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亭处。
整肃好府兵,赵珏廷一跃上马,又因拉扯到伤口,眉宇轻轻一皱。
身旁侍卫问道:“世子,可要叫医士?”
“无妨。”他道。
这是他为让自己清醒,故意撕扯开的。
刚才要不是自己守住底线,此刻怕是和苏妤……
想到刚才那一幕,赵珏廷慢慢攥紧手心。
没想到苏家女竟如此放浪形骸!
“世子,苏二小姐又找来了。”侍卫道。
赵珏廷一扭头,就见一袭鹅黄裙裳的苏妤跑来。
虽是初春,日头正盛时,也是热的。
苏妤跑到赵珏廷的马前时,额前满是细汗,“世子,我有话要说。”
赵珏廷一脸厌恶之色,不耐烦拉起缰绳,黑色骏马蠢蠢欲动扬起前蹄,带起一片泥浆。
若是寻常女子,早被吓着躲到一边。
见她不退半步,赵珏廷倒觉得她是个胆大的。
也是,能勾引未来姐夫的人,哪有胆小的。
他道:“我意已决,你不必纠缠。”
苏妤知道赵珏廷已将她认作是攀高枝的轻浮女子,暂时也无法洗白。
开门见山道:“我将淅川堪舆图交付世子,世子娶我,如何?”
“大月蠢蠢欲动,举兵进犯是迟早的事,淅川位于关隘之处,若是能得此处堪舆图,世子出征必能获胜。”
赵珏廷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她破了皮的水润唇瓣,最终落在远处的天际。
冷嗤一声,“本世子为何要信你?”
苏妤道:“此图是了空大师所赠。”
赵珏廷眸光一凛。
了空大师游遍山川,世人鲜少知其名,这闺阁女子竟然知晓……
此话确有几分能信。
见赵珏廷似有松动,苏妤继续道:“我若说谎,日后世子也不会放过我,这点利害关系我还是明白的。”
前世,她知赵珏廷需要此图,便拿出来让赵二转交给兄长。
这一世,也算是换种方式帮赵珏廷一把。
四周一片寂静,苏妤静静站着等答复。
前方探子突然来报,“世子,西边马匪有卷土重来之势。”
“还等什么,前去支援!”
未给苏妤只言片语,赵珏廷策马离开。
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花枝忧心问道:“小姐,世子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苏妤沉了沉气,“不知道,先回去吧。”
赵珏廷何等骄傲之人,定不愿被人算计婚姻之事。
但他同样心系百姓,不愿边境遭受战乱之苦。
成与不成,在他一念之间。
今日这关口,她得做两手准备才是。
想到这里,她道:“花枝,咱们回府之前,先去趟东市。”
*
乌金西坠。
苏妤从东市归府。
才进正厅,就见何常青一脸沉怒等着她。
“父亲。”苏妤道。
何常青吼道:“逆子!你竟敢勾引你姐姐的未来夫君!”
苏妤面色无波:“父亲莫不是忘记了,我可没有什么姐姐。”
提此事便是戳中何常青痛脚。
不出所料,对方抄起茶盏砸到地上,瓷片飞溅一地,“圣上定的,你不服气就去御前说理去!”
何常青是上门女婿。
苏妤的母亲当年迟迟未能生育,便听信何常青的哄骗,让外室进了门,让何常青和外室的子女都姓苏。
怀上苏妤后,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以致早产后撒手人寰。
自那之后,坊间便疯传苏妤不是何常青的孩子。
等到外放的承远侯回京,女儿的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承远侯伤心欲绝,带着苏妤离开京城这片伤心地。
何常青利用承远侯府的资源在官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一度做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十几年过去,京城人的眼中,只知承远侯府苏家有嫡女苏菱,不知真正且唯一的嫡女是苏妤。
前世,苏妤被匆忙召回京城,直到给公婆敬茶时才发现自己嫁的是赵二。
再后来,何常青的儿子科举高中,正式入苏家祠堂,等苏妤祖父一死,就承袭了侯爵之位。
那时的苏妤被后宅之事拖住手脚,无暇分身处理,眼睁睁看着几年后,承远侯府改姓何。
苏家百年门庭落于旁人手中。
这一世,若是没和赵珏廷有破庙那一出,她定要将谁是嫡女给彻底掰扯清楚。
然而木已成舟,只能先度过眼前这一关。
之后的账……再慢慢算。
“爹爹,你别怪罪妹妹。”
一道绯红秾丽的身影翩然而至。
是年轻的苏菱。肤如凝脂的面庞上妩媚天成,又带着世家小姐的张扬,和前世被人捉奸时的死气枯槁截然不同。
苏妤冷笑。
这是来装好人了。
“是我在城外不小心弄丢妹妹。”苏菱一脸羞愧之色,“都是女儿的错。”
“你是无心之失。”
何常青对着苏菱轻言细语,转过身来,冲苏妤冷着脸,“她却是处心积虑想和你抢赵世子!”
“其实……”苏菱娇羞道:“女儿嫁那赵二公子也是可以的。”
何常青赞许道:“还是我的菱姐儿懂事。”
“之前说好的嫁妆不变,爹还为你多添些,定不会委屈你。”
苏菱心中一喜。
前世,苏妤嫁赵二公子,只给可怜的五百两嫁妆。
而她嫁的是世子,不仅有五万两嫁妆,还有母亲给的体己。
这一世,设计苏妤换亲,不仅能嫁给赵二,还能拿到更多的嫁妆。
等到赵二位极人臣,赵珏廷死在战场上,她真正的好日子就来了!
苏妤在外地放养,就是个野丫头,哪里有她常年生活在京城见多识广。
就凭这荷包下药一事,她笃定,没见过世面的苏妤一辈子都弄不明白。
苏菱笑得很甜,“女儿多谢爹爹。”
“那妹妹呢?”苏菱状似担忧道:“听说世子拒绝妹妹,叫她不要痴心妄想。”
“若依着我,定是一尺白绫让你全了家声。”何常青语气高高在上,“念着你祖父仍在外放,就去白云观剃发修行吧。”
苏菱听着十分解气。
谁让她上辈子比自己过得好,也该让苏妤尝尝孤独寂寞的滋味。
“我不去。”苏妤道。
何常青怒道:“我看你是在外头把胆子养肥了,敢如此顶撞父亲!”
苏妤从袖中拿出一纸文书,递到何常青跟前,“这是东市药行掌柜的认罪书。”
“掌柜的供述,两日前,苏菱身边的女使花十两银子买下春药。”
苏妤又将荷包拿出来,“我和掌柜的确认过,她给我的荷包里正有此药。”
“我和世子能在破庙越矩,正是苏菱所为!”
她行医数载,对城内多家药铺均有人脉,能偷卖此等禁药的铺子,也就两家,稍一试探,那掌柜的便什么都说了。
苏菱紧紧绞着帕子。
穷思竭虑想了大半个月的计谋,就被苏妤一下子找出真相!
忙跪在地上,“父亲,没有的事,定是她陷害我!”
何常青将人扶起来,“爹信你。”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下药一事一旦传出去,两家这门亲事算是没戏,更会令圣上不悦。
更何况……入国公府的人必须是他何常青的女儿。
将认罪文书撕个干净,他冲苏妤道:“此事已成定局,白云观,你不去也得去!”
苏妤冷笑道:“这文书有两份,父亲撕了也没用。”
“那药行掌柜已经被女儿关起来,若父亲不愿主持公道,执意逼我剃发,我自会带人去衙门敲登闻鼓,到时候,丢脸的可不止女儿一人。”
何常青猛拍桌面,“你这是要把全家都拖下水!”
“外头的人迟迟得不到信,明日也会带着掌柜去衙门。”
苏妤眉宇间尽是冷然,“如何抉择,还看父亲。”
“来人,把家法请出来!”何常青呵道:“今日,就看是你的嘴硬我的板子硬!”
苏菱在一旁无比得意。
就算有证据又如何,父亲始终站她这边,将苏妤打个半死,一定能说出掌柜的去处。
廊下的婆子听令,正要上前架住苏妤时——
管家的声音由远及近,“老爷!国公府来帖,明日要来府中商讨世子和二小姐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