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高冷感觉像从另一个维度的梦境中强制下线，感官还残留着不真实的眩晕。

    空气中熟悉的泡面味，与刚才那辆劳斯莱斯里高级皮革和木料的香气，划出了一道清晰的世界边界。他脱下那件紧绷的黑衬衫，仔细叠好，放回衣柜最深处，仿佛在封存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份。

    赵灵儿最后那句话，像一根冰刺，扎进了他那台高速运转的大脑里。

    “上一位‘幸运儿’，他去哪了？”

    这个问题，系统不会回答。

    他坐在电脑前，没有再碰那能带他重返荣耀的键鼠，而是点亮了“家”的终端。

    图标是一个燃烧着粉色火焰的骷髅头，透着一股硬核的少女感，跟他本人的气质一样，充满了矛盾。

    他先点进了【直播】板块。

    列表里，几十个主播的头像亮着，代表着几十场正在城市阴暗角落里上演的生死真人秀。

    他点进一个id叫“铁拳”的主播直播间。

    画面里，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正赤手空拳地与一只浑身挂满铁链的怨灵搏斗。壮汉的拳头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将怨灵打得黑气四溅。这是最纯粹的物理超度，直播间里的弹幕充满了“燃”和“力量”的荷尔蒙气息。

    【分析：直面恐惧，战胜恐惧。简单，直接，但消耗巨大，风险极高。】

    他又点进一个id叫“圣母玛利亚”的直播间。

    这位女主播没有战斗，只是站在一个阴森的古宅里，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在她面前，一个抱着残破洋娃娃的小女孩怨灵，正慢慢停止哭泣，身上的怨气如同冰雪般消融。弹幕里一片“心疼”和“治愈”。

    【分析：执念化解流。成功率低，需要极强的共情能力和信息搜集能力，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怨灵新的执念。】

    然后，他想到了自己。

    用ai棒读的声线给鬼解说球赛，用后现代主义哲学点评鬼做的菜，用量子力学跟鬼玩捉迷藏……

    他好像，是来搞笑的。

    赵灵儿喜欢这种搞笑。因为，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战胜”。不是在怨灵制定的规则里赢，而是直接掀了桌子，用一套对方无法理解的、降维的逻辑，让怨灵的世界观当场崩塌。

    这确实比拳头和圣歌，更具“艺术张力”。

    高冷退出了直播板块，点进了那个更让他感兴趣的【论坛】。

    界面阴暗，风格粗犷，像上个世纪的bbs。置顶的几个帖子标题充满了血与火的气息。

    【急！求购‘镇魂钉’三枚，用c级鬼心交换，坐标城南废弃屠宰场，能来的私聊！】

    【情报：西城区的‘红衣学姐’怪谈出现变异，疑似晋升c+级，昨晚‘鬼手’小队已团灭，各位绕行！】

    【新人必读：江城常见d级怨灵图鉴及物理弱点分析v30（付费内容）】

    这里是主播们的“安全屋”，也是一个黑暗的交易市场。他们在这里交换情报，交易道具，抱团取暖。

    高冷点开了【悬赏求助】子版块，最新的一个帖子是半小时前发的。

    【发帖人：追风者】

    【标题：救命！被困在镜中世界，我的理智快被磨光了！镜子里的‘我’在对我笑！悬赏我全部身家5000惊悚值，求大佬捞我一把！地址：环球中心顶楼观光厅！】

    帖子的回复寥寥无几。

    【1楼（id：屠夫）：镜鬼？无解，等死吧，告诉它银行卡密码，别便宜了房东。】

    【2楼（id：拾荒人）：5000点就想请人去环球中心玩命？兄弟，走好。】

    【3楼（id：电锯）：图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鬼钓鱼？】

    高冷面无表情地刷新了一下页面。

    那个帖子的标题，已经变成了灰色。发帖人“追风者”的id后面，多了一个冰冷的括号——（已歿）。

    上一位“幸运儿”，或许就是这样消失的。

    他关掉了终端，那块黑色的屏幕上，映出他自己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甜点虽好，但主菜，会死人。

    “嗡嗡——”

    桌上那台廉价的老人机震动起来。是李敏的短信。

    【大神！！！我看了你所有的录像！整整五个小时！您的圣裁之手，已经完全超越了s7时期！那不是康复，那是进化！尤其是您第三把刀妹的控线处理，通过放弃前两波兵线的主动权，换来4级后对回推线的绝对控制，将发条的游走期硬生生拖后了三分钟！这个博弈模型我算过，理论成功率只有1736！您是怎么做到的？不，神是不需要逻辑的！神本身就是逻辑！还有您的妖姬，那种在w位移动画中插入点燃的操作，简直就是对游戏引擎底层代码的公然挑衅！大神，您还缺挂件吗？会修电脑、会暖床、会喊666的那种！】

    高冷面无表情地看完，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关掉了短信界面。

    接着，他点开了斗音app。

    后台的收益中心，一个数字静静地躺在那里。

    ￥

    87，54231

    八万七千块。

    是他过去三年，不吃不喝也攒不下的数字。而他，只用了一个晚上，一双手，一台电脑。

    这笔钱，可以让他换一个更好的住处，吃上几个月的正常饭菜，甚至可以把那台用了三年的老人机换成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但他没有。

    高冷看着那个数字，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

    这笔钱，是尊严。是他在被世界抛弃了三年之后，重新挣回来的、可以站直腰杆的资格。

    他退出斗音，点开了那个几乎从不打开的通讯录。

    手指划过一连串陌生的名字，最终，停在了一个没有备注，只有单个汉字的联系人上。

    “妈”。

    他盯着那个字，很久，很久。

    脑海里模拟了数次通话的开场白。

    “喂，妈。我……挺好的。”

    “我找到工作了。”

    “我挣了点钱。”

    每一句，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通话键。他只是打开了购票软件，买了一张第二天最早回家的、绿皮火车的硬座票。

    有些话，他不习惯在电话里说。

    他要回去，亲手把这笔钱，这身新换上的、名为“希望”的干净衣服，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