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一盆倾泻而下的冷水，将整座城市浇得透湿。柳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电动车的挡风被早已失去作用，制服衬衫湿漉漉地贴在背上，订单超时的提示音在口袋里响了第三遍。他咬紧牙关，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雨幕中艰难辨认着门牌号，后座保温箱里的海鲜粥正在慢慢变凉。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柳毅急刹时车轮打滑，整个人差点栽进绿化带。他踉跄着扶住路灯，看见梧桐树下蜷缩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公文包摔在积水里，文件正被雨水晕染成模糊的蓝黑色。先生柳毅冲过去时踩碎了眼镜，镜片在积水里闪了闪就消失了。

    老人脸色发青，左手死死揪住胸口西装，右手在湿滑的地砖上抓出几道白痕。柳毅跪下来时膝盖砸进水里，他扳过老人肩膀，发现对方嘴唇已经泛紫。坚持住！他扯开那条爱马仕领带的手在发抖，摸出手机才想起早就没电自动关机了。雨点砸在老人抽搐的眼皮上，柳毅突然扯开对方衬衫，纽扣崩飞的声音被雷声吞没。

    有没有人！打120啊！柳毅的吼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弹回来。他想起上个月社区急救培训的内容，双手交叠按在老人裸露的胸口，掌根下传来肋骨的触感像脆弱的鸟笼。数到第三十次按压时，老人喉咙里突然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柳毅赶紧把他侧翻过来，看着混着雨水的呕吐物从嘴角涌出。

    远处终于传来脚步声，举着伞的便利店店员愣在原地。快叫救护车！柳毅头也不抬地喊，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在老人惨白的脸上。他摸到老人西装内袋的药瓶，倒出来的硝酸甘油片已经化了一半，黏糊糊地粘在指尖。

    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柳毅的制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医护人员掰开老人下颌插管时，他退后两步撞在梧桐树上，这才发现保温箱不知何时翻倒在路边，海鲜粥正顺着排水沟流向窨井盖。患者家属呢穿橙色反光背心的急救员抬头问，柳毅摇摇头，弯腰捡起泡烂的送货单，客户陈明远三个字正在雨水里慢慢洇开。

    担架抬走时老人突然抓住柳毅的手腕，输液管在雨里摇晃。金......老人喉咙里挤出个气音，护士掰开他手指时发现掌心粘着张浸透的名片。柳毅把那张快化掉的纸片塞回老人西装口袋，转身扶起倒地的电动车，后视镜里救护车的顶灯把雨幕染成了红色。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站长第七个未接来电的图标上带着鲜红的感叹号。柳毅拧了把衣角，混着雨水的海鲜腥味立刻弥漫开来。他望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突然发现积水里躺着个皮质钱包，内层透明夹膜里明远金融董事长的工作证正对着灰蒙蒙的天空。柳毅弯腰拾起那个浸满雨水的钱包，指尖触到工作证上烫金的陈明远三个字时，救护车的鸣笛声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犹豫片刻，把钱包塞进防水袋里，掏出自己电量只剩5%的手机，拨通了送货单上那个已经被雨水晕开的电话号码。您好，我是刚才的配送员，柳毅的声音混着雨声有些发颤，您的外卖可能送不了了，但我捡到了陈先生的钱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年轻女声：董事长正在急救，我是他的秘书小林。您能现在把钱包送到明远金融大厦吗柳毅看着电动车仪表盘上闪烁的电量警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说：我二十分钟后到。当他推着没电的电动车走进大厦旋转门时，保安皱着眉拦住了这个浑身滴水的快递员，送外卖走员工通道。

    前台小姐接过湿漉漉的钱包时，柳毅的制服裤脚还在往下滴水。董事长特别交代要感谢您，她递来一张烫金名片，等他出院后想请您吃饭。柳毅低头看着名片上凸起的logo，突然听见电梯间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穿米色套裙的年轻女孩快步走来，胸前的工牌显示她是总裁办的林悦，您就是救人的快递员她眼睛亮晶晶的，医生说再晚五分钟就危险了。

    三天后，柳毅在快递站分拣包裹时接到了陌生号码的来电。小柳啊，我是老陈，电话里的声音中气十足，明天来公司报到吧，人力资源部给你留了位置。柳毅握紧手机，分拣台上的包裹滑落在地。站长叼着烟凑过来，怎么，客户投诉了柳毅摇摇头，盯着墙上斑驳的雨渍说：我要辞职。

    明远金融大厦23层的玻璃幕墙映出柳毅紧绷的身影，他反复调整着新买的藏青色领带。电梯门开时，前台小姐笑着迎上来：柳先生对吧陈总在等您。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柳毅听见里面传来争执声。爸，您不能随便安排个快递员进风控部，年轻男声带着不耐烦，周叔他们会有意见的。

    柳毅的指节悬在门前，听见陈明远洪亮的声音：子豪，要不是这孩子，你现在该在ICU外头哭呢。门突然被拉开，穿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与柳毅撞个正着，他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下，眼睛像扫描仪般把柳毅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你就是那个走运的快递员周子豪嘴角扯出个弧度，伸手时袖扣闪过冷光，欢迎加入明远。

    人力资源部的玻璃隔间里，林悦正往柳毅的工牌上贴照片。风控部助理分析师，她小声念出职位名称，陈叔叔破例了，应届生通常要从文员做起。柳毅注意到她睫毛在阳光下像透明的羽翼，突然听见身后茶水间传来议论：听说新来的救过董事长命这种关系户最麻烦。林悦的手顿了顿，把工牌塞进卡套里，别理他们，中午我带你去食堂。

    午休时分的员工餐厅人声鼎沸，周子豪端着餐盘在柳毅对面坐下，不锈钢叉子故意刮过瓷盘。柳先生习惯用刀叉吗他切开五分熟的牛排，听说你之前送外卖经常吃路边摊。林悦把果汁推到柳毅面前，子豪哥，我爸说柳毅是金融自考本科毕业。周子豪挑眉，哦那应该知道布莱克-斯科尔斯模型吧周围几桌突然安静下来。

    柳毅放下啃了一半的三明治，指尖在餐巾纸上画出个公式：（d1）-Ke^{-rt}N（d2），不过这个模型假设波动率恒定，其实不太适合A股市场。周子豪的叉子停在半空，林悦噗嗤笑出声。市场部的几个同事凑过来，新来的可以啊，周总监上次用这个考我们，全部门就老王答上来。

    下午的迎新会上，市场总监周维民举着香槟杯走到柳毅面前，听说是你救了老陈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我儿子没为难你吧柳毅接过果汁摇摇头，发现周子豪正在落地窗边盯着这边，玻璃反射出他阴沉的表情。人力资源总监拍拍手：欢迎新同事柳毅，陈总特意交代要重点培养。掌声中，柳毅看见周子豪转身走向消防通道，西装后摆像乌鸦翅膀般掀起一阵风。消防通道的门重重合上时，柳毅手里的果汁杯壁上凝出一层水珠。林悦扯了扯他的袖口，别在意，子豪哥从小被宠坏了。她指尖的温度透过衬衫传来，柳毅低头看见她手腕上细细的银色手链在灯光下闪烁。

    迎新会结束后，办公室只剩下中央空调的嗡嗡声。柳毅坐在空荡荡的工位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落下。显示器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黑，桌角贴着人力资源部发的三个月考核表，最下方用红笔标注着需掌握金融衍生品定价模型。

    还没走林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柳毅猛地直起腰。她抱着文件夹站在隔断边，发梢还带着夜风的气息，我爸让我给你送些资料。柳毅接过沉甸甸的文件夹，翻开看见密密麻麻的批注，陈明远苍劲的字迹填满了页边空白。

    林悦拉过转椅坐下，香水味混着纸墨的气息飘过来，这些都是周叔当年为难我爸时用过的考题。她指尖点在某页复杂的公式上，要是能把这些吃透，三个月后考核绝对没问题。柳毅喉结动了动，纸张在指腹下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窗外霓虹灯渐次熄灭，柳毅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林悦不知何时买来了咖啡，纸杯在他手边冒着热气，我陪你。她掏出平板电脑，这里存着去年所有案例分析。柳毅望着她映在屏幕上的侧脸，突然发现她右眼角有颗很小的泪痣。

    凌晨三点，柳毅在草稿纸上演算第七遍蒙特卡洛模拟时，钢笔突然没水了。林悦变魔术般从包里掏出支万宝龙，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她忽然轻声说：其实我大学辅修过金融。柳毅抬头看见她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的阴影。

    那为什么......柳毅话没说完，林悦就笑了，因为喜欢看你们算模型时皱眉的样子。她转着笔，我爸总说金融是冰冷的数字游戏，可我觉得那些曲线里藏着活生生的人性。窗外传来清洁车洒水的声音，柳毅发现她的指甲油是透明的。

    天光微亮时，林悦伸了个懒腰，饿了吧她从抽屉里拿出两个保温杯，食堂张阿姨特制的豆浆。柳毅拧开杯盖，甜香的热气模糊了镜片。林悦小口啜饮着豆浆，忽然说：你知道我爸怎么起家的吗

    柳毅摇头，豆浆的暖意从胃部扩散到四肢。林悦用杯底在桌面上画了个圈，九十年代他还在街边卖煎饼，有天收摊捡到个装股票的皮包。她眼睛亮起来，别人都劝他赶紧卖掉，他偏要研究那些曲线图，后来在熊市里硬是捂出了翻二十倍的奇迹。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画出金线，柳毅的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点。林悦托着腮，所以别被子豪哥吓到，我爸说真正懂金融的人，都明白机遇比出身重要。她的豆浆杯反射着朝阳，在文件堆里投下晃动的光斑。

    柳毅突然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这是我设计的量化模型。他声音有些哑，虽然还不成熟......林悦凑过来时，发丝扫过他手腕，天哪，你加入了行为经济学变量她夺过钢笔在空白处补充了几行公式，这样更贴近实际市场！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两人还沉浸在演算中。保洁阿姨惊讶地看着满桌草稿纸，年轻人真拼啊。林悦抬头微笑，阿姨早。她转向柳毅，要不要去天台看日出现在能看到整条金融街。柳毅的钢笔停在某个参数上，墨水慢慢晕染成小小的太阳。

    天台的风带着清晨特有的凛冽，林悦的套装下摆像鸟翼般翻飞。远处玻璃幕墙大厦正逐层亮起灯光，柳毅突然说：我送快递时最喜欢这个时刻。林悦转头看他，晨光在她瞳孔里碎成金箔，为什么

    因为整座城市都在醒来。柳毅望着天际线，每个亮灯的窗口背后，可能都藏着改变命运的机会。林悦忽然举起豆浆杯，敬机会。塑料杯相撞的轻响中，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把两人影子拉长投在水泥地上。

    林悦指着远处某栋建筑，看，那是港交所驻内地的办事处。她转头时发现柳毅在看她，怎么了柳毅镜片后的眼睛映着霞光，你比朝阳还早出现在办公室。林悦耳尖微微发红，金融从业者的日常嘛。

    他们靠着栏杆分食林悦包里最后一块巧克力时，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声。林悦看了眼手表，糟糕，周叔的晨会！她抓起文件袋，你回去换件衬衫，这个给你。她塞给柳毅一张门禁卡，22楼有淋浴间，密码是我爸生日。

    电梯下行时，柳毅看着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熬夜后的胡茬，皱巴巴的衬衫，但眼睛亮得陌生。他摸到口袋里林悦落下的发绳，橡皮圈上还缠着两根长发。数字跳到23层时，他忽然想起还没问陈明远的生日是哪天。柳毅站在电梯里，金属门上映出的自己正捏着那张门禁卡发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陈明远的生日，口袋里林悦的发绳却像个小火炉般发烫。电梯停在22楼时，保洁阿姨正推着水桶经过，小伙子找淋浴间密码是19530615，陈总当年在纺织厂当学徒的工号。

    热水冲掉熬夜的疲惫后，柳毅换上备用衬衫，发现衣领标签处绣着LY的缩写。他对着镜子打领带时，听见隔壁隔间传来周子豪的声音：爸，您真要让那快递员参加今天的项目会周维民的回答混着水流声：老陈的决定，你少掺和。剃须刀嗡嗡响起，盖住了周子豪的冷哼。

    晨会开始前十分钟，柳毅抱着资料袋站在会议室门口，听见里面林悦正在调试投影仪。她今天换了藏青色的西装套裙，发髻挽得一丝不苟，这份PPT我帮你重新排过版，她转头看见柳毅，眼睛弯成月牙，重点数据都用黄色标出来了。周子豪突然从他们中间穿过，咖啡杯在柳毅的资料上蹭出褐色的痕迹。

    陈明远拄着拐杖进来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老人拍拍柳毅的肩膀，小柳坐我旁边，他环视会议室，今天讨论城东旧改项目的融资方案，子豪先说说你们的计划。周子豪解开西装扣子站起来，激光笔在幕布上划出红点，我们建议发行五年期REITs，预期年化收益率6.8%。他翻到下一页图表，这是美林证券的估值模型。

    柳毅低头核对资料时，发现周子豪的模型假设租金年增长率是8%，但附件里市场调研显示周边商铺空置率已达15%。他正犹豫要不要举手，陈明远突然问：小柳怎么看全会议室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过来，柳毅的钢笔在纸上洇出个墨点。

    根据实地调研数据，柳毅站起来时碰翻了矿泉水瓶，林悦悄悄扶正，周边三公里内新建商业体量超规划32%，这个租金增长率可能偏高。他翻开自己手写的笔记，我昨晚跑了七个城中村，小商户普遍反映客流被新商场分流。周子豪突然打断：菜市场调研也算数据分析

    会议室响起几声轻笑，柳毅耳根发烫，但看见陈明远鼓励的眼神。他打开手机相册，这是我拍的商铺转租广告，有些开业不到半年。照片里褪色的招租横幅在晨风中飘荡，电话号码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财务总监突然插话：但这不影响我们按乐观预期发行产品。

    可最终接盘的是普通投资者。柳毅声音提高了几分，又立即压低，上周我在快递站分拣的退货里，30%是网贷买的奢侈品。他调出张表格，这是我整理的周边居民收入中位数，与REITs起购门槛差了四倍。周子豪敲了敲桌子，金融不是慈善，风险自担是基本常识。

    陈明远突然用拐杖杵了下地板，小柳继续说。柳毅深吸口气，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我建议搭配发行小额消费信托，门槛降到五万。他手指微微发抖，城中村改造后需要平价商业配套，这类资产收益率低但稳定，正好匹配本地居民理财需求。林悦突然递过来份文件，这是柳毅做的现金流测算。

    周维民戴上老花镜研究测算表时，周子豪的钢笔在桌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市场部主管突然提问：这种创新产品合规性怎么解决柳毅正要回答，林悦已经接过话筒：银保监82号文鼓励普惠金融产品创新，我爸去年参与过细则讨论。她说话时耳坠晃动的幅度刚好让柳毅看清上面刻着的LY。

    会议结束时，陈明远在方案书上签了字，先按小柳的思路做可行性研究。他起身时拍了拍柳毅的肩，下午陪我去工地看看。周子豪收拾文件的声音特别响，有张纸飘到柳毅脚边，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走廊上周维民叫住柳毅，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他镜片反着光，不过金融圈最忌越级汇报。柳毅正要解释，林悦从茶水间探出头，柳毅，我爸让你去他办公室拿工地安全帽。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奶泡拉花是并排的小太阳。

    陈明远的办公室摆着个建筑沙盘，老人正往城东区域插红旗。二十年前那里是纺织厂，他递给柳毅一顶黄色安全帽，我当学徒时每天骑车经过，总想着要是能盖商场多好。柳毅注意到沙盘边缘摆着个煎饼摊模型，油漆已经斑驳。

    下楼时他们碰上抱着箱子的IT部员工，箱子里掉出个旧键盘。柳毅弯腰去捡，发现空格键上贴着风控不周的标签。陈明远摇摇头，子豪那孩子，换下来的东西非要砸碎才痛快。电梯门映出老人疲惫的嘴角，你今早说的消费信托，其实我九八年就想做。

    工地围挡上喷着明远金融中心的蓝色字样，陈明远的拐杖陷进泥地里。柳毅扶他避开钢筋堆时，老人突然问：知道为什么选你进风控部吗远处打桩机的轰鸣声中，他指着基坑里忙碌的工人，金融的本质不是数字，是懂得钱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陈明远的拐杖在泥地上划出一道弧线，金融的本质不是数字，是懂得钱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柳毅扶着他避开裸露的钢筋，远处打桩机的轰鸣声像闷雷滚过。老人突然咳嗽起来，柳毅连忙从包里掏出保温杯，陈总，您喝点热水。

    没事，老毛病了。陈明远摆摆手，却咳得更厉害，脸色涨得通红。柳毅赶紧拍着他的背，感觉老人单薄的身子在掌心下颤抖。工地安全员小跑过来，陈总，要不要叫救护车陈明远刚想摇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

    柳毅眼疾手快地接住老人，安全帽滚落在泥水里。他摸到陈明远的手腕烫得吓人，快叫救护车！安全员掏出对讲机时，柳毅已经脱下外套垫在老人头下。远处正在搬运建材的工人们围过来，有人递上条脏兮兮的毛巾，先擦擦脸吧。

    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穿过工地围挡。柳毅帮忙固定血压计袖带，他早上就有点低烧。护士掰开陈明远眼皮检查瞳孔，家属跟车吗柳毅犹豫片刻，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悦的电话，陈总在工地晕倒了，我们现在去市一院。

    急诊室的荧光灯照得人脸色发青，柳毅坐在塑料椅上盯着抢救室的红灯。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林悦小跑过来时发髻都散了，医生怎么说她手里还抓着会议资料，纸页边缘被汗水浸得卷曲。柳毅递给她瓶矿泉水，初步诊断是肺炎，要等CT结果。

    都怪我，昨天就该坚持让他休息的。林悦咬着嘴唇，指甲在矿泉水瓶上刮出白痕。柳毅想起陈明远办公室里那半杯冷掉的咖啡，他今早还在看城中村改造的图纸。护士推着药车经过，不锈钢托盘里针管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林悦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周叔来电。她走到消防通道接电话，柳毅听见她声音陡然提高，项目会推迟！我爸都住院了！玻璃门外她的影子在安全出口指示灯下晃动，像只被困的蝴蝶。通话结束，林悦重重地靠在墙上，周叔坚持要按原计划发行REITs。

    柳毅翻开随身带的笔记本，其实还有个折中方案。他指着某页密密麻麻的公式，可以把小额消费信托作为REITs的补充产品。林悦凑过来看时，发梢扫过纸面，但这个需要重新做压力测试......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人力资源部，什么我妈也住院了

    住院部七楼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李美玲的输液瓶挂在架子上缓慢滴落。林悦握着母亲的手，医生说是过度劳累引发的室性早搏。柳毅站在床边，看见床头柜上摆着撕到一半的处方笺。李美玲虚弱地笑笑，老毛病了，你们别围着我看，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妈！林悦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您都心绞痛了还想着工作。柳毅注意到床头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不太稳定，悄悄退出病房找护士。值班护士翻着病历，患者有冠心病史，这次心肌酶谱偏高，需要绝对静养。她递给柳毅一叠检查单，家属去一楼交下费。

    缴费窗口排着长队，柳毅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风控部的同事，柳毅，周总监要城中村项目的全部原始数据，说下班前必须发他邮箱。柳毅看着手里厚厚一沓检查单，我现在在医院，资料都在办公室电脑里。电话那头传来翻纸声，周总监说董事长住院不是拖延工作的理由。

    回到病房时，李美玲已经睡着了。林悦正用湿巾给母亲擦脸，财务部刚来电话，说周叔暂停了我们项目的备用金。柳毅把缴费单塞进床头柜抽屉，我回公司取趟电脑，数据分析和陪护两不耽误。林悦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开我的车去吧，后备箱有备用电源。

    明远金融大厦的电梯里，柳毅碰见了抱着箱子的IT部员工。纸箱里露出半截键盘，空格键上风控部周的标签还没撕干净。办公室空无一人，柳毅的工位上贴着张便签：董事长电脑密码是他女儿生日。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插上移动硬盘开始导出数据。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周子豪端着咖啡杯停在隔断外，哟，大孝子回来了柳毅盯着进度条没抬头，数据分析今晚发您邮箱。周子豪用钢笔敲了敲隔断玻璃，我要的是原始调研数据，不是你的二手加工。柳毅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每份数据都有录音和照片为证，随时可以复核。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深夜变得惨白，柳毅抱着笔记本电脑轻手轻脚走进病房。李美玲的输液瓶已经换到第三袋，林悦正往母亲手背上涂护手霜。柳毅插好电源线，数据都整理好了，正在跑最后一遍模型。林悦递给他一个三明治，护士说妈妈明天还要做冠脉造影。

    凌晨三点，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柳毅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偶尔抬头看看输液瓶。林悦蜷缩在陪护椅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母亲的心电图报告。柳毅轻轻给她披上外套，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眼下的青黑。他调低屏幕亮度，继续调整模型参数，时不时对照手机里拍的商铺转租照片。

    天蒙蒙亮时，李美玲醒了。她看见柳毅在窗边的小桌上写写画画，孩子，别熬坏了眼睛。柳毅合上电脑，阿姨您感觉好些了吗李美玲试图坐起来，输液管却被扯动了。柳毅连忙扶她躺好，林悦刚去医生办公室，一会儿就回来。

    护士来抽晨血时，柳毅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明远的主治医师，陈总醒了，说要见你。柳毅看了眼还在睡的林悦，轻轻带上门。重症监护室里，陈明远正吸着氧气看平板电脑，模型跑得怎么样了柳毅把电脑屏幕转向他，这是最新测算，加入商户流动性因素后，收益率比周总监方案低1.2%，但风险系数降了40%。

    陈明远的手指在氧气面罩上敲了敲，周维民刚来过，说你不服从工作安排。柳毅调出手机里的通话录音，他要求删除对REITs不利的数据。老人突然笑起来，引发一阵咳嗽，我就知道没看错人。监护仪发出警报声，护士赶紧过来调整氧流量，患者需要休息！

    回到普通病房，林悦正在给母亲梳头。看见柳毅进来，她眼睛一亮，爸爸醒了柳毅点点头，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陈总说下午开视频会议讨论方案。李美玲虚弱地拍拍女儿的手，你们年轻人去忙吧，护工一会儿就来。林悦却拿起笔记本电脑，我在这陪妈妈，你回去换件衣服。她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这个风险对冲设计太巧妙了！

    柳毅站在窗前活动僵硬的肩膀，晨光透过窗帘照在病床的被单上。李美玲突然说：小柳啊，阿姨看你一晚上都在算这些数字。她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当年老陈研究股票时也这样，算到后来连饭都忘了吃。监护仪的滴答声中，林悦和柳毅的视线在晨光里短暂相接，又各自低下头去。监护仪的滴答声中，林悦和柳毅的视线在晨光里短暂相接，又各自低下头去。林悦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周子豪把原始数据顺序全打乱了，这些报表要重新归类。柳毅凑近屏幕，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按商户类型还是地理位置排序林悦把一摞文件推到他面前，先按行业分类，我负责核对数字。

    打印机吞吐着温热的纸张，柳毅蹲在地上整理装订。这家五金店上季度流水突然下跌40%，他抽出标红的表格，但周子豪的模型里还按增长10%计算。林悦接过文件在边缘贴便签，你看这里，他把相邻两家店的数据对调了。她的钢笔在纸上划出细线，墨水在晨光中泛着蓝光。

    办公室的咖啡机发出空转的嗡鸣，柳毅起身去换滤纸。要加糖吗他晃了晃糖罐，林悦头也不抬地伸出两根手指。纸杯边缘沾着咖啡渍，柳毅发现她画重点时喜欢咬下嘴唇。林悦突然笑出声，你看这个，周子豪把煎饼摊和珠宝店的数据合并计算了。她的发丝垂到纸上，像给报表添了道手绘的波浪线。

    找到了！柳毅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调研表，这才是真实的空置率数据。林悦凑过来看时碰翻了咖啡杯，两人同时伸手去接，柳毅的袖口沾上了褐色的污渍。林悦抽出纸巾帮他擦拭，抱歉，我太激动了。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尖因为长时间敲键盘有些发红。

    窗外传来清洁工收垃圾的声响，柳毅把分类好的文件放进不同颜色的文件夹。餐饮类放红色，零售类用蓝色，林悦递给他一盒回形针，周子豪故意把连锁店和个体户混在一起。柳毅注意到她说话时右眼的泪痣会微微颤动，像落在白纸上的墨水点。

    林悦突然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柳毅，看这个公式，他把标准差参数调低了20%。屏幕蓝光映着她疲惫却明亮的眼睛。柳毅掏出手机对比照片，原始调研显示波动幅度应该更大。他的小指不小心碰到触控板，页面突然跳转到周子豪的私人邮箱界面。

    两人同时僵住，林悦迅速合上电脑。我们...是不是该备份这些数据柳毅的声音有些干涩。林悦从抽屉里拿出加密U盘，我爸说过，重要文件要存三份。她的睫毛在台灯下投出细密的阴影，U盘插入接口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打印机突然卡纸，柳毅蹲下去检修时发现进纸槽里有张被揉皱的便签。林总监不同意发行方案，字迹已经模糊。林悦接过便签对着灯光看，是周叔的笔迹。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柳毅把碎纸片拼在桌面上，缺角处正好是日期栏的15日。

    财务报表和调研数据对上了。林悦伸了个懒腰，后颈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柳毅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还差最后的风险评估部分。林悦拧瓶盖时水珠溅到键盘上，柳毅连忙用袖口去擦，两人的手在空格键上方短暂相触。

    办公室的绿植在空调风中轻轻摇晃，柳毅把整理好的文件摞成整齐的三堆。周子豪明天要气疯了，林悦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最恨别人动他的完美报表。柳毅看着她把碎纸片扔进碎纸机，机器运转声像在嚼碎某种秘密。

    林悦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李美玲发来的心电图报告。妈妈指标稳定了，她把手机转向柳毅，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柳毅注意到她锁屏照片是全家福，陈明远穿着病号服比耶的手势有些滑稽。打印机吐出最后一页纸，墨香混着咖啡味在晨光中弥漫。

    搞定！林悦把装订好的文件拍在桌上，震落了柳毅放在边缘的钢笔。两人同时弯腰去捡，脑袋轻轻相撞。柳毅捂着额头看她，林悦正揉着发红的鼻尖，两人突然同时笑出声。窗外第一缕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报表堆上投下金色的条纹。

    林悦把U盘放进项链坠里，这样就不会丢了。银链在她锁骨间闪着微光。柳毅收拾着散落的回形针，周子豪发现数据被修正会不会...林悦把碎纸机里的残渣倒进垃圾桶，他敢动我爸的公司，我就把他偷改审计报告的事抖出来。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早餐吃什么。

    保洁阿姨推着吸尘器进来，年轻人通宵啊林悦笑着递给她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阿姨帮我们保密呀。柳毅看着保洁员把空咖啡杯收走，杯底残留的棕色液渍像个小漩涡。林悦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金融街的灯全都亮了。玻璃幕墙大厦正逐层点亮，像被阳光点燃的巨型多米诺骨牌。

    柳毅的手机震动起来，是陈明远发来的短信：方案我看了，做得很好。林悦凑过来看，发梢扫过柳毅的脸颊。我爸从没给周子豪发过这种短信，她轻声说，把最后一摞文件塞进档案袋。柳毅看着她在封口处贴上的红色标签，那抹红色在晨光中像颗小小的印章林悦把档案袋封口处的红色标签抚平，那抹红色在晨光中像颗小小的印章。柳毅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风控部群发的会议通知：紧急董事会10点在大会议室，讨论城东项目最终方案。林悦皱起眉头，周叔把会议提前了三天。她快速翻看邮件附件，他们居然用旧版数据做了PPT。

    柳毅点开周子豪刚发的文件包，发现调研照片都被替换过。你看这张，他放大图片角落的日期水印，这是半年前的街景，现在这家店早就倒闭了。林悦的指甲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他们删除了所有空置店铺的证据。打印机突然吐出张纸，是周维民签字的资金调拨单，金额比原计划多出两千万。

    得赶在董事会前拿到原始证据。林毅抓起外套，林悦已经拨通了调研公司的电话。李经理，我是明远金融林悦，麻烦把上月城中村商铺普查的原始照片发我邮箱。她打开免提，对方支支吾吾地说资料被周总监取走了。柳毅突然插话，那监控录像呢你们办公室不是有24小时监控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监控...周总监说系统升级，上周数据都清空了。

    林悦把手机重重拍在桌上，他们连监控都做了手脚！柳毅翻着通讯录，我认识个在数码城修电脑的朋友，也许能恢复数据。他拨通电话时手指有些发抖，老张，被删除的监控视频能恢复吗，对，就是明远调研那家的。林悦凑近听筒，闻到柳毅衬衫上淡淡的咖啡味。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要物理硬盘没损坏的话，七成把握。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周子豪的助理探头进来，林总监，周总让您马上去他办公室。林悦把档案袋塞进抽屉，告诉他我十分钟后到。等脚步声远去，她飞快写下串数字，这是我爸的保险柜密码，里面有调研公司给的原始U盘。柳毅接过纸条，我去拿，你拖住周子豪。他的袖口擦过林悦的手腕，留下道蓝墨水印。

    电梯下行时柳毅反复核对密码数字，金属壁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23层走廊空无一人，陈明远办公室的门锁闪着绿光。柳毅输入密码时听见背后茶水间有杯子碰撞声，他假装系鞋带，看见周子豪的皮鞋从隔断下方掠过。保险柜藏在山水画后面，柳毅的手心在金属把手上留下湿印。

    U盘贴着城中村三期的标签，柳毅刚把它塞进口袋，门外突然传来刷卡声。他迅速关上保险柜，抓起桌上的文件夹假装在找资料。周维民端着茶杯走进来，小柳陈总办公室不能随便进。柳毅举起文件夹，周总监要城中村的土地使用证复印件。周维民的镜片反着光，子豪要这个干什么

    说是董事会要用。柳毅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周维民若有所思地摸着茶杯。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起，周维民按下免提键，传来林悦清脆的声音，周叔，子豪哥说您保管的土地证在您右边抽屉。柳毅的后背渗出冷汗，周维民拉开抽屉取出文件袋，年轻人做事毛毛躁躁的。他把文件递给柳毅时，目光在对方鼓起的口袋停留了一秒。

    柳毅乘员工电梯直奔地下车库，手机屏幕显示林悦刚发来的消息：拖住他们了，速去数码城。他的电动车刚驶出大厦，后视镜里出现周子豪的奔驰。柳毅拐进小巷时轮胎擦到路沿，装在塑料袋里的U盘滑到脚踏板上。后视镜里奔驰车越来越近，他猛地转弯冲进菜市场的人流中。

    数码城的老张正在拆硬盘，柳毅把U盘拍在柜台上，能多快就多快！玻璃门外闪过穿黑西装的身影，老张迅速拉下卷帘门，走后面货梯。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跳出数百个文件，这是原始照片，连删除记录都在。柳毅插上手机数据线，把空置店铺的全都标出来。打印机吞吐着照片，老张突然指着某张图，看这个，周子豪亲自在撕转租广告！

    柳毅的手机疯狂震动，林悦连发了三条短信：董事会提前开始了，周叔说你不来就按弃权处理，他们篡改了投票程序。最后一条附带着会议室的实时照片，投影幕布上显示着经过PS的街景图。柳毅抓起打印好的照片冲出货梯，老张在后面喊：视频恢复还要二十分钟！

    明远大厦25层的会议室玻璃墙透着光，柳毅喘着气推开门的瞬间，所有目光都刺过来。周子豪正在台上演示，如各位所见，商铺入驻率达92%。他激光笔的红点停在某张街景图上，柳毅突然举起手机，那这张照片怎么解释屏幕上清晰显示着同样的街角，但旺铺招租的横幅被P成了奶茶店招牌。

    会议室哗然，周维民敲了敲桌子，柳毅，注意会议秩序。林悦突然站起来，各位董事请看大屏幕。她遥控切换PPT，展示出原始调研数据与周子豪版本的对比表。周子豪脸色铁青，这是恶意篡改！柳毅走到投影仪前，我手机里有拍摄时间戳，上周这些店铺还在招租。他划动屏幕，连续二十张空置店铺的照片引发更大骚动。

    更精彩的在后面。林悦按下遥控器，屏幕跳转成段监控视频。画面里周子豪正指挥工人撕下转租广告，时间显示是董事会前三天。周维民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茶杯，子豪，这是怎么回事董事们交头接耳，柳毅提高音量，他们故意低估风险，好让普通投资者接盘！

    会议室门再次被推开，老张举着个硬盘跑进来，视频恢复好了！周子豪冲向门口被保安拦住，屏幕上的视频继续播放：他正往电脑里导入PS过的街景照片。林悦走到投影光柱里，根据公司章程第17条，故意提供虚假数据可提请罢免职务。她转头看向周维民，周叔，您作为审计委员会主席...

    周维民的钢笔在表决书上划出长长的墨迹，我提议暂停REITs发行，成立特别调查组。其他董事纷纷举手附议，周子豪的西装领口已经汗湿。柳毅悄悄退到角落，看见林悦对他眨了下左眼。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表决书上，那抹红色印章像极了清晨她贴上的标签。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表决书上，那抹红色印章像极了清晨她贴上的标签。陈明远拄着拐杖走进会议室时，董事们纷纷起立，老人径直走向投影仪前拍了拍柳毅的肩膀。年轻人，你救了公司。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拐杖在地毯上杵出个浅浅的凹痕。林悦快步上前扶住父亲，陈明远却摆摆手，从公文包里取出个烫金信封。

    经董事会决议，陈明远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却异常坚定，任命柳毅为风控部副总监，即日生效。他将信封递给柳毅时，窗外的霓虹灯恰好亮起，金融街的灯光透过玻璃映在信封上烫金的公司logo上。柳毅接过信封时手指微微发抖，发现老人另一只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陈明远搂着个扎麻花辫的姑娘站在煎饼摊前。

    林悦凑过来看照片，爸，这不是您和妈妈在纺织厂门口拍的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照片边缘的锯齿状裂痕。陈明远把照片塞进柳毅手里，当年我揣着这张照片去深圳闯荡，每次想放弃就看看背面。柳毅翻转照片，背面用蓝色圆珠笔写着钱要挣在阳光下七个歪歪扭扭的字。

    周维民突然清了清嗓子，老陈，子豪的事...他的领带歪在一边，镜片上沾着汗珠。陈明远转向董事们，周总监暂时停职配合调查，风控部由柳毅全权负责。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每个董事的脸，最后停在周子豪身上，公司不是我陈明远一个人的，是全体股东和员工的。

    会议室角落传来啜泣声，周子豪的助理小王正偷偷抹眼泪。柳毅走过去递了张纸巾，城东项目的数据分析你参与了多少小王抽噎着摇头，周总监只让我整理格式，原始数据都是他亲自处理的。林悦从档案袋抽出张表格，但这几处公式修改记录显示有你登录账号。

    老张突然举着手机挤过来，恢复的监控视频还有段音频！他按下播放键，扬声器里传出周子豪的声音：把空置率数据减半，反正那些老头只看最终报表。周维民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钢笔从指间滑落在地毯上。陈明远弯腰捡起钢笔，轻轻放在会议桌上，老周，今晚去我家喝杯茶吧。

    董事们陆续离开时，林悦拽了拽柳毅的袖口，看这个。她指着表决书上某处小字，特别调查组组长是你诶。柳毅的耳根突然发烫，我连部门架构都还没认全。陈明远闻言大笑，咳嗽着拍打自己胸口，我当年卖煎饼时连股票是啥都不知道，不也照样学

    保洁阿姨进来收拾咖啡杯，看见满地文件惊呼出声。柳毅蹲下帮忙捡拾，发现某页被踩脏的纸上印着周子豪的签名章。林总监，保洁阿姨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我看见周总监往碎纸机里塞了好多照片。林悦和柳毅对视一眼，同时冲向走廊尽头的文印室。

    碎纸机旁的垃圾桶里堆着纸屑，柳毅戴上手套小心翻找，看这个碎片，像是商铺门牌号。林悦用镊子夹起片蓝色纸屑，这是调研公司的原始表格颜色。他们拼凑出巴掌大的碎片时，文印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抱着纸箱的IT部员工愣在门口，那个...陈总让我来搬碎纸机。

    夕阳把金融街的玻璃幕墙染成金色时，柳毅站在新办公室窗前整理领带。林悦抱着盆栽闯进来，绿萝放这里，吸甲醛。她的发梢沾着水汽，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柳毅帮她扶正花盆，阿姨出院了林悦抹掉叶片上的灰尘，妈妈非要去菜市场买活鱼给你庆功，护士差点没拦住。

    陈明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庆功宴改明天吧，今晚你俩陪我去个地方。老人换了身休闲装，手里提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电梯下行时，柳毅发现袋子里装着煎饼鏊子和面糊盆。林悦偷笑，爸又要开始忆苦思甜了。陈明远却认真地说：今天教你们摊煎饼的秘诀，和做金融是一个道理。

    城东工地围挡前，陈明远支起简易炉子，二十年前这里还是纺织厂食堂。面糊在鏊子上滋滋作响，他灵活地转着竹蜻蜓，火候太急会焦，太慢又不熟。柳毅学着翻面却把煎饼戳了个洞，林悦笑着接过竹蜻蜓，我爸说煎饼和投资组合一样，要讲究均衡。

    夜幕完全降临时，陈明远指着远处亮灯的售楼处，那里将来是普惠金融服务中心。他的煎饼铲在路灯下闪着光，小柳，明天开始你负责设计针对摊贩的理财产品。柳毅正要回答，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是小王发来的消息：周总监电脑里发现了REITs对赌协议。

    林悦凑过来看手机，发丝扫过柳毅的脸颊，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陈明远把煎饼铲插回面糊盆，明天上班第一件事，全面核查所有衍生品合约。他的老人机突然响起铃声，接通后周维民沙哑的声音传来：老陈，我在你家门口，有重要事情当面说。

    回程的出租车里，林悦靠着车窗数路灯。柳毅悄悄把照片塞回陈明远手中，阿姨年轻时长得很像林悦。老人摩挲着照片边缘，她当年在纺织厂当质检员，专挑出瑕疵品返工。霓虹灯透过车窗在照片上流动，陈明远突然说：下周董事会，我打算提名你进执行委员会。

    柳毅的手机又亮了，是老张发来的完整监控视频。林悦凑过来看时，出租车正好驶过明远大厦，楼顶的霓虹灯牌在雨后的夜空里格外明亮。陈明远望着灯光轻声说：记住，钱要挣在阳光下。柳毅握紧手机，感觉到林悦的手指在座椅下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