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他现在所知,女帝在朝堂上几乎已经被完全架空。
除非占据绝对的大义,否则圣旨甚至出不了京城,就连皇宫也没有完全掌控!
除了乾清宫这片最后的清净之地外,皇宫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大明王布置的棋子。
毕竟,大明王极有可能已经是武皇强者了,而新皇对外表露出来的实力却仅仅只是武道宗师。
双方的差距简直不可以道理计!
最为重要的一点,皇朝之所以是皇朝,就是有武皇强者坐镇。
因此,在许多人眼里,实力强劲的大明王,才是最适合的皇位人选!
“主上,内阁的权力已经够大了,武帝为了防止尾大不掉,以示制约,就规定练武之人不入内阁,内阁大学士,只选取纯粹的文官。”
“所以,内阁大学士都是一群凡人。”
“其中,首辅杨玄策乃是清流,只忠于皇朝,不忠于任何人,次辅周涛则是大明王的岳父之一。”
葵花公公不假思索地说道。
相比于一等供奉与二等供奉,他这样的三等供奉与皇室的接触最多,每年都有一个月的时间要出关。
这么多年来,他早就把朝廷的架构已经各种弯弯绕绕的利益关系给了然于心了。
“周涛啊,看来此番前去传诏,最大的阻力就是这老家伙了,你说,他敢不敢拒接诏书?”
眼睛微微一眯,甄棒瞬间就确定了接下来要面对的敌人。
大明王的岳父?
一旦大明王取代女帝,周涛也会一跃成为国丈,利益关系上的牵扯,可比任何所谓的合作都要来得牢固啊!
“按理来说是不敢的,但现在情况特殊。”
“首辅不温不火,大明王权倾朝野,陛下权势架空……周涛作为内阁次辅,又有大明王撑腰。而主上传的诏书,却分明在动摇大明王对军权的把控!”
“主上,不如老奴去除掉这个无用的酸儒?”
分析了一阵之后,葵花公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郁的杀意。
跟主上作对?
通通有取死之道!
杂家不是大明王的对手,还弄不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老儿么?
“稍安勿躁,先去看看再说,首辅一心为公,哪有我堂堂皇朝向着一个蛮夷小王献女求和的道理?”
“此事关乎将士尊严,百姓脊梁,杨玄策必然会大力支持。”
甄棒摆了摆手,不慌不忙地说道。
次辅位高权重,虽是没有修为在身,但他可不相信前者没有强者保护。
宫道虽长,但终究有走到头的时候。
甄棒与葵花公公一路疾行,不一会儿就到了文渊阁外。
拿着诏书,一路也没有小吏敢拦,直接来到了大学士们议事的地方。
推开雕花檀木门,入目便是一室安静肃穆,深褐色胡桃木长桌占据了房间中央,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即便是有人推门而入,也未抬起头来。
“来者何人?”
房间靠窗的位置,一身穿绯色仙鹤补服,头戴乌纱帽的瘦小老者站起身来,目光现在二人的太监服上停留,而后扫过二者的面孔,最后在葵花公公的脸上微微一顿。
三等供奉葵花公公,他来内阁干什么?
难道是受小皇帝之命?
“奉旨传诏,事关和亲。杨大人,周大人,这是陛下的诏书——告玄明子民书,请看看吧,若是没有问题,就传诏全国。”
扫了两位老者一眼,甄棒心中有数,基本确定了两位的身份,就把诏书往前一递。
与世无争,沉浸于写写画画、处理事务的是首辅杨玄策;尖酸刻薄,眼中满是算计、有鹰视狼顾之相的是次辅周涛。
“诏书?”
闻言,周涛脸色一喜,连忙接过诏书。
看来小皇帝是承受不住压力,不得不答应和亲了。
嘿,和亲之后,老夫不仅在王爷眼里的分量更重,家族的商队也能垄断西南蛮族的所有市场!
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而且,有了西南蛮族与王爷的共同支持,我周家未尝不能培养一尊武王强者,未尝不能成为下一个异姓王啊!
老夫这一代弃武从文,但这世上终究是靠拳头和实力说话的,周家若有武王坐镇,即便没了大明王这座靠山,也依旧能够长盛不衰!
心中闪过一个个念头,周涛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盛。
然而,等他摊开诏书一看,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硬。
在甄棒等人的眼里,周涛此刻的表现十分滑稽:
舒展的眉峰蹙成死结,弯起的眼角骤然绷紧,两颊的血色瞬间褪去,苍老枯瘦的手腕皮肤下,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连脖颈都僵硬得难以转动,只留一双瞳孔在眼眶里剧烈震颤。
“不行!绝对不行!和亲之事关乎西南稳定,陛下怎可如此糊涂!?”
“此事,怎能拒绝?!”
看完诏书上的措辞用句,周涛的一张老脸白得可怕,连忙把诏书合上,死死攥在手里,失态地低吼道。
这诏书绝对不能通过,更不能传出去!
否则必将引发民心动荡,军心失控!
届时周家别说获得好处,就连最大的靠山大明王,也可能会落得卖国贼的骂名!
该死!
好一个告玄明子民书!
遣词造句如此老辣,直指要害,小皇帝身后必有高人指点,就是不知道是哪个老家伙。
“周大人,你要拒诏么?”
对于周涛的反应,甄棒并没有感到意外,语气依旧平静,目光却好似两把冰冷的刀子,冷冷地盯着前者。
为了洗髓伐骨!
为了武道大宗师!
今天这诏书,你不接也得接!
而且,泱泱大国,靠着和亲向蛮夷小国低头?岂不闻弱国无外交的道理?
真理只在剑锋之下!
泱泱大国,该用军队来丈量国土!
“嘭!”
脸色变了又变,周涛猛然将诏书掷于地上,银丝缠绕的长须因怒而剧烈颤动:
“此诏一出,西南蛮族必将怒而来犯,西南百姓恐遭荼毒!国之大事,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岂容如此草率!”
枯槁的手指重重戳向诏书,浑浊的瞳孔燃着怒火,“陛下糊涂,必是听信你这奸佞的谗言!老臣宁触真龙逆鳞、担拒诏之罪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太祖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老夫打死你这个奸佞!”
说罢双手从桌子上拿起铜质镇纸,暴怒之下就要来打甄棒。
必是王爷最近给小皇帝的打压还不够,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也好,老夫今天就给小皇帝一个教训,内阁可不是他的内阁!
“叮!”
眼看着镇纸就要打到甄棒头上,身后的葵花公公眼眸微抬,旋即只见一道寒光乍现,直接将铁棒一般的镇纸击飞,生生钉在墙上。
葵花公公弓着脊背挪步而出,不动声色地将甄棒护在身后,浑浊眼白泛着青灰,嘴角扯出半弯残月般的冷笑:
“周大人,杂家看你也是忘了这宫里的规矩!当着杂家的面行凶,怎么,真当杂家是死人不成?”
抬手轻抚脖颈间暗紫色疤痕,葵花公公那尖厉嗓音像锈刀刮过铜盆。
“武帝爷当年设立内阁,可不是让你在这儿狺狺狂吠。和亲也罢,征战也罢,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主子……”
尾音骤然拔高,内力透体而出,卷起诏书,轻轻地拍在周涛的老脸上,“不然呐,这宫墙里埋的可不止前朝谏臣的尸骨!周大人想做新朝第一人么?”
话音一落,葵花公公再度弹出两枚连着红线的绣花针,射入窗外,随后只听两道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两位四品武道宗师,便是周大人的底气吗?”
葵花公公冷笑着,周涛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
身为供奉殿的供奉,在职责之内做事,可不怕大明王的报复。
毕竟,玄明皇朝立国五百载,就连他这个三等供奉,都不知道其中隐藏了多少闭死关的老古董!
“你你你……”
周涛瞪大了眼睛,身体都因恐惧与愤怒而颤抖个不停。
“你什么你?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枉活一大把年纪!”
“内阁本该是群策群力、共商国是的朝堂中枢,如今未经诸多大学士商议,你一个次辅就敢拍板拒诏?”
“若事事都要以‘听信谗言’为借口,若满朝文武都要为一己之私而缄口……那这内阁,倒真成了某个人翻云覆雨的掌中傀儡!”
甄棒直视着周涛闪烁的双眼,剑眉如刀般蹙起,眼底闪过一缕寒芒,话音也陡然森冷。
一个次辅就敢在皇宫行凶,丝毫不把女帝放在眼里,可想而知,大明王对朝堂的渗透与掌控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提升实力,发展手下,已经是刻不容缓!
四枚丹药,必须到手!
现在的次辅就有武道宗师保护,谁知道经历今天的事情之后,大明王会不会派来武道大宗师?
“国之大事,不可不察。”
“两位公公,周大人,都消消火气,且容老夫细看。”
一直埋头的杨玄策,处理完了手中的事务,站起身来,从周涛身上接过诏书。
“杨大人,非老夫私心,和亲绝非权宜之计,实乃固本安邦的千载良策!两国结好,无需百万雄师远征,更无千里馈粮之苦,只需一纸婚约便能消弭刀兵之祸,保百姓安居乐业,何乐而不为?”
“以一女子换取和平,节约多少粮草?省却多少刀兵?保全边关将士多少性命?”
“况且,明成郡主乃大明王次女,亦要喊老夫一声外公,我周家与王爷尚且愿意舍小家为大家,一片赤忱为报国,陛下若非听信谗言,又怎会弃西南子民之危而不顾?”
诏书被杨玄策翻看,以周涛对前者的了解,瞬间就急了,连忙劝说道。
他可是知道,这位当了四十多年的首辅,在国家和百姓的事情上有多执拗。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蛮王若来犯,陛下便御驾亲征?君臣之骨气,百姓之尊严,将士之脊梁……
妈的,这些话写得太好了,要不是周涛一早就站在大明王那边,位置决定了脑袋,说不定也会觉得有道理。
他担心杨玄策被说服!
大明王虽权倾朝野,但杨玄策一介清流,身后代表诸多大儒,若是支持小皇帝,必然会带来极大的影响!
“该死的小畜生,牙尖嘴利,已有取死之道!”
“供奉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认不清局势,给小皇帝当走狗?小皇帝保得住你吗?”
“等死吧!”
想到这里,周涛眼神阴狠地瞥了一眼甄棒,心中怨毒无比。
“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陛下说得好啊。不过,周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
“小公公,你怎么看?”
杨玄策看完诏书,脸色古井无波,看不出心中想法,目光却是看向了甄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