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森杩焱安 本章:第一章

    楚氏女通敌叛国,罪证确凿!判车裂之刑,楚家满门流放三千里!

    金銮殿上,皇帝冰冷的声音回荡,身旁的男人还维持着恭敬鞠礼的姿势。

    我跪在殿中央,不敢置信地望向身旁的男人,也就是我夫君——齐远青。

    他手中那叠所谓的证据,正是昨夜从我妆奁中取走的信件。

    那些信就连我本人都不知道是何内容,居然被他呈上朝堂作为我叛国通敌的罪证!

    夫君...你...我声音发抖,不敢相信内心猜想,直愣愣的盯着他。

    却见他避开我的目光,向皇帝深深一拜:臣大义灭亲,无论那叛国通敌的楚氏受何刑罚,都是她咎由自取,臣绝不会心有怨气。

    冤枉!我听见叛国通敌四字,瞬间反应过来,扑上去想抢那些伪造的信件,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抬头便看见公主站在皇帝身侧,看着我狼狈慌张的样子,她嘴角噙着得意的笑。

    电光火石间,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一切——

    三皇子是公主一母同胞的兄长,如今他登基为帝...而我,当初因为齐远青说不想当公主驸马,还是想和青梅竹马的我在一起一辈子,我便拜托父亲为我和他求赐婚圣旨,生生拆散了公主与齐远青的姻缘,公主自然怀恨在心。

    被侍卫拖走的那刻,我心如死灰,只觉得曾经的自己有点可笑。

    行刑!

    我的四肢被绑上绳索,听着观刑台上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那是我的家人。

    父亲被两个侍卫押着,目眦欲裂;母亲见我如此,被吓的昏死过去;兄长挣扎着想要冲下来救我,却被两把钢刀架住脖子,不能动弹。

    灵灵!我的灵灵啊!你们放过她冲我来啊!不要伤害我的灵灵!父亲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入我的耳朵,震痛了我的心脏,眼眶的泪珠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五匹马开始向不同方向拉扯,剧痛瞬间席卷我全身。

    胳膊上最先被扯断的,鲜血喷涌而出,我痛到晕厥过去。

    接着是双腿...感受到疼痛后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扯着我头颅的马因为我手脚均断,没了阻力,便拖着我的身体和头颅在泥地中飞快行驶。

    啊—!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却在疼痛中死死睁着眼睛——我要记住这些恶人的嘴脸!

    皇帝冷漠的俯视,公主快意的笑容,而齐远青...他竟然还有闲情雅致整理衣袖!仿佛我受刑只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意识消散前,我在心里悲泣:若有来世,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小姐,贵妃娘娘的赏花宴结束了,咱们该回府了。

    我猛地睁开眼,看见丫鬟枝雨熟悉的脸庞。

    四周是华丽的宫墙,我...竟然站在出宫的甬道上!

    低头看见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细腻白皙,没有一丝伤痕,而后双手微微颤抖地摸向脖颈——头颅还在。

    现在...是什么年份我声音嘶哑。

    枝雨疑惑地看着我:永昌二十三年啊,小姐怎么了

    永昌二十三年!我竟然重生回到了齐远青被公主邀约的那天!

    前世今日,他借口送我回家逃脱了公主的邀约,在马车上红着眼眶对我说公主对他聊表心意了,但他不想当公主的驸马,只想用学识做官造福百姓,更是不想与我错过...

    我信了,听了他的建议,最终却落得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这次,我倒要看看没了我,他俩能有什么好下场!

    小姐,齐公子好像在找您...枝雨指了指不远处,提醒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齐远青正在人群中张望,脸上是我熟悉的温柔笑意。

    前世我就是被这副伪善面孔骗了,他分明就是个面善心黑的畜牲!

    走!立刻回府!我拽着枝雨快步走向马车,心跳如雷。

    刚踏上马车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齐远青的呼唤:灵妹!等等我!

    我充耳不闻,厉声吩咐车夫:立刻走!

    马车驶出宫门,我死死攥着帕子,指甲陷入掌心。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马车上心软,听到他的诉苦,才答应帮他摆脱公主...

    回到尚书府,我直奔闺房,关上门才允许自己发抖。

    镜中的我十六岁,刚及笄不久,明艳娇纵,还未经历那些折辱与痛苦...

    小姐,侍郎府的齐公子求见。门外小厮通报道。

    我冷笑一声:让他等着。

    等我慢条斯理地换了衣裳,重新梳妆,才施施然来到前厅。

    齐远青正在喝茶,眉头紧皱,眼眸闪过阴狠,显然是等的不耐烦了。

    他一见我,就掩饰了自己的不耐烦,慌乱站起身,看向我问道:灵妹怎么先走了可真是让我好找。

    我打量着齐远青,前世就是这张看似温润如玉的脸骗了我!

    不想与他虚与委蛇,我直接开门见山道:齐公子不去陪公主,来我这作甚

    他明显一怔,随即苦笑:灵妹说笑了,我与公主..无任何关系,你知道的,我一直心系你。

    齐公子,慎言。我冷漠打断他。

    他更慌张了,手放在我肩膀上,故作深情的说:我不想与公主……清灵你跟你父亲说一下,让他去向圣上赐婚好吗我爱的是你啊!

    我淡淡开口:听闻公主有意招你为驸马…。

    他听见此话,脸色骤变,着急打断我,道:灵灵!你知道的,我寒窗十年就为...

    就为功名利禄,为了剥削民脂民膏。我接上他的话,把玩着枝雨刚递过来的茶杯,既想攀上公主又想要仕途平坦,齐公子未免太贪心。

    我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口。

    齐远青脸色煞白,恼羞成怒的愤喝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当官分明是为了百姓!

    我瞥了他一眼,而后垂眸看着茶杯上浮沉的茶叶,淡漠说道:为了百姓不是为了压榨百姓

    朝堂其实早悄悄有传闻称齐家是三皇子的走狗,时常帮着三皇子剥削民众,在齐父曾经的管辖区,赋税都比其他区域高出几倍。

    上一世,只是因为我母亲与齐远青母亲有着很深的情谊,即使齐远青母亲去世我们两家仍旧关系匪浅,所以我们家一直不愿意相信他们是那样的人。

    直到成婚后偶然撞见几次,才真的知道了他们齐家治理管辖区的好手段。

    见他马上黑下来的脸,我心气倒是顺了几分。

    不管他的反应,我直接起身,喊小厮送客。

    他气急,大拍桌子怒瞪我一眼,只撂了一句狠话:你如此羞辱我齐家,我不会放过你的!

    而后转身就仰首阔步的走了。

    看着他愤愤离去的背影,我气极反笑,捏碎了手中茶杯,茶汤顺着鲜血往下淌,茶叶沾了我一手。

    枝雨着急忙慌的边用手帕为我清理手上茶叶,边喊人请府医。

    她摸着我流血的伤处落泪:小姐,你今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就是变了个人现在的我,早已和当年的我不一样了。

    茶被瓷片割破手指与手掌,虽鲜血淋漓——但这痛比起当年被车裂的痛,算什么

    齐远青,公主,皇帝...你们欠我的,我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闺房,我盯着手中墨迹未干的李肃二字——这是前世楚家倒台时,借我楚家势平步青云还落井下石之人。

    我对他恨之入骨,他的名字我一刻也不敢忘。

    他本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却也是上辈子齐远青最信任的左膀右臂,将我五马分尸这一想法,就是他向齐远青提出来的。

    上一世,被诬陷的前两天,我去送汤给齐远青时,偶然听见他们在书房谈论各类刑罚。

    那时的我万万没想到,居然都是用在我身上的。

    枝雨,你去打听李肃近日行踪。我折起名单,眼中寒光闪烁,特别是他与齐家的往来。

    枝雨刚退下,兄长楚瑾便风风火火闯进来:瑶瑶,你昨日为何对远青那般态度他今早来找我,说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端起茶盏掩饰冷笑:兄长觉得,一个既想攀附公主又想保住前程的男子,配得上我们楚家的女儿吗

    楚瑾眉头紧锁:此话怎讲

    赏花宴上,大家看得清楚,公主分明对他有意。我轻啜一口茶,他不想当驸马却不当面拒绝,跑来寻我诉苦,不过是想借我们楚家的势推拒公主罢了。

    他原本就是三皇子党的,三皇子与他齐家关系匪浅。他即使为公主的女儿家脸皮着想,也不该找我。他不想当驸马,可以找三皇子。兄长,你细想,我若是真听了他的话嫁与他,对谁好处最多

    听着我的推论,兄长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虽随着祖父久经沙场,但绝非愚钝之人,作为最年轻的将军副将,他在军营里也不是没见过这种算计。

    想通后,兄长冲我点点头,道:以后咱们不同他家来往,那等两面三刀之辈,我楚家还看不上!

    我粲然一笑,宽慰道放心吧兄长,我不会再与他有交集。

    兄长满意的点点头,而后便离开了。

    三日后,枝雨带来了我要的消息:小姐,李肃果然常秘密出入齐府。

    听暗卫回复,昨晚他醉酒后,还炫耀说很快就能取代咱老爷的位置...

    我向枝雨摆了摆手,示意她凑上前来。

    而后,她听了我的计策,眼睛一亮,便兴冲冲跑出去了。

    又过了两天,今日兄长与父亲休沐,父亲陪着母亲作画。

    我借此机会哭哭啼啼的将一封信递给兄长:这是父亲给我的暗卫影今早给我的,我本派人监视齐远青,怕他在背后构陷我名声,可怎知…他与李肃居然!居然…

    兄长是个急性子,他等不及我把话说完,便从我手中拿走信后展开信笺。

    兄长越往下看,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李肃与齐父的密信,很显然齐远青只是个传信的,上面详细写着如何构陷父亲的计划!

    这些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兄长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去找父亲。

    我拦住他:兄长且慢,只有前日做贼,哪能前日防贼不如我们...我在他耳边低语着。

    兄长听完后沉思片刻,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们灵灵长大了。

    当天下午,李肃被兄长偶然遇到,请到楚府书房。

    当他看见兄长手中那封信时,顿时面如土色。

    大人明鉴!这...这是有人陷害下官!李肃跪地磕头,额头都渗出血来。

    兄长冷着脸不发一言。

    我则趁着兄长邀请李肃的时候,适时带人偷偷搜查了李肃的住所。

    结果,不仅找出李肃大量的贪污银两,更搜出了他与多位官员往来的密信。

    所有证据摆在明面上的时候,李肃面色惨白,血色尽失。

    这些证据若是呈上朝堂,李肃,你全家老小不保咯~我坏笑着开口,看着李肃冷汗直流的慌张模样。

    要么坦白,要么…你自己选吧。我眯着眼睛笑,眼底尽是威胁。

    听着李肃详细说出齐家的打算,正是上辈子我经历的,兄长愤恨不已

    齐远青一直喜欢公主,为了让公主嫡亲兄长登帝位,所以想利用与我结婚让我楚家站在三皇子党。

    而不让三皇子娶我原因有二。

    一则是因为三皇子已经有了属意的太子妃,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贵女,若纳我为侧妃,且不说我楚家人答不答应,就连皇上,为了太子坐稳皇位也不会答应的。

    其二是因为我与齐远青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本就有情感基础。

    我与齐远青结婚,皇帝不会对三皇子起疑心,更不会害怕三皇子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我让李肃向齐家人复命,说见楚家大小姐如今天天在内堂以泪洗面,一脸愁容。

    以此来麻痹那群有着狼子野心的畜牲们,让他们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当然也不会放过上辈子害的我们家那么惨的李肃。

    在李肃向齐家人复命的第二日,我便央求父亲安排好了人,将李肃调到最荒凉地方当官了,有了我们手上那些证据,他这辈子都无法再翻身。

    不出我所料的是,李肃回去复命的第二日,公主诗会邀请便送上了门。

    大小姐,公主府送来的帖子。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乱了我们一行人吃早餐的动作。

    看见我招手向他示意,他便进门将烫金请柬恭恭敬敬的递给我。

    我展开一看,是公主举办的赏诗会。

    前世这场诗会上,我因不擅诗词、不擅骑射被当众羞辱,还因此在宴会上中了药被人设计与一小厮通奸,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隔天便整个京城到处都传我大字不识,四体不勤还浪荡形骸的传闻。

    背后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齐远青当时握着我的手,说他爱我,绝不会嫌弃我,我那时才真的对他死心塌地。

    甚至后面为了他不离开我,将我的嫁妆都充归齐府了!

    和管家一起去回复外面的嬷嬷,感激公主府的邀约,我必准时赴约。

    枝雨点了点头便去办了。

    我勾唇一笑,戏台子都搭好了,主角不去,岂不可惜

    很快便到了诗会当日,我特意选了件茉莉黄广袖流仙裙。腰带上的芍药栩栩如生,仿佛自腰间生长出来般自然,大气清雅,发间只簪一支珊瑚珠玉步摇,既彰显身份又不至于太喧宾夺主。

    毕竟是公主的宴会,如果太张扬,反倒会给自己惹麻烦。

    公主府花园中,贵女们已三五成群。

    我一眼就看见齐远青站在三皇子身侧,两人一前一后,齐远青俨然三皇子狗腿。

    上辈子我眼睛是有多瞎,连这么明显的关系都看不出来。

    楚妹妹你可算来了。公主笑容甜美,眼底却藏着针,听闻楚妹妹自小跟随母亲,想必对诗文很有研究吧。

    四周响起窃笑声,无人不知,我母亲是将军府大小姐,自小不爱读书。

    因为她是郡主无人敢得罪,这帮人便只敢拿我取笑。

    前世的我当场羞愤离席,落下个骄纵无礼的名声。

    但后面嫁给齐远青后,他为了利用我笼络各家贵妇,给我请了五个教习诗书礼乐的老师。

    为了不失去他,我都费尽心力的学,自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殿下说笑了。我盈盈一拜,臣女虽不才,也愿献丑一二。

    公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捂嘴笑道:那我便要考考你,你以花为诗眼,即兴作诗一首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齐远青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等着看我出丑。

    我缓步走到一株盛开的海棠前,略作沉思,朗声吟道:既然是以花为题,那便它吧,这个时候海棠开的正好。

    海棠戏雨映虹光,

    松青棠红显妙颜。

    风前连理枝交影,

    露润同心叶同眠。

    诗罢,满园寂静,都惊诧于我竟然会作诗。

    这首诗暗示了公主与齐远青天生一对,我暗戳戳的祝他们喜结连理、同心同眠呢。

    看着公主朝我露出几丝得意骄纵的笑,想必是不知道齐远青与三皇子之间的谋算,她是真喜欢齐远青。

    但不远处,三皇子与齐远青的脸色同时变得沉峻了些许。

    在他们眼中本该被他们耍的团团转的棋子,居然有些脱离了掌控,这让他们有点陷入被动。

    好诗!突然,一道清朗的男声打破沉默。

    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墨蓝色锦袍的男子站在廊下,面容俊美如谪仙。

    九王爷!众人慌忙行礼。

    我心头一震——慕容裘!前世几乎不曾出现在社交场合的唯一一位随母姓的九王爷,为何会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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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裘母妃是皇帝的白月光,皇帝为了纪念他死去的母妃珍贵妃,慕容裘才被先皇亲赐了母姓。

    那珍妃贵妃也是一奇女子,但可惜她是异族女,所以其子不得参与夺嫡,皇上平时也就更宠爱他们的孩子——慕容裘。

    公主强颜欢笑:九皇兄何时来的怎么不通传一声

    慕容裘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路过听闻有好诗,便进来听听。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楚小姐的诗,很有意思。

    我垂眸行礼,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前世我对这位九王爷几乎毫无印象,只记得他在我处刑那日,似乎远远地站在刑场一角...

    光作诗多无趣。公主不满场上所有人目光都被我带了去,突然开口,不如比箭如何本宫新得了副精巧的弓箭。

    她分明是想让我在慕容裘面前出丑。

    前世的我确实箭术平平,但前世为了让齐远青能拿得出手,我硬是练就了一手好箭法。

    臣女愿一试。我坦然应战。

    箭场上,公主先射。

    她三箭皆中靶心,赢得满堂喝彩。

    轮到我时,齐远青假模假样的低声道:灵妹若不愿,我可以...

    不必。我看着公主冷冷的目光,硬生打断齐远青,直接挽弓搭箭。

    第一箭,正中红心。

    第二箭,劈开第一箭的箭尾。

    第三箭,直接将靶心射穿!

    全场哗然。

    慕容裘抚掌大笑:好箭法!楚将军的妹妹果然不凡!

    公主的脸色难看至极。

    而齐远青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诗会的气氛因箭术比试而微妙。

    公主虽强颜欢笑,但眼底的阴霾几乎要溢出来。

    她精心准备的羞辱非但没奏效,反而让楚瑶在九皇叔慕容裘面前大放异彩,这让她如鲠在喉。

    诸位,不如玩些雅致的棋戏公主提议,目光却如淬毒的针,悄然扫过楚瑶。

    她已按捺不住,要动用那最后的杀手锏了。

    前世那杯加了料的暖胃清茶,正是公主以关怀不胜酒力者,特许饮茶的名义,在棋戏间隙由心腹侍女端给她的。

    公主嫉妒齐远青对楚清灵的温柔,所以想让楚清灵在齐远青面前丢脸。

    楚清灵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对身旁的枝雨低语:有些闷热,去帮我取杯清茶来,要温的。

    枝雨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楚清灵早已将前世那药粉的形貌气味告知她,并让她提前备好了一份几乎一模一样的特制品——药效更强,发作更快,且会引发极其不雅的幻觉。

    目标,自然不再是楚清灵。

    棋局开始,众人围坐。

    楚清灵看似专注落子,眼角余光却紧紧锁住公主身边那个端着托盘的熟悉面孔——正是前世给她送药的侍女秋月。

    托盘上,几杯清茶热气袅袅。

    时机到了。

    楚清灵故意走了一步看似高明实则漏洞明显的棋,引得对面的三皇子嗤笑一声:楚小姐棋艺,倒是与箭术相映成趣。

    他意在嘲讽她箭术是运气,棋艺不精。

    这话使公主和齐远青都露出了解气的笑容。

    楚清灵故作羞赧地垂眸,脸颊微红,仿佛被当众点破短处而难堪。

    她抬手,状似无意地用指尖轻轻拂过自己面前的茶盏边缘,随即又像是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发出一声轻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么了公主假意关切地问。

    无妨,茶水有些烫。楚清灵赧然一笑。

    倒让殿下和三皇子见笑了。这棋...臣女确实不精,不如观战学习。她顺势将面前的茶盏轻轻推离,表示不再续杯。

    就在众人注意力被楚清灵这小小的插曲短暂吸引的瞬间,枝雨如同影子般靠近了秋月。

    她手中端着一个空托盘,假装去添茶,身形巧妙地挡住了秋月的视线。

    电光火石间,枝雨指尖微动,一小撮无色无味的粉末精准地落入了秋月托盘上那杯预备给齐远青的茶盏中——公主的计划里,齐远青作为功臣,自然也会得到一杯关怀的清茶,以示亲近。

    秋月毫无察觉。

    齐公子方才似乎也饮了不少酒,公主殿下体恤,这杯暖茶还请用。秋月按照公主先前的吩咐,将那杯齐远青最喜爱的清茶,恭敬地奉到了齐远青面前。

    齐远青正因楚清灵刚才的难堪和三皇子的嘲讽而暗自得意,又见公主如此贴心,顿觉面上有光。

    他矜持地颔首,接过茶盏,朗声道:谢公主殿下关怀。说罢,为了显示自己的从容与对公主的感激,他竟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楚清灵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未被下药的清茶,借着杯盏的遮掩,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好戏,要开始了。

    药效发作得极快,不到半盏茶功夫,正在观棋的齐远青忽然觉得浑身燥热难当,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

    他看到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仿佛变成了扭动的蛆虫,周围贵女们精致的发髻化作盘踞的毒蛇,而公主那张娇美的脸,在他眼中竟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毒蜘蛛!

    啊!滚开!毒虫!别过来!齐远青猛地从座位上弹跳起来,脸色涨红如猪肝,双目圆瞪布满血丝,充满了惊骇欲绝的恐惧。

    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赶着看不见的恐怖之物。

    远青哥哥你怎么了公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上前扶住他。

    毒蜘蛛!别碰我!齐远青看到公主伸过来的手,如同见到最可怖的东西,惊恐地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推!

    公主猝不及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砰地一声撞翻了旁边的矮几,果盘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瓜果点心滚落,公主精心打扮的华贵衣裙瞬间沾满了污渍,发髻也歪斜下来,狼狈不堪。

    啊——!公主又惊又痛又怒,发出刺耳的尖叫。

    但这还没完。齐远青推开了毒蜘蛛,幻觉却更加汹涌。

    他感觉自己身上爬满了毒虫,正在噬咬他的皮肤。

    他一边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一边开始疯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好痒!好痛!虫子!都是虫子!他昂贵的锦缎外袍被嗤啦一声撕开大口子,中衣也被他扯得凌乱不堪,露出了大片胸膛。

    他状若疯癫,双手在身上胡乱抓挠,留下道道血痕,仿佛真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

    满园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惊呆了!

    贵女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掩面尖叫后退。

    公主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昔日风度翩翩的齐探花变成如此癫狂丑陋的模样。

    别说爱了,面对齐远青这副样子,她不赐死他都是脾气好。

    只有楚清灵在暗自兴奋:那人说的果然不错,这毒,当真歹毒至极!

    三皇子此时脸色铁青,眼中怒火滔天。

    齐远青当众推搡羞辱他胞妹,还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举,简直是将他和皇家的脸面踩在脚下摩擦!

    混账东西!你发什么疯!三皇子再也忍不住,暴怒而起。

    他仅几步就冲到还在疯狂撕扯衣服、抓挠身体的齐远青面前,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彻花园。

    齐远青被打得一个趔趄,眼冒金星,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

    这一巴掌似乎暂时打散了他部分幻觉。

    他动作一滞,茫然地看着四周,看着无数双充满鄙夷、惊恐、厌恶的目光,看着三皇子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看着公主一身狼藉、羞愤欲绝、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再看看自己衣不蔽体、满身抓痕的狼狈模样……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清醒了大半。

    当他回想起他都做了些什么时,额头冷汗直流!仕途!名声!全完了!

    不…不是…殿下…公主…我…他语无伦次,想要辩解,想要跪地求饶,但身体残留的药效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让他浑身筛糠般抖得厉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皇子乾晟嫌恶地像看什么肮脏的垃圾,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失心疯的狂徒给我叉出去!押入京兆府大牢!惊扰公主,亵渎皇室,罪不可赦!

    侍卫如狼似虎般扑上来,架起几乎瘫软的齐远青,粗暴地拖拽着他往外走。

    他头上的官帽早已滚落泥地,发髻散乱,衣衫破碎,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和血痕,昔日探花郎的风采荡然无存,只剩下彻底的丑态和绝望。

    满园宾客噤若寒蝉,看着齐远青像条死狗般被拖走,又偷偷看向面被宫女搀扶着、浑身狼狈、气得浑身发抖、几欲晕厥的公主。

    齐家这次,可要倒大霉了。

    楚清灵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冷眼旁观着这场由她亲手导演的闹剧。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微涩的茶汤滑入喉咙,冲淡了心底翻涌的恨意,只余下一片冰冷的快意。

    齐远青,这身败名裂、仕途尽毁、前途尽丧的滋味如何

    比起车裂之痛,这才只是开始!

    她微微抬眼,目光不经意间,撞上了不远处廊下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慕容裘。

    他并未随着众人去关注那场闹剧的中心,反而一

    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此刻,他手中折扇轻摇,对上楚瑶的目光,薄唇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这戏…当真精彩。

    楚清灵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惊愕与茫然,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惊涛与一丝被看穿的不安。

    九王爷慕容裘……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齐远青被丢进京兆府大牢,如同坠入无间地狱。

    潮湿发霉的稻草,鼠虫横行的地面,狱卒鄙夷的唾骂,还有同监犯人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待宰牲畜般的眼神……

    这一切都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更可怕的,是三皇子和公主的滔天怒火!

    他们非但没派人来救他,反而暗示京兆尹好好招待这位胆敢当众羞辱皇室的狂徒。

    短短几日,昔日风度翩翩的探花郎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鞭痕交错,衣衫褴褛,头发黏腻地贴在额头上,眼中布满了血丝和刻骨的怨毒。

    楚清灵…楚清灵!他蜷缩在角落,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抠进肮脏的泥地里,渗出血丝。

    所有线索在他混乱的脑子里疯狂串联:找她时她的羞辱、诗会上的反常表现、那杯诡异的茶、自己离奇的中招……除了她,还能有谁!是她!一定是这个毒妇设计害他!是她毁了他的一切!

    滔天的恨意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要报复!

    他要让楚清灵这个贱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让她也尝尝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滋味!

    一个极其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疯狂而扭曲。

    几日后,靠着齐家散尽家财四处打点,又托了早年对齐父有恩的一位老王爷出面说情,京兆尹终于顶着三皇子的压力,以酒后失仪,精神受激为由,将被打得半死不活、名声彻底扫地的齐远青放了出来。

    代价是: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走出阴森的大牢,刺目的阳光让齐远青一阵眩晕。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黑洞洞的牢门,眼中只剩下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没有回家,那个地方只会让他想起耻辱。

    他花光了身上仅剩的银钱,找到了京城最下九流的地痞头子——疤脸刘。

    疤脸刘,帮我做件事。齐远青的声音嘶哑,如同破锣,事成之后,我齐家剩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

    疤脸刘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眼神癫狂的昔日贵人,掂量着他话里的分量和风险,最终贪婪压倒了理智:贵人吩咐。

    而这边,楚清灵正站在临街绣楼的雅间窗边,看似在挑选新到的蜀锦,实则目光锐利地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

    枝雨低声在她耳边道:小姐,影卫回报,齐远青昨日被放出大牢,今日午时在城南破庙见了疤脸刘。

    疤脸刘楚清灵指尖划过一匹流光溢彩的云锦,眼神冰冷。

    看来,我们的齐探花是打算彻底不做人了。他想要做什么

    影卫离得远,听不真切,但提到了‘楚家大小姐’、‘城西土地庙’、‘乞丐’几个词。枝雨的声音带着愤怒的颤抖。

    楚清灵的手猛地攥紧了柔软的锦缎,指节泛白。

    城西废弃的土地庙,那是乞丐流民的聚集地,肮脏混乱如同人间地狱。

    齐远青想做什么,昭然若揭!他想把她打晕丢进那里,让那些最下贱的乞丐侮辱她,彻底毁了她!比前世给她安上通奸的污名更恶毒百倍!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几乎让她窒息。

    车裂之痛仿佛又在四肢百骸复苏。好,很好!齐远青,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地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枝雨,楚清灵松开手,锦缎上留下几道深刻的褶皱,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反而平静得可怕。

    立刻回府,按计划行事。通知影卫,提前在土地庙附近布置,记住,要‘刚好’在关键时刻出现救人。另外,把消息‘不经意’地透给九王爷府上的人。

    枝雨重重点头:是!小姐您千万小心!

    三日后,楚清灵以去城外慈恩寺为母亲祈福为由,只带了枝雨和两个看起来并不算强壮的护院,轻车简从地出了城。

    马车晃晃悠悠,行至城西一处较为荒僻的官道路段时,异变陡生!

    七八个蒙着脸、手持棍棒短刀的彪形大汉从路旁树林里猛地窜出,二话不说就扑向马车!

    车夫和两个护院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被凶悍的匪徒打倒在地。

    小姐!枝雨惊恐地尖叫着,被一个匪徒粗暴地拖出马车。

    楚清灵故作惊慌失措,刚探出半个身子,脑后便传来一阵恶风!

    砰!

    一根裹着破布的硬木棍狠狠砸在她的后颈!力道拿捏得极准,足以让人瞬间晕厥,却又不至于造成严重伤害。

    楚清灵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动手之人——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的眼睛,正是躲在匪徒身后的齐远青!他亲自出手了!

    带走!齐远青的声音因为兴奋和恨意而扭曲。

    看着楚清灵毫无知觉地被两个匪徒像拖麻袋一样拖向密林深处,他脸上露出了大仇得报的、近乎病态的狂喜。

    疤脸刘的手下动作麻利,将楚清灵塞进一辆破旧的骡车,盖上散发着恶臭的草席,迅速消失在通往废弃土地庙的荒僻小径。

    齐远青没有跟去,他要在城里等着,等着那足以毁灭楚清灵、让整个楚家蒙羞的好消息传遍京城!

    城西,废弃土地庙。

    空气里弥漫着屎尿、霉烂和劣质酒气混合的刺鼻味道。

    十几个衣衫褴褛、目光浑浊的乞丐或躺或卧。

    当骡车停下,两个匪徒将昏迷的楚清灵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庙堂中央布满灰尘和污垢的地上时,所有乞丐的目光都亮了起来,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

    疤爷说了,赏你们的!随便玩!玩死了算疤爷的!一个匪徒淫笑着,踢了楚瑶一脚。

    乞丐们发出兴奋的、意义不明的嚎叫,慢慢围拢过来,肮脏的手伸向地上那具昏迷的、穿着昂贵绸缎的娇躯。

    那华美的衣裳与周遭的污秽形成了令人作呕的对比。

    就在为首那个满口黄牙、散发着恶臭的乞丐的手即将碰到楚清灵衣襟的瞬间——

    原本昏迷的楚清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恐惧和慌乱,只有冰冷的杀意和绝对的清醒!

    啊!那乞丐被她眼中骇人的光芒吓得一愣。

    楚清灵的动作迅速,让人来不及反应!

    她藏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探出,指间寒光一闪——那是一枚磨得极其锋利的铜簪,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那乞丐伸过来的手腕!

    噗嗤!鲜血迸溅!

    嗷——!乞丐发出凄厉的惨叫,捂着手腕滚倒在地。

    与此同时,楚清灵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动作迅捷得不像个深闺小姐,这都归功于兄长最近对自己的秘密培训。

    她反手拔出扎在乞丐手腕上的铜簪,带出一溜血珠,冰冷的眼神扫过惊呆的众乞丐:想死的,尽管过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经历过尸山血海的、令人胆寒的煞气!

    那是刻骨的恨和这几天兄长的培训堆砌出来的气势,再加上前世的经历,让楚清灵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自己连死都不怕,又岂会怕这一群人!

    乞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楚清灵身上爆发出的恐怖气息震慑住了,一时竟无人敢上前。

    妈的!臭娘们装晕!疤脸刘安排在暗处监视的两个手下这才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抽出短刀扑了上来。

    楚清灵眼神一厉,不退反进!她身形一躲,堪堪避开劈来的刀刃,手中染血的铜簪不要命又狠辣地刺向对方的手腕、胸膛、咽喉等要。

    呃!

    啊!

    两声短促的惨叫,那两个打手捂着脖子或手腕倒了下去,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一方泥地。

    楚清灵的裙摆溅上了点点猩红,如同雪地里怒放的红梅,妖异而肃杀。

    剩下的乞丐彻底吓破了胆,他们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那女人像没有痛觉似的,只进攻不防守!乞丐们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

    就在这时!

    砰!土地庙那扇摇摇欲坠的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

    小姐!影卫首领影一带着数名黑衣暗卫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杀气腾腾。

    然而,当他们看到庙内的景象时,饶是身经百战的影卫也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楚清灵手持滴血的铜簪,虽浑身是伤,却傲然立于庙堂中央,脚下躺着三个哀嚎或抽搐的匪徒。

    她周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势。

    小姐,属下来迟!影一立刻单膝跪地。

    不迟。楚清灵扔掉染血的铜簪,声音冰冷如霜。

    清理干净,留疤脸刘手下那两个活口,我要他们亲口指认齐远青。另外,她目光投向庙门外,那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低调却无比奢华的马车,有贵客到了。

    慕容裘一身墨色常服,缓步从马车上下来。他身后只跟着一个面容普通的老仆。

    他扫了一眼庙内血腥的场景,目光最终落在楚清灵身上,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同情,有探究,更有一丝了然。

    楚小姐,你很厉害。慕容裘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是,也要给下人留点活,不用自己全做了。

    他接到那个不经意的消息,立刻就赶来了,但他现在有点怪自己来迟了。

    楚清灵微微屈膝,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与感激:臣女惶恐,多谢王爷挂心,若非王爷威名震慑宵小,臣女恐怕也难以支撑到影卫前来。

    她巧妙地将功劳归于慕容裘的及时出现,掩盖了自己那形同泄愤的身手和过于冷静的应对。

    慕容裘看着她沾染血迹却依旧挺直的脊背,以及那双清澈眼底深处藏着的冰冷火焰,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他抬头看了看骤然阴沉下来的天色,狂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风雨欲来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目光转向被影卫押住、面如死灰的两个活口。

    这两个人,连同他们招供的一切,本王替楚小姐带回府衙。楚小姐受惊了,早些回府吧。今日之事,本王会‘如实’上奏陛下。

    如实二字,他咬得极重。

    楚清灵心中了然,再次深深一拜:谢王爷主持公道!

    影卫迅速清理现场,将活口和尸体带走。

    楚清灵在影卫的护卫下,登上了慕容裘派人准备的另一辆干净马车。

    马车驶离这片污秽之地,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面呼啸的风声。

    楚清灵靠在车壁上,缓缓闭上眼,身体这才后知后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刚才的搏杀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不止身上伤痕累累,就连手…

    她摊开手掌,掌心被铜簪硌出了深深的血痕。

    但她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快意的弧度。

    齐远青,你以为把我丢进地狱就能毁了我殊不知,地狱我都爬出来过!

    你送来的这把刀,正好让我在你那大义灭亲的夫君心上,再狠狠剜上一刀!

    等着吧,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慕容裘站在废弃的土地庙前,看着楚清灵的马车消失在官道尽头。

    他身后的老仆低声道:王爷,这位楚小姐…不简单。身手狠辣,心思缜密,更懂得借势。

    何止不简单。慕容裘把玩着手中一枚从地上捡起的、沾着血迹的珊瑚珠——那是楚清灵步摇上掉落的。

    他目光幽深,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看到了那金銮殿上突然虚弱的帝王,看到了三皇子一党的蠢蠢欲动,也看到了那个浴血重生、带着刻骨仇恨归来的女子。

    这京城,要变天了。他低声自语,将那颗染血的珊瑚珠紧紧攥在手心,转身登上马车。

    回府。备笔墨,本王要亲自写这份奏折。他要让齐远青的恶行,以及楚家小姐的无辜受害,成为刺向三皇子一党最锋利的一把刀。

    齐远青被九王爷慕容裘亲自押送入京兆府,以雇凶绑架、意图谋害官眷的重罪下狱,有了刀疤刘和一众乞丐的证词,证据确凿。

    齐远青再无翻身可能。

    消息传开,齐府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彻底炸了锅。

    齐父齐正德,这个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的蠹虫,好不容易因为三皇子的势被调回京城,如今在京城却如丧家之犬,心里落差可不是一般大。

    他散尽最后一点家财,买通了京兆府大牢的看守,趁着夜色,用一个死囚替换了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齐远青,秘密将人藏在了齐家在京郊一处极其隐蔽的田庄地窖里。

    看着儿子人不人鬼不鬼、眼中只剩下怨毒和疯狂的模样,齐正德老泪纵横,心中对楚瑶和楚家的恨意也攀升到了顶点。

    他知道,仅凭齐家,已无力回天。

    他唯一的希望,只剩下三皇子乾晟!

    三皇子府书房内,气氛凝重如铅。

    乾晟脸色铁青,将手中的密报狠狠摔在齐正德面前:废物!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老九抓了现行!

    公主的清誉被毁,他拉拢楚家的计划破产,现在齐远青又成了废棋,还差点连累到他!

    齐正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殿下息怒!都是那楚家妖女太过奸诈!她…她一定是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远青他…他是被那妖女害成这样的啊!求殿下看在老臣一家为殿下鞍前马后、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远青,替我们齐家报仇雪恨啊!

    他重重磕头,额头瞬间红肿破皮。

    乾晟眼中寒光闪烁。

    楚清灵!又是楚清灵!这个女子坏了他多少好事!她箭术惊人,诗才出众,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完全不似传闻中那个骄纵无脑的楚家大小姐!

    更让他不安的是,老九慕容裘似乎对她格外关注!

    若让楚家彻底倒向太子那边,或是被老九拉拢,对他将是巨大的威胁!

    必须除掉她!而且要快!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一个比前世更加狠毒、牵连更广的计划在乾晟心中迅速成型。

    他阴冷地看向匍匐在地的齐正德:你儿子已经是个死人!但他‘死’前,还能为本王做最后一件事!

    深夜,田庄地窖。

    齐远青如同行尸走肉般躺在冰冷的草席上,身上散发着脓血和腐臭混合的味道。

    在大牢受了诸多刑罚,齐远青早已奄奄一息。

    齐正德带着一个三皇子府的心腹谋士走了进来。

    谋士面无表情地递过一张纸和一盒印泥:齐公子,按个手印吧。这是你‘生前’留下的血书,控诉楚家大小姐楚清灵,因爱生恨,勾结敌国,不仅构陷于你,更意图颠覆我大魏江山!你‘临死’前幡然醒悟,留下此证,只求朝廷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齐远青浑浊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

    他明白了!这是要他用死人的身份,给楚清灵扣上最重的罪名!通敌叛国!诛连九族!

    好…好…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挣扎着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蘸满了印泥,在那张伪造的血书上,重重按下了自己肮脏的手印!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和怨毒。

    楚清灵…贱人…我要你…全家…给我陪葬…!

    嘶哑的诅咒在地窖中回荡,如同恶鬼的哀嚎。

    按完手印,齐远青眼中的光芒迅速熄灭,头一歪,彻底断了气。

    他至死都沉浸在报复的快意和扭曲的恨意中。

    齐正德看着儿子的尸体,老泪纵横,眼中只剩下同归于尽的疯狂。

    几日后的早朝上,金銮殿上气氛肃穆。

    皇帝乾泓近日龙体欠安,精神有些不济。

    太子乾昭垂手侍立一旁,眉宇间带着忧色。随母姓的九王爷慕容裘则站在武将前列,神色淡然

    就在朝议将尽时,三皇子乾晟突然出列,手持一份奏折和一张血迹斑斑的遗书,声音悲愤激昂:父皇!儿臣有惊天大案启奏!事关国本,请父皇圣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儿臣接到密报,并在昨日于京郊一处废弃民宅中,发现了已被折磨致死的前探花齐远青的尸首!其身边,留有绝命血书一封!

    乾晟高举着那份伪造的血书,声泪俱下,血书泣血控诉!控诉吏部尚书楚怀安之女楚清灵,因求爱不成,怀恨在心,竟暗中勾结北狄!

    她不仅设计陷害齐远青身败名裂,更意图利用其父职权,窃取我大魏边防机密,通敌卖国!

    乾晟哽咽着继续齐远青正是发现了她的阴谋,才惨遭灭口!其状之惨,令人发指!此女蛇蝎心肠,罪不容诛!楚家更是难逃干系!请父皇下旨,即刻将楚清灵及其父楚怀安下狱,彻查楚家,以正国法!

    通敌叛国四字如同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群臣哗然!

    太子乾昭脸色骤变,厉声道:三弟!此等重罪,岂能仅凭一张来历不明的所谓‘血书’就妄下定论!楚尚书乃国之重臣,其女楚瑶…也绝非如此不堪之人!

    他想起小九慕容裘说的,赏花宴上楚清灵那首暗讽的诗和惊艳的箭术,以及她面对危机时那份异于常人的冷静,心中并不信此等荒谬指控。

    皇帝乾泓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惊得坐直了身体,浑浊的目光扫过那份血书和一脸大义凛然的三儿子,又看了看神色激愤的太子,最后落在了沉默不语的慕容裘身上。

    老九,你怎么看

    皇帝沉声问道。

    慕容裘这才缓缓出列,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他拱手道:回禀父皇,此事确实蹊跷。通敌叛国,非同小可。仅凭一张死无对证的血书,确实难以服众。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三皇子,三哥方才提到,在齐远青尸首旁,还发现了一些‘通敌信物’

    慕容晟心中冷笑,暗道老九果然上钩!他立刻示意心腹太监呈上一个木匣:回父皇、九弟,正是!儿臣在尸首旁,还发现了数封楚瑶与北狄细作往来的密信!信上有楚瑶的亲笔签名和私印!铁证如山!

    匣子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封北狄文书写的信件,落款处清晰地盖着伪造的楚清灵之印!

    这正是三皇子府中精通北狄文和伪造字迹的高手,根据齐远青生前对楚清灵字迹的描述,精心炮制的铁证!

    看着那几封密信,楚怀安脸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太子乾昭也眉头紧锁,这证据看起来…太完美了!

    皇帝乾泓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看向楚怀安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和怀疑:楚爱卿,你有何话说

    楚怀安噗通跪倒,悲声道:陛下!臣冤枉!臣女更是冤枉!灵儿她…她绝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乃构陷!请陛下明察啊!

    构陷

    三皇子乾晟嗤笑一声,楚尚书,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父皇,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楚家满门收监,以防他们销毁证据或潜逃!

    眼看皇帝眼中杀机渐起,慕容裘却突然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三哥,你这份‘铁证’,看着确实很像那么回事。不过…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几封信件,以及一个小巧的锦盒:儿臣这里,恰好也收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一封,是吏部侍郎齐正德写给其心腹管家的密信,信中详细交代了如何用死囚替换其子齐远青,并藏匿于京郊田庄的经过。另一封,则是三皇子府中那位擅长模仿笔迹和北狄文的门客,‘病逝’前留下的忏悔书,详细供述了他是如何受人指使,伪造这些所谓的‘通敌密信’。

    慕容裘将信件和锦盒交给太监呈上御案,继续道:至于这锦盒里,则是儿臣派人潜入三哥府中那位门客的密室,找到的…真正的‘通敌密信’。不过,这信上的落款和私印,似乎并非楚小姐,而是…三哥您的心腹幕僚,以及…三哥您本人的私印拓印

    轰——!

    如果说刚才三皇子抛出的证据是惊雷,那么慕容裘此刻拿出的,就是足以将三皇子一党彻底炸得粉身碎骨的灭世神雷!

    什么!

    皇帝乾泓猛地抓起御案上的信件,双手颤抖地翻看,越看脸色越青,最后变得一片铁青!

    那伪造密信的供词,齐正德换子的密信,还有那几封真正指向三皇子幕僚和三皇子本人私印的通敌信件拓印,甚至夹杂着一包与皇帝自己最近症状相似的毒药说明。

    这些证据如同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逆子!逆子啊!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三皇子乾晟,目眦欲裂,你…你为了构陷忠良,竟敢…竟敢伪造证据,私通敌国!还与敌国讨药想毒死我这把老骨头!你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这大魏江山!

    父皇!冤枉!这是老九他构陷我!

    三皇子乾晟如坠冰窟,脸色惨白如纸。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死局,竟然早就被老九看穿,并且反手就给他挖了一个更大的、足以埋葬他一切的深渊!

    他扑倒在地,声嘶力竭地辩解。

    构陷

    慕容裘冷笑,声音如同寒冰,三哥,你府上那位门客的尸体,现在就在京兆府的停尸房。在他被你下毒而‘病逝’前,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忏悔书交给了街头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嘱咐他务必送到我府上。

    至于齐正德换子的证据,更是人赃并获!那田庄的地窖里,可还躺着齐远青腐烂的尸首和那个被毒死的倒霉死囚呢!需要儿臣现在就把人证物证都提上殿来吗

    你…你…

    三皇子乾晟指着慕容裘,气得说不出话,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他淹没。

    够了!

    皇帝乾泓暴怒地一拍御案,龙椅都为之震动。

    他喘着粗气,看向一直沉默却眼神清正的太子乾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疲惫:太子!

    儿臣在!

    太子乾昭立刻上前。

    拟旨!

    皇帝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凉和愤怒,三皇子乾晟,德行有亏,结党营私,构陷重臣,伪造国书证据,罪同谋逆!即日起,褫夺其皇子封号,废为庶人!圈禁宗人府,终生不得出!其党羽,交由太子与九王爷彻查,严惩不贷!吏部侍郎齐正德,欺君罔上,私换死囚,伪造证据,构陷忠良,罪同谋逆!齐家满门抄斩!楚怀安及其女楚清灵,蒙冤受屈,忠心可鉴,着即官复原职,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以示抚慰!

    父皇!不要啊父皇!儿臣冤枉!冤枉啊!

    三皇子乾晟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骨,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哀嚎。

    他完了!彻底完了!从云端跌落泥沼,永世不得翻身!

    齐正德更是直接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却被侍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等待他的是满门抄斩的结局。

    太子乾昭心中震动,但更多的是对三皇子咎由自取的凛然和对父皇决断的认同。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儿臣遵旨!定当秉公执法,肃清朝纲!

    慕容裘则微微垂首,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大局已定。

    楚府。

    当传旨太监带着皇帝的封赏和抚慰圣旨到来时,楚清灵正安静地坐在窗边看书。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宁静美好。

    听完圣旨内容,楚怀安老泪纵横,叩谢皇恩。

    楚夫人更是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楚清灵平静地接过圣旨,脸上并无太多激动。大仇得报的快意早已在预料之中,剩下的,只有一片尘埃落定的空茫。

    齐远青死了,齐家满门抄斩,三皇子被废为庶人,生不如死。

    公主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胞兄,又失去皇帝的宠爱,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远嫁和亲。

    灵灵,没事了,都过去了…

    楚夫人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的脸颊。

    楚清灵微微一笑,轻轻握住母亲的手:嗯,过去了。

    是的,前世那车裂的血海深仇,终于在这一世,被她亲手终结。

    她将那些加害者一个个拖入了他们自己挖掘的坟墓。

    数日后,皇帝乾泓因连番打击,毒素攻心,病情加重,于深夜驾崩。

    太子乾昭在九王爷慕容裘及朝中清流重臣的鼎力支持下,顺利登基,改元昭武。

    新帝登基大典,庄严隆重。

    乾昭身着龙袍,头戴冕旒,接受百官朝贺。他面容刚毅,眼神清正,举手投足间已初具帝王威仪。

    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立志要廓清朝堂,励精图治,做一个明君。

    楚清灵作为功臣之女,受邀观礼。

    她随母亲站在命妇队列中,远远望着那高踞龙椅之上的年轻帝王,心中一片平静。

    这个结局,比她预想的还要好。一个公正的君主,或许能让这个国家少一些像她前世那样的冤屈。

    典礼结束,人群散去。

    楚小姐留步。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楚清灵回头,只见卸去了戎装、一身亲王常服的慕容裘正含笑看着她。

    阳光落在他俊美的侧脸上,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多了几分清贵雍容。

    王爷。

    楚清灵屈膝行礼。

    慕容裘走近,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支极其精美的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展翅欲飞,栩栩如生。

    玉质温润通透,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宝。

    此簪名为‘涅槃’。

    慕容裘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本王觉得,它很适合你。恭贺楚小姐沉冤得雪,也恭贺你…重获新生。

    楚清灵看着那支玉簪,又抬眸看向慕容裘深邃如海的眼眸。

    那里面有欣赏,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情愫。

    她明白这簪子的含义——浴火重生。

    她沉默片刻,最终没有推拒,双手郑重地接过了玉簪,指尖触及温润的玉石,仿佛触碰到了新生的温度。

    多谢王爷。

    楚清灵再次屈膝,声音清晰而平静。

    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臣女…谨记王爷今日赠簪之意。她抬起头,望向宫墙外辽阔的蓝天。

    前世的血泪与仇恨,终于随着那些仇人的覆灭而烟消云散。

    手中的玉簪温润生暖,仿佛预示着一段全新的、未知的旅程。

    慕容裘看着她清澈而坚韧的眼眸,唇边笑意更深。

    这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她的未来,必定更加精彩。

    而他,很期待成为她新生的见证者…或者,参与者。

    宫阙深深,阳光正好。

    属于楚清灵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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