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辰开口,江照雪一愣,随即听他道:“永远有关的字。”
听到这话,她莫名生出几分紧张,不敢深想这言语之下的深意,只劝道:“这这毕竟是跟随你一生的字”
裴子辰没说话,江照雪却在中间体会出了他的坚定。
江照雪心上突然有那么些害怕,她强笑着:“行那时苍如何?”
“时苍?”
“嗯,蓬莱有座玄苍山,常年落雪,经年不化。时时问雪停,不化玄苍山。这个字,你觉得如何?”
“好。”
裴子辰果断应下,江照雪松了口气。
要再取,她的文化水平不足以支撑了。
她取好名字,转过头,悄悄换气,放松心情。
裴子辰静默看着镜子里的他们,听见外面传来细密雨声。
他站起身来,从容拉过江照雪,温和道:“女君,丑时快到了。”
说着,他拉着江照雪往内间榻上行去。
夜风吹来,两人里衣广袖交错,所过之处,烛灯一盏盏熄灭,直到最后走到榻上,裴子辰拉着她坐上床榻。
而后他起身放下床帘。
江照雪虽然感受不到光线的变化,但听他窸窸窣窣,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忍不住道:“解毒为什么还要放下床帘?”
裴子辰闻言,轻笑一声。
那一声散在夜风里,听得江照雪心跳微快。
她感觉裴子辰试探性探过身子,抬手握住她的手。
“女君,”他的灵力如他人一般温柔流淌进入她的身体,他似乎是贴在她的面前,距离吻她咫尺之距,她能清晰感觉他身上的香味,将她一点点包裹吞噬,他仿若宣告什么,认真又轻柔道,“今日我被师父训斥,心中困扰,您能将您的心情,再分享给我吗?”
“好啊。”江照雪故作镇定,“小事。”
“多谢女裴子辰笑起来,将灵力缓缓送入江照雪身体中。
另一边天机院中,沈玉清身体一倾,略一失重,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醒后他才察觉,方才他似乎是做梦了。
他鲜少有这样无意识睡着的时候,大约是因为太过疲惫。
他刚才做梦梦见两百年前,他成亲的那一天。
他那时候恨她,几乎是被众人压着,为了两宗体面,咬牙同她成亲。
但她却很高兴,她似乎是感觉不到他的情绪一般,自顾自的欢喜,他恨极了她高兴的模样,又忍不住在她的笑容里,软化三分,陪着她拜堂成亲,在灵剑仙阁祭坛上结下道侣契约。
结契时的感觉,他本来已经忘了,回想起来,也觉得应当是恨和痛苦多些。
然而今夜突然梦见,他想起江照雪认真看着他,笑着道“契结婚成,生死不离”,然后两人拜堂弯腰瞬间,塞给他一个小纸条,等他们从祭坛下来,他打开纸条,看见上面用不知道多少符文加持的那句“江照雪喜欢沈泽渊”时,他那心中小小的涟漪。
还是有那么几分欢喜的。
似乎是时间太长了,两百年太累了。
他有些迷茫中意识到,其实在结契的时候,他似乎就接受了这一件事,暗暗想着,与她成婚,折磨她一生,总比让她和其他人成婚要好。
他都已经接受这一件事了,接受成婚,与她共担一切,她之罪便为他之罪,这样熬过一生,等哪一日他们夫妻二人将罪赎干净,或许他们便可以从头开始。
他都准备好了,她竟然解契。
想到这一点,想到她从悬崖上跟着裴子辰一跃而下,他便感觉心脏抽痛,一路蔓延到手。
周身都有些发疼,他呼吸微颤,抬手扶额。
反复告诫自己。
原谅她。
她惯来是这样任性的脾气,不知天高地厚。
她只是不信天命书,想要保裴子辰,这没什么,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为他赎罪。
这是她的善,他应该庆幸,她也是有善恶是非之人,或许和他不一样,但有自己的风骨。
她是爱他的。
她只是只是因为他为了慕锦月和她争吵,故意用慕锦月的传音玉牌答应她吃饭,只是因为她嫉妒,所以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都是因为爱他。
她不懂事,但她是他的妻子,他可以原谅她。
他找了无数理由,安抚着自己的心境,等彻底平静下来,他才抬眼看向门外。
门外下了细雨,已经是深夜,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但他知道肯定不是丑时。
他已经不杀裴子辰了。
他也低头了。
他甚至给了她时间示好,让她自己选择,他应该做得足够了。
她会回来。
沈玉清有些恍惚想着,看着外面下着小雨,散漫想着。
她回来以后,他当告知她与男子相交的界限。
他该让她回到落霞山,每一日守着她。
他该把那些男弟子,都驱逐到外门。
她当初在江州同他说什么?她说她想要一个孩子
他胡思乱想,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一瞬抬头,脱口而出:“江”
字出声刹那,他便看见来人。
慕锦月站在门口,看见沈玉清的表情,愣了片刻,随后诧异道:“师父?”
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环顾周遭:“您您还在这里?”
沈玉清不说话,他愣愣看着她背后的天色。
已经快要辰时,度过最黑暗的时刻后,天慢慢亮了起来。
天亮了。
她没回来,没来找他。
今日是她火毒发作之期,他告诉她,等着她,可她没有回来。
那是谁在为她镇压火毒呢?
裴子辰?
这个名字想起,沈玉清捏起拳头,嘲弄一笑。
冰灵根是吗?
区区一个金丹期的弟子,试过两次,就让她这么牵肠挂肚了?
第一次是是他逼她,给了她机会去乌月林,是他的错。
第二次是她被他逼落到时空之中,她无法选择,也是他的错。
如今呢?
沈玉清越想,越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抬手扶额,低低轻笑。
笑话。
他还给她找这么多理由,他就是个笑话!
根本就是她妖性放荡,是她自己想走,自己想逃。
慕锦月紧张看着他,不由得道:“师父?”
“一个金丹废物”他轻笑低喃。
也配跟他争?
“江照雪,”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压着语气,“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回来,我不杀裴子辰。”
沈玉清消息过去,江照雪传音玉牌亮起来。
一夜火毒过去,她筋疲力尽。
如今裴子辰已经是金丹,但要镇压她的火毒,还是需要她的灵力传送过去。火毒本就难熬,传送灵力更是费力。
好在裴子辰灵力是火毒天克,他输送灵力越发熟练,等到后面,她甚至感觉不到火毒的存在,整个人仿佛是融化在一滩温水里,轻飘飘在云端,几乎失去了意识。
隐约间感觉裴子辰似乎是将她扶了起来,让她整个人瘫在他怀里,但又不太确定。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将近天明,裴子辰确定江照雪火毒都已经被压下后,才终于放手。
这时候江照雪已经完全没了意识,沉沉窝在他怀中,整个人都被汗水湿透,只知道无意识喃喃“好舒服”。
裴子辰苦笑一声,明白这是江照雪的妖性本能。
妖物在感官之上敏感异于常人,这种太亲密的灵力交换,尤其是他刻意放缓灵力流速,与她灵力交融的情况下,镇压着对她痛苦的火毒,她会很容易拥有舒适感。
只是这样直白的本能,对他来说便是一种煎熬,他用净身咒将她身上清理干净,把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便看见传音玉牌亮了起来。
他一眼就看出是谁,他知道江照雪从来不会去听他的传音,这次也一样。
可他不想让他出现。
他静默看了好久,下意识想离开。
然而又突然想起,有什么好走?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要一条路走到黑,一路走下去就是。
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这点事瞬间也变得不重要了,他屏住呼吸,压着愧疚和心跳,弯腰从床头取过江照雪的传音玉牌,看着沈玉清的名字。
“有什么办法让师父再也不要打扰女君呢?”
裴子辰温和开口,鸢罗弓吓得一个激灵。
“不是,”鸢罗弓迟疑着,“你你成长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有吗?”裴子辰抬起眼眸,“我想做很久了。”
鸢罗弓缓了缓,点头道:“嗯,也是进步。方法有的,你把我的力量注入这块传音玉牌,将沈玉清的灵力彻底隔绝。”
“会被发现吗?”
“不会。”鸢罗弓信誓旦旦,“我可是神器!”
“我相信你。”裴子辰语气平静,将一缕黑气缠绕进去,轻声道,“要是我被发现了,我就碎了你的器灵。”
鸢罗弓:“!!!”
听到这话,鸢罗弓呼吸都快停止。
传音玉牌很快平静下来,裴子辰将它放回原处,他回头看着床上睡得昏昏沉沉的江照雪,目光变得格外柔和。
他看着她,忍了许久,终于还是轻叹了一声,微微倾身:“女君,可以赠我一个香囊吗?”
江照雪隐约听到裴子辰问些什么,从神魂传来,似乎是要个什么东西。
她懒得搭理,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裴子辰笑了笑,将手从被子里探了进去。
从江照雪腰间取下香囊后,他目光挪到江照雪面容上,喉结微动,迟疑许久,终于还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而后他才起身,放下床帘,从容离开。
等回了自己房间,他躺到自己床上,静默看着天光透过床帘,落在昏暗的床帐之中。
他在做什么?
他有些茫然,但很快有清醒。
弱者遵从规则,强者制定规则。有什么想要的就去争,去抢,不该要的就受罚,能抢回来的感情,便是自己的。
行随心动,方得自然。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江照雪。
什么都可以失去,除了江照雪。
江照雪。
想着这个名字,他撑着自己起身,将她的香囊挂在床上。
她的香味一瞬弥漫他的床帐,他凝视着这个香囊,颤颤伸手,仿佛那个人就在他面前,温柔吻向她。
女君,师娘,江照雪。
他急促呼吸着,鼻尖全是她的馨香,在这无人处,第一次如此坦然去接受,他对这个女子,如此蓬勃的爱意。
千罪万过。
千难万错。
纵加他身,亦无相悔。
请天地容许他爱她,在此无人处。
??[41]第
41
章
江照雪一觉睡得很沉,等打着哈欠醒来时感觉全身舒畅。
灵力运转得顺畅就是这样的,就像是无痛跑了一场马拉松,酣畅淋漓。
昨晚上虽然几乎是火毒开始她就差不多失去了记忆,但看结果,裴子辰应该
她打着哈欠起身,就听外面传来裴子辰似乎是等候了很久的声音:“女君,您起了吗?”
“啊啊?”
江照雪下意识回应,随后反应过来,不由得问阿南:“他不睡觉的?”
“年轻人,觉少。”阿南从被窝里钻出来,甩了全身羽毛,舒服道,“昨晚好舒服啊。”
它和江照雪感知一体,尤其是灵力和神魂上的感知更是敏感。
裴子辰气运绝佳,他和江照雪每多绑定一点,气运就会分享得更多一些,昨夜大概是因为有灵力传输加持,阿南觉得天降大运砸来,把它砸得晕晕乎乎,像是喝了十坛烈酒,带劲儿!
一人一鸟神清气爽,心情舒畅,江照雪摸索着简单穿好衣服,唤了裴子辰:“进来吧。”
裴子辰推门进来,侍女鱼贯而入,江照雪自然伸开手,由着侍女侍奉穿上衣衫。
侍女安置水盆之声叮叮当当,江照雪感觉有熟悉的香味来到身侧,嗅了嗅后,好奇道:“咦?你用我的香囊?”
裴子辰听江照雪问话,睫毛微垂,温和道:“今日清晨,斗胆向女君求的。女君用香,弟子甚喜主调,打算今日再去寻些松香调和。”
江照雪听着,没什么印象,但大概也听明白,裴子辰是觊觎她用的香料单子很许久,只是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或许昨夜被她一番开导,便大着胆子要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她用的香本也不算特别女气,若寻松香调和,倒也适合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