不会与你这等奸贼同流合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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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激战中,裴仰之的手臂被划伤。

    卢清安忍不住冲了出去,挥刀砍向身后偷袭的杀手。谁让你出来的!

    裴仰之语气又急又怒,却在分神的瞬间,被另一名杀手的剑刺中肩膀。

    大人!

    卢清安惊呼一声,想要扑过去,却被林相一把抓住头发。

    别动!

    林相将匕首抵在卢清安颈间,裴少卿,放下武器,否则,我现在就杀了她!

    裴仰之看着卢清安苍白的脸,缓缓放下了武器。林相,这不关她事,放了她!

    林相大笑起来:放了她做梦!不过,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可以让你们死在一起。

    说着,他举起匕首,就要刺向卢清安。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大喝传来:住手!

    只见裴老将军带着一队官兵破门而入,林相,你草菅人命,证据确凿,还不束手就擒!

    林相脸色大变,看着突然出现的官兵,他一把将卢清安推向杀手,转身想要逃跑。

    裴仰之不顾伤口,跟裴老将军一起,挥剑追了上去。

    林相,今日你逃不掉了!

    裴仰之和裴老将军经过一番缠斗,终于将林相制服。

    战斗结束,本就狼藉的宝珍斋更是一片混乱。

    卢清安跑到裴仰之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大人,你怎么样

    裴仰之扯出一丝微笑:我没事,幸好父亲及时赶到,不然......

    话没说完,裴仰之晕了过去,裴老将军赶忙让随从扶着裴仰之回裴府。

    卢清安在一旁,裴老将军问了几句话后,也让随从护送她回家。

    4

    半月后,金銮殿内钟声长鸣。

    卢清安挤在朱雀大街的人群中,踮脚望向宫墙方向。

    今日是林相伏法、裴家受赏的日子。

    听说林相在牢里咬出二十多位官员!

    身旁卖糖人的老汉压低声音,裴老将军带着虎符冲进宝珍斋时,那场面......

    话音未落,宫门洞开。卢清安的目光一眼就看到了裴仰之骑着黑马行在前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

    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长空,裴氏父子勇破贪腐大案,裴老将军晋封镇国公,裴仰之擢升大理寺卿!赐黄金千两,良田百顷,钦此!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大家都拍手称好,卢清安却注意到裴仰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人群。

    当他的视线掠过她站立的方向时,她分明看见他剑眉轻蹙,随即别开脸去。

    卢清安心想,前半月,裴仰之一直在府里养伤,也见不到他。

    至于在宝珍斋他救了自己的恩情,自己应该要前去感谢。

    当晚,卢清安提着一篮新摘的荷花,站在裴府角门前。

    仆人看见她,露出了然的笑:卢姑娘来得正巧,我家公子刚回府,正在书房等您。

    你认识我卢清安一惊,自己未进过裴府,仆人怎么会认识她,而且裴仰之怎么知道她今天会来,但她也没多问,微微点头。

    仆人领着卢清安穿过挂满宫灯的长廊,到书房门前,书房门虚掩着。

    裴仰之的声音混着药香飘出:父亲,那夜在宝珍斋,您可看清卢姑娘小臂上的疤痕

    确是五年前宝珍斋大火的旧伤。

    裴老将军的声音带着思索,她与林相口中的

    活口

    ...

    卢清安心头一颤,后退半步却踩到枯枝。

    屋内骤然安静,片刻后裴仰之打开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像一道分隔贵贱的鸿沟。

    裴老将军见到卢清安,卢清安裴老将军行了礼,裴老说道,为父还有公务在身,你们聊。说完便走出书房。

    进来吧。

    他侧身让道,目光扫过她手中荷花,又去朱雀桥了

    卢清安轻轻嗯了一声。

    恭喜大人高升。

    不过是虚名。

    裴仰之将凉透的药碗推到一旁,突然抓住她手腕。卢清安下意识挣扎,却被他握得更紧,宝珍斋掌柜的独女,为何要隐姓埋名卖花

    大人何时猜到的

    她反问。

    在你说出

    留着活口,日后都是把柄

    时。

    裴仰之松开手,从袖中取出半片焦黑的绸缎,正是那晚在宝珍斋捡到的,林相多年来豢养死士,唯独对当年宝珍斋幸存者讳莫如深。

    卢清安走到窗边,望着满院月色:那年大火,我躲在装银锭的木箱里。林相说要将掌柜的私吞的账册付之一炬,可我分明看见......

    账本上记着他贪污军饷的罪证。

    裴仰之接道,将一杯温茶塞进她手里,所以他才要对所有知情人赶尽杀绝。

    茶水温热,却暖不透卢清安发凉的指尖。

    她盯着杯中倒影,突然轻笑出声:原来大人早就知道,那日在街上你见我漏出手上疤痕,将披风借我,还有大理寺,你问我城郊之事,是想确认我是否记得当年......

    为何不告诉我

    裴仰之打断她,明知危险,还要跟着去宝珍斋

    因为大人也明知有陷阱,却非要去查个水落石出。

    卢清安转身,就像我明知卖花女不该多管闲事,却无法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两人对视良久,裴仰之突然别过脸去:明日起,大理寺会派人保护你。

    他的声音冷硬,林相余党未除,你……

    大人是在担心我

    卢清安上前一步,裴仰之猛地站起来,却因起身太急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扶住桌案。

    别动!

    她本能地伸手去扶,却在触到他衣袖时僵住。裴仰之看着她泛红的眼眶:那日在宝珍斋,若不是我分神……

    该说抱歉的是我。

    卢清安突然意识到自己逾距了,后退半步,若不是我贸然出手,大人也不会......

    以后别再这么莽撞。

    裴仰之打断她,声音低沉,你不是大理寺的人,不必......

    可我想做。

    卢清安转身,目光坚定,大人说林相余党未除,那便让我帮忙。我记得宝珍斋的每一处暗格,也认得林相的笔迹。

    裴仰之盯着她认真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卢姑娘可知,大理寺招文书要考刑名律例

    明日我便去书肆买《唐律疏议》。

    她立刻接道,不过报酬……能否折成荷花种子我想在大理寺后院种些荷花。

    裴仰之望着她,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举着沾血的玉簪,若能考过,本卿便允你在大理寺开个荷花池。

    大人说话算话,那民女便告退了。卢清安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出了裴府。

    5

    自从裴仰之跟卢清安透露了大理寺招文书的消息后,两个月来,卢清安白天卖花,夜晚挑灯复习《唐律疏议》。

    一日,卢清安正在家中看书,突然听见一声轻咳,回头望去,正是裴仰之。

    裴大人你来我家......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跟我去大理寺。

    裴仰之拉着她手腕,卢清安小碎步跟着,走出家门。

    两人进到大理寺,裴仰之带着卢清安走进一间房,案几上摆着一本书,卢清安上前一看,正是《唐律疏议》。

    裴仰之也将手中的竹简摊开在石桌上,墨迹未干的

    刑名律例

    四字力透纸背。

    卢清安在石凳上坐下,她翻开《唐律疏议》,却见书页间夹着张素笺,苍劲的字迹写着:八议之条,当审时度势。

    那分明是先前她与裴仰之争论的内容。

    大人这是......

    她抬头时,正撞见裴仰之专注的目光。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耳尖瞬间染上薄红,慌忙拿起竹简翻动:先考校‘十恶’之罪。

    卢清安望着他刻意板正的侧脸,忽然轻笑出声。裴仰之握竹简的手猛地收紧:笑什么

    大人耳尖红了。

    她鬼使神差地说了句,话出口便后悔,慌忙低头翻书。

    石桌上投下的影子微微晃动,她听见裴仰之不自然的咳嗽声:专心答题。

    日头升至中天时,卢清安搁下最后一笔。裴仰之接过卷子的瞬间,两人指尖相触,她感觉到他的手微微发颤。

    去膳堂用饭。

    裴仰之将卷子收进袖中,申时来我书房取结果。

    午饭后,她回到裴仰之带她来的那间房里休息。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裴仰之与主簿的对话。

    卢姑娘的答卷......

    主簿的声音带着犹豫,虽见解独到,但终究是女子......

    大理寺要的是断案的本事,不是女子的身份。

    裴仰之铿锵有力。她听见脚步声渐近,慌忙躲到书架后,却见裴仰之捧着她的答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卷角。

    申时的梆子声响起时,卢清安站在裴仰之书房门前,心扑通扑通地跳。

    门内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她深吸口气推门而入,正撞见裴仰之将她的答卷塞进抽屉。

    大人,我的卷子......

    明日辰时来领腰牌。

    裴仰之打断她,从袖中掏出个油纸包,宝月楼的荷花酥,你喜欢的口味。对了,荷花池的位置选好了,在后院最东侧。

    卢清安望着他,突然笑出声。她接过油纸包:谢大人,但大人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我猜的。裴仰之理直气壮,好像在掩饰什么。卢清安却听不出当中语气。她转身时,发间的木簪不小心勾住他的衣袖,两人顿时僵在原地。

    对,对不住......

    卢清安慌乱去解,却越缠越紧。

    裴仰之低头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合着书卷气息。

    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凝固,直到窗外传来侍卫的脚步声,两人才慌忙分开。

    三日后的清晨,卢清安佩戴着崭新的腰牌,跟着裴仰之走进大理寺正堂。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断案的公堂上,照得

    明镜高悬

    的匾额熠熠生辉。

    这是新到的江南盐案卷宗。

    裴仰之将一摞案卷推到她面前,你仔细看看,有任何疑点都可随时问我。

    他的手指无意识敲打着桌面,尤其是账本部分......

    卢清安翻开卷宗,纸页间滑落张字条,上面写着:夜间莫要苦读太晚。

    字迹与夹在《唐律疏议》里的素笺如出一辙。她抬头时,撞见裴仰之低头看案卷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接下来的日子里,大理寺的荷花池渐渐成型。卢清安每日忙完案牍工作,便会蹲在池边照看新栽的莲藕。

    某日黄昏,她正给荷花浇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在忙

    裴仰之的声音惊飞了池边的白鹭。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大理寺对面新开了一家食元坊,这是她们新制的莲子羹,说是先送过来大理寺尝尝,配荷花茶正好。

    他将食盒放在石桌上,目光扫过池中的荷叶,再过些日子,便能看到花开了。

    大人可知,荷花还有个花语

    是什么

    是......

    卢清安的话被突然响起对面响起的鞭炮打断。她轻笑出声,转身去拿食盒:大人还是先尝尝莲子羹吧。

    6

    一眨眼,上京城的秋雨已到来,雨下得绵密,大理寺后院的荷花池泛起圈圈涟漪。

    卢清安伏在案前誊写卷宗,忽闻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城南胭脂铺又现玉簪案。裴仰之挟着雨气推门而入,官服下摆溅满泥点,死者喉间插着九瓣莲簪。

    卢清安听闻,低声道,又出现了。搁笔起身,正要随裴仰之前往案发现场,裴仰之道:你留在这里......

    我要去。卢清安态度坚定,半年多前林相已伏法,相府诛九族,本以为太平了,没想到如今林相余党如此猖狂,我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况且死者是女子,有我在也许会方便些。卢清安顿了顿又说道。

    好,走吧。裴仰之看了看卢清安,知道拗不过她,便应允一起前往。

    二人冒着雨,撑着伞走出了大理寺。

    雨幕中,裴仰之的伞微微向她倾斜。青竹伞骨上滚落的水珠串成帘,模糊了朱雀大街的灯火。

    卢清安嗅到他袖间一股药味——前日追捕逃犯时,他又一次为护她被利刃划伤左臂。

    胭脂铺离大理寺不过半个时辰,二人很快便赶到现场。

    刚好雨停了。

    一踏进胭脂铺,只闻到胭脂铺后院浮着浓腻的脂粉气。

    死者仰卧在芍药丛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死者是城南绸缎庄刘掌柜的独女。裴仰之翻看户籍册,三日前刚与礼部侍郎之子定亲。

    卢清安在大理寺做事,已跟仵作学了验尸手法。只见她用银针挑开死者衣襟,露出心口朱砂痣:大人看这痕迹……话音未落,裴仰之突然握住她手腕。他掌心滚烫:有埋伏!

    一支袖箭破窗而入,钉在妆奁铜镜上。卢清安被裴仰之护在怀中,听见他道:东南角气窗。

    追至长街时,凶手已混入来来往往的人流。

    裴仰之望着满街人群微微蹙眉,忽觉腰间被轻扯——卢清安摘下他的双鱼佩,将流苏穗子系在自己腰间:我往东市引,大人注意佩玉声响。

    说完,卢清安便往东市方向去。裴仰之望着卢清安离去的背影,摇摇头,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总是如此……让人担心。

    约莫一个时辰后,卢清安在胭脂铺后巷被逼入死角。

    凶手刀刃即将落下时,裴仰之循着佩玉声及时赶到。缠斗间凶手面巾脱落,竟是礼部侍郎府上的马夫!

    与此同时,大理寺捕快也赶到胭脂铺后巷,裴仰之把马夫交给捕快,由他们带回大理寺。

    是情杀。卢清安翻出凶手怀中的绣帕,这并蒂莲纹与刘小姐的玉佩同出一辙。

    裴仰之将染血的玉簪收入证物袋,忽然道:日后莫再这般冒险。

    大人不也总孤身犯险她仰头笑,眼波比乞巧节的河灯还亮。

    裴仰之带着卢清安回大理寺,审问了马夫,马夫交代,自己和刘小姐早有私情,因看到刘小姐和礼部侍郎之子定亲,心生怨恨。便利用自己职务,接近官府捕快,借着学习的名义,熟读各类案件,效仿了林相案的作案手法,想误导官府林相余党还在,没成想自己一时大意,竟被抓住……

    裴仰之派人去礼部侍郎处通报,又判了马夫死刑。

    此案件告一段落。

    7

    霜降那日,卢清安意外昏倒在验尸房。

    裴仰之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跑到停尸房,抱起卢清安就往厢房走。又命小厮赶紧请大夫过来。

    老医正搭脉时眉头紧锁:姑娘这是劳心伤神,等老夫为姑娘开几味药,喝一月,便会恢复。

    麻烦大夫了。裴仰之说完,老医提着药箱往外走,小厮跟着去拿药。

    裴仰之握紧卢清安左手,轻柔地说,一定要赶快好起来,不要总是让人担心。又往上提了提被子,生怕卢清安着凉。

    很快,小厮拿着药包回来,裴仰之拎着药包往药房走,亲自给卢清安煮药。

    过了一个时辰,裴仰之端着药碗走进厢房,刚好卢清安醒了,她虚弱地说道,多谢大人为我熬药,麻烦大人了。

    裴仰之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谢。

    说着,便去扶卢清安起身,药碗端到跟前一勺一勺喂着她喝药,两人四目相对,都心照不宣地笑了,卢清安脸上升起一丝绯红。

    突然,卢清安瞥到裴仰之袖口,发现他官袍袖口磨出毛边——这是连破七案未及更衣。

    她又鬼使神差伸手去抚,却被他抓个正着。

    大理寺不缺你这点俸禄,何苦这样劳累

    大人当年为案,可以三日不眠不休。她望着窗外交错的枯枝,我也可以,我想……想离大人更近一些。

    卢清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裴仰之放下药碗,忽然将一枚玉扣塞进卢清安手心。那是他官服领口的盘扣,还带着体温:日后要犯险,先扯断这扣子。

    卢清安看着裴仰之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说道,都听大人的。

    自卢清安晕倒后,裴仰之更关注她一举一动,时常嘱咐她不必太过劳累,大理寺不止她一人,卢清安口头答应着,但一到查案又废寝忘食,裴仰之真是哭笑不得。

    腊月初雪落满大理寺的屋檐。卢清安裹着狐裘核对账本,忽见卷宗里夹着张泛黄的地契——正是林相私吞的军田!

    大人!她抱着卷宗冲进书房,正撞见裴仰之在屏风后更衣。

    烛火勾勒出劲瘦腰线,腹肌隐约可见,这身材真好,卢清安看得入神。看够了吗裴仰之道。

    卢清安回过神来,慌忙转身,耳朵烧得比炭火还红,却被他用外袍兜头罩住:莽撞。

    西郊三十里处的军田……她声音闷在衣料里,地契上盖着林相手印!

    我知道了,背马,随我一起出城。裴仰之衣服一挥,套在了自己身上。卢清安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好的,大人。

    当夜雪深三尺,大理寺一小队人马出城。

    卢清安不会骑马,跟裴仰之共骑一匹马,她被裴仰之圈在怀中。

    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她却觉后背滚烫似火。

    很快到军田荒草丛中,捕快们一挖,只见埋着的玄铁箱,一打开竟是成捆的玉簪!裴仰之拾起支簪子冷笑:林相余党还在用老把戏。

    把玄铁箱带回大理寺。裴仰之喝道。

    众捕快又在军田里挖,也没有找到其他物件,裴仰之收拾队伍,回城。

    8

    上元节的灯海映亮朱雀大街。卢清安昨日便跟裴仰之说今日要请假,她素来喜爱热闹,想逛逛这上元节灯会。

    卢清安提着荷花灯挤在人群中,忽然被拽进巷子——裴仰之的银狐裘扫过她鼻尖。

    刑部在抓流寇。他将人护在墙角,跟紧我。

    卢清安嗅到他襟前酒气:大人饮了屠苏酒

    父亲非要……话未说完,一朵烟花在头顶炸开。她看见他眼底映着万千光华,比灯市更璀璨。

    卢清安下意识闭上眼,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

    裴仰之望着她被火光映得绯红的面庞,突然想起这月前她在大理寺誊写卷宗时,阳光透过窗户进来,也是温柔地笼着她低垂的眉眼。

    此刻她穿着藕荷色襦裙,身上混着夜市糖画的甜香萦绕在鼻尖。

    裴仰之喉结滚动,看着她因为仰头而露出的白皙脖颈,突然觉得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卢清安再次睁眼时,正对上他幽深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遭的喧闹声突然退得极远,只剩彼此紊乱的呼吸交织。

    在又一朵烟花炸开的轰鸣声中,裴仰之终于俯身。

    他的吻轻得像羽毛,落在她微张的唇上时,卢清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发烫。

    她先是一僵,随即闻到他身上酒香的气息将自己彻底笼罩。

    裴仰之的手抚上她的后颈,感受到她同样剧烈的心跳,某个紧绷的弦在心底轰然断裂。

    这个吻从小心翼翼变得滚烫,卢清安不自觉攥紧他的衣襟。

    上元节街上的喧嚣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我……卢清安喉间发紧,脸红得像三月桃花灼灼,便想跑开,裴仰之忽然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别走散。

    这一握便没松开。

    经过猜灯谜的摊子,他随手摘下最难的谜题:并蒂芙蓉生碧水,打一刑律术语。

    是连坐。卢清安话音刚落,老板惊呼着递上并蒂莲玉佩。裴仰之将玉佩系在她腰间,指尖流连不去:很衬你。

    卢清安又笑了笑,双颊酡红如醉染朝霞,恰似春日里新开的芍药,娇艳欲滴。

    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这么快,赏完灯会,裴仰之将卢清安送回家,两人捅开了那层纱窗,含情脉脉,依依不舍分别。

    自上元节后,大理寺被柳絮染成朦胧的烟青色,卢清安抱着案卷穿过回廊时,总听见值夜的衙役压低声音调笑。

    卢姑娘今日又给裴大人送茶了张捕头晃着腰牌从转角转出,刻意拖长尾音,这茶水里怕不是掺了蜜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挡在卢清安身前。

    裴仰之将刚签好的文书往张捕头怀里一塞,剑眉微蹙:西街拐卖案的供词誊完了张捕头灰溜溜跑开。

    裴仰之转身看向卢清安,见她耳尖红得像新裁的茜纱,忍不住撩了她的发丝:莫理他们。

    这厢话音刚落,那边主簿捧着案卷凑过来:裴大人,卢姑娘整理的漕运账本……

    话未说完便瞥见裴仰之撩着卢清安头发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看来二位昨夜又在书房秉烛夜谈了

    再胡言,扣下月俸禄。他故意冷着脸斥道,主簿偷笑,小的不敢。又急急忙忙跑开了。

    裴仰之趁卢清安不注意,用指尖却偷偷勾住她的袖口,又轻轻捏了捏。

    卢清安佯装生气,瞪了瞪裴仰之,裴佯之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惹得卢清安发笑。

    9

    开春第一桩大案发生在护国寺。方丈禅房惊现金箔血书,墨迹混着人血写就天理昭昭。

    卢清安看到尸体时指尖发颤——死者掌心刻着宝珍斋独有的莲纹。

    裴仰之掀开供桌下的暗格,尘封的账册哗啦啦散落,全是林相与护国寺的香火钱往来。

    又是林相……

    裴仰之怒道。

    小心!利刃破空而来时,卢清安扑倒裴仰之,

    幸好两人都没受伤。

    刺客被擒后狂笑:你们永远找不到……话音未落便口吐黑血。

    裴仰之捏开刺客下颌,发现槽牙藏毒:是死士。

    但他身上有药香。卢清安扯开刺客衣襟,露出胸前溃烂的伤口,这是……四年前宝珍斋大火中的腐骨毒!

    竟然有此毒。裴仰之握紧了拳头。

    裴仰之下令,将刺客尸体带回大理寺,并搜查护国寺,看是否有其他可疑的证物和同党。

    夜晚,裴仰之还在大理寺办公,想着今日护国寺发生的事情,卢清安走进来,在裴仰之身旁坐下,握着裴仰之双手。

    夜深了,该休息了,明天再想。

    裴仰之看着卢清安,轻轻把她拥入怀中,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清明后,跟我回趟老宅可好

    做什么

    给母亲上坟,告诉她……要添人了。

    卢清安仰头对上裴仰之真诚的目光,笑了笑,说道,好。

    10

    半月后,林相余党案告破。裴仰之在御前呈上林相余党的罪证,皇帝朱笔御批那日,大理寺后院的荷花池,卢清安坐在池边,忽然喉头腥甜,一口血溅在冰面上,绽开朵朵红莲。

    清安!裴仰之疾奔而来,半跪着将人揽进怀中,瞥见血沫里混着冰晶似的碎光——是冰绡毒发的征兆。

    冰绡毒……老医正摇头叹息,原是当年宝珍斋火场里的余毒,此毒染上,前三年无症状,第四年开始便觉身心劳累,时常晕厥,此时号脉也号不出所以然。直到第五年,毒入膏肓,日日咳血,才可判断是冰绡毒,但往往为时已晚,无药可解。

    老医又道,听闻天山雪莲可缓解症状,若在中毒之初服用,可延长半年一年寿命,但如今已……。老医看着裴仰之,不忍说下去。

    裴仰之看着病床上的卢清安,满脸心疼,无论如何,我都要一试。

    当晚,他连夜策马出城,道路凶险,三日前追捕余党时中的箭伤又崩裂了。

    天山绝壁的月光冷得刺骨。裴仰之徒手攀上冰崖,指腹被冰棱割得血肉模糊。

    峭壁缝隙中,七叶雪莲泛着幽蓝的光,花瓣上凝着千年不化的霜。

    此莲长在阴阳交界处,活人取之折寿十年。山脚下老药农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裴仰之嗤笑一声,匕首狠狠凿进冰层。

    当他把雪莲揣进心口时,忽然想起卢清安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模样——那时她指尖绕着绷带,笑意盈盈看着他,大人要长命百岁才好。

    大理寺厢房的纱灯整夜未熄。

    裴仰之攥着药杵研磨雪莲,冰晶在青铜臼里碎成齑粉。

    他官袍前襟渗着血,却浑然不觉疼。

    大人……手……卢清安虚弱地扯他衣袖。他低头才见掌心血肉模糊,雪莲汁液混着血水滴进药碗。

    无妨。他将药碗抵在她唇边,慢慢喝。

    卢清安就着他的手啜饮,忽然尝到咸涩——是他掌心伤口的血混着泪。

    她抬手抚他紧蹙的眉,指尖沾了雪莲幽香:大人这样……倒像我阿爹说的故事……

    什么故事

    月宫仙人盗仙草……她笑得咳出血沫,结果摔碎了玉兔捣药的杵……

    裴仰之突然俯身吻住她带血的唇。

    药香混着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他尝到她眼角滑落的咸涩:我不是仙人,但我的命……分你一半。

    卢清安眼泪簌簌落下,大人莫要胡说,要长命百岁才好。

    早在宝珍斋火灾当天,我就应该死去了,老天可怜我,让我活到了现在,遇到了大人,还破了案,为家人报仇,当了大理寺文书,为更多人申冤,我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我走后,大人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让我担心。

    说着,卢清安又吐了一口血,裴仰之抱着卢清安,悲痛万分,好,我答应你。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滴在卢清安被褥上。

    那便好,我可以放心了……话还没说完,卢清安的手臂骤然垂下。

    纤手颓然坠,余温散作烟。

    终究还是等不到裴仰之带她去老宅给母亲上坟。

    裴仰之忍不住放声大哭,但是卢清安再也回不来了。

    11

    朱雀桥头的荷花果然冒了尖。

    裴仰之立在桥心,晨雾中仿佛看见初遇那日——卖花少女被挤到墙根,竹篮里荷花散了一地,抬头时眼里落着星子。

    后来呢新来的文书蹲在荷花池边问。

    主簿望着池中荷花叹息:后来裴大人写了婚书,把婚书烧在池边,说大理寺的荷花要开到奈何桥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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