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收到我发过去的短信时，林烟还在医院照顾装晕的纪辰。
以往在一起时我很少跟她吵架。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生气，而我在讨好，不论是用言语，还是用身体。
即便有时会吵两句也几乎不会说重话，更不会提分手。
林烟虽然震惊，但还以为我还在为之前酒会她突然离开，把我交给富商的事情生气。
想着等事情结束再买个礼物哄哄我就行了。
我一向好哄，她以前也是这样做的。
可当她发现我的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的时候。
她终于察觉到这次可能跟之前不太一样。
她有些心慌。
林烟在得知纪辰身体并无大碍后，便要离开。
临走时，男人拉着她的手，让她留下来陪着自己：
“烟烟姐，你留下来陪我好吗，我一个人害怕。”
林烟以前最受不了他这副柔弱的模样了，只要他开口必定无有不应。
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对纪辰突然失去了耐心，连带着看他娇弱温和的模样也不顺眼。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休息吧。”
说完，女人转头赶回了酒会现场。
纪辰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从委屈可怜突然变得狠毒无比。
他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烟开车回到酒会，在现场找了一圈无果后，才终于确定我真的不在了。
酒会现场鱼龙混杂，林烟担心我会遇到危险，不停地向众人打听我的去向。
相恋之前的记忆突然涌现。
她想起我被继母欺负时躲在角落里通红的眼眶。
突然追悔莫及。
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了另一个男人，真是该死！
林烟找人的动静闹得很大，知晓刚刚事情的人，终于有人站出来告诉她。
我被刚才的富商带走了。
林烟在酒会上对我的态度十分不好，句里词间也都是轻浮的形容。
在场的人皆把我看做她的玩物，对我身份的猜测也越加下流。
她们回答完林烟，便窃窃私语的猜测那个富商会把我带去那里，又会做怎样的事。
林烟在把一切温柔和关心都给了纪辰的时候，根本预料不到她随意的一句话会给我带来怎样的灾难。
更或者说她料到了，但她不在意。
她那句：“阿辰还小，你习惯了。”
无异于将我推进谷底，让所有人以为我是风流艳俗之人，一个可以随时用于钱欲交换的物品。
而当那些人每说完一个可能，就发出猥琐的笑声。
林烟终于勃然大怒。
她似乎相信了那些说法，毕竟在她的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贱货。
纪辰才是那个干净清爽的男孩。
我既然会放下尊严，一味地讨好她，为了她忍受其她人的侮辱和她的凌辱。
那也一定会这样讨好别人，讨好那个富商。
她拿出手机给我打电话，但当时在飞机上的我早已关闭了手机。
林烟打不通，更是坐实了我与富商的“奸情”。
她又开始给我打短信，字里行间用尽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贬低、侮辱的词汇：
“你去哪儿了?”
“知不知道我在找你?”
“跟着更有钱的人跑了，还是在哪个老女人的床上?”
“她有我了解你的身体吗?”
......
林烟正用她能想到的，最严重恶心的词汇骂我时，被提到的女富商突然回到了现场。
女人怒从中来，一言不发，上去便给了女富商一拳。
随后，拎着女富商的领子，恶狠狠的质问：
“你把他带到哪里去了?说话！”
“我告诉你，如果秦宇出了什么事，我会拉着你跟你的公司陪葬，你最好立刻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会场的保安很快控制住了发疯的林烟。
女富商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故作深情又暴躁发怒的林烟突然笑了出来：
“年轻人，无论是商场还是情场放狠话都是没用的。”
“你得让人看到你的诚意，但很抱歉，今天这两样东西，我都没有看到。”
悔恨和愤怒早已淹没了女人的理智。
她不顾一切的寻找我的存在，完全听不出来富商口中的潜台词。
林烟对着富商骂道：
“少放屁了，秦宇最后是跟你在一起的，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富商怜悯地扫了她一眼，语气颇有几分戏谑：
“你说的没错，但我也只是送他去了机场，至于他会去哪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怎么可能?你骗我，他不会离开我的。”
林烟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我在她身边做小伏低，卑微求爱的每个瞬间。
她不相信我会就这样草率仓促的走掉。
而一旁的富商却像是刻意的要撕开她最后的期望一般，说道：
“像你这种不尊重男伴，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还带着别的男人走了的女的。”
“我看那位帅哥，还是跑的太晚了。”
“你跟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有想过他的处境吗，如果我今天真的是带着恶意来的，恐怕你连那位帅哥的消息都收不到了吧。”
林烟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一些。
她相信眼前这个中年商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撒谎。
更何况我在不久以前还在跟她联系。
恐惧和不安突如其来，林烟开始后悔自己非要送纪辰去医院。
她知道纪辰是故意的，可她还是主动配合她，至于我......
如果早知道我会就这样离开她，她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跑去关心别人。
富商看着林烟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来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
如果她的儿子还在，她一定不会让她跟这种女人在一起，还受这么大的委屈。
可惜多年前离婚，前夫把儿子带走后便了无音讯。
而直到她功成名就，在事业上有了一定的成绩时，想再回来找他们父子。
却只得到了儿子的死讯。
她无法接受儿子去世的消息，为了麻痹自己从此之后也离开了家乡，不敢再面对前夫。
6.
林烟抱着最后一点期望赶回我们居住的家中，看到属于我的东西全都不见了的时候终于彻底慌了。
一个被她豢养了两年的金丝雀，突然逃出牢笼。
比起自由的鸟儿，主人的戒断反应才是最强的。
女人呆愣地看着床上的物品，才猛然发觉自己曾经对我做了什么。
为了报复她，我把这两年她买的那些东西全部摆放在了床上。
而当我可以直面这一切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有了足够的勇气离开她。
我其实并非对这些事情无知无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不敢相信那个救我于水火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烂人！
更不敢相信，她对我感情，更多的是来自于肉体的冲动，而非真爱。
我其实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林烟当初跟我表白，是受到了朋友的怂恿。
我从大一进校是便是系里有名的学霸校草。
但出于性格和家庭的影响，我为人低调，除了学业几乎不关心其他东西。
林烟那群狐朋狗友想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会被怎样的女人拿下。
同时也更好奇，在林烟的调教下，我会从一张白纸污染成什么样子。
她说她喜欢白纸一样的纪辰，却忘了跟她在一起之前，我原本也是洁白无瑕。
我不计较她因为什么缘故跟我在一起，但那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
离开是因为失望，而失望的缘由却并非那天她在酒会上为了纪辰那样对我。
那只不过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林烟把家里从内到外，从上到下寻找了一遍，仍旧找不到我的踪迹。
她终于意识到我是真的离开了。
女人颓废地倒在床上，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我可能出现的地方。
终于，她想起了我曾和她说过想回学校住一段时间，女人眼中的光重新亮了。
学校里，林烟不顾众人异样的眼光，在男生宿舍楼下发了疯似的喊我的名字：
“秦宇，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阿宇，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下楼来，听我解释啊。”
“阿宇、阿宇......”
学校的人都知道我在跟她谈恋爱，但大部分人都把我当做一个随叫随到的舔狗。
林烟在宿舍楼下发疯，一时间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尤其是我最好的朋友王立。
我跟林烟之间的事，王立从头到尾看的十分清楚，也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到她向我认错，王立不仅不感动，只觉得异常恶心。
睡觉被吵醒，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王立披着外套出门，对林烟说道：“死渣女，你能不能别发神经?秦宇早就不在学校了，别嚎了。”
“那他现在在哪里。”
王立冷笑：“你不是他女朋友吗，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我......”
“你什么你，不会是刚从纪辰床上爬出来吧?”
林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王立因为我受伤害的事情，一直气不过。
看见林烟哑口无言，也来了兴致接着骂她：
“我早跟秦宇说过你靠不住了，他就是不信，非要跟你在一起。”
“你知不知道学校有多少女生在追她，是他选了你，不是你选了他。”
“他其实有很多个可以离开你变得更好的机会，但他放弃了。”
“幸好，你足够贱，他也终于清醒了。”
听着王立骂她的话。
林烟终于明白，我的作用并不是做她身边的摆件。
亦或者成为她床上一个没有自我没有思想的玩物。
我之所以愿意为她卑微到尘埃里，皆是因为我对她的爱意。
在这段感情里，我虽然在试试迁就她，却也从未让自己真正沉沦进去。
我爱她，但也仅仅是爱而已，可以纵容，可以卑微，却不能放弃自己。
她从未看见过的，我的优秀和昂扬，在这一刻具象的出现在了眼前，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女人脑海中不断的闪过我跟她的过去，她真的后悔了。
学校里没有我的身影，也没有人知道我去了哪里，。
我跟她之间，也永远只剩过去了。
7.
回去的路上，林烟给我发来了很多条消息。
有时候是卑微的祈求，有时候是强势的要求。
我的工作和学业都很忙，这些消息大部分石沉大海，一小部分落到了我的眼前，也基本被全部忽视。
林烟每天浑浑噩噩，对纪辰开始逐渐冷落。
纪辰担心她会抛弃自己，每天都在想着怎么找存在感。
有天晚上，林烟刚刚到家，却接到了纪辰的电话。
电话那头男人的低泣一下下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烟烟，救我……”
林烟接电话的手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阿辰?发生什么了?”
纪辰顿了顿，声音带了一丝恐惧：
“我在学校后街，这里有几个喝醉的女人堵在巷口，我……我好怕……”
林烟抓着外套冲出门，闯了一路的红灯来到她说的地方。
路灯下，纪辰衣服整齐，连头发都精致到恰到好处。
“人呢?你没……”
不等她说完，纪辰微微红了眼眶，一下扑进她的怀里：
“烟烟，你终于来了……”
鼻尖传来淡淡的幽香，引得林烟暗了暗眸子。
她眼前闪过了与我初见时，我的狼狈模样。
那时我被继母打的遍体鳞伤，逼到墙角。
手里还拿着砸碎花瓶的碎瓷片，准备跟他同归于尽。
她见过真正的危险是什么样子，所以才会怀疑纪辰。
想到这，女人厌恶地皱了皱眉，推开了怀中梨花带雨的纪辰。
看着面前男人哭了这么久，连头发都未曾乱，她突然厌烦透了。
她觉得纪辰像初见时的我。
其实不然。
从始至终，我也只对爱的人心软。
林烟终于意识到，她不爱娇弱矫情的纪辰，她喜欢坚强聪明的男人。
喜欢那种即便被逼到绝境也绝不放弃积极自救的人。
她喜欢我。
林烟又看了一眼纪辰，把失去我的全部责任一股脑推在了纪辰的身上。
她嫌弃的说道：
“别演了，你的戏很假。”
男人刚刚酝酿的眼泪被她的话突然打断，垂下眼想要掩饰被揭穿的尴尬。
女人扫了一眼，语气没有丝毫委婉：
“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失去阿宇，我们以后别见面了。”
说完，她当着纪辰的面拉黑了他全部的联系方式。
纪辰张了张口，似乎想要为自己辩解什么，却在抬眼的时候发现林烟早已经走远了。
“林烟！”
这一次，女人的脚步再也没有为她停下。
纪辰用力抹去掉落的眼泪，一字一句道：
林烟，你敢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
8.
而我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我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和林烟这个人扯上关系。
因为离开以前，我跟学校和团队签署了保密计划。
按照常理，林烟即便再手眼通天也绝不可能找到我。
实际上也是如此。
在离开她投身科研事业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爱情更加美好和纯粹的事情。
关于她的一切，关于她教给我，一个男人在床上为了讨好女人的所有本领，都被我完全淡忘。
也包括她这个人。
教授来国外参加学术研讨会时给我来过林烟的消息。
“你走后林烟把学校翻了个底朝天，你离开的事没和她说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决定就好了。”
老师看着我叹了口气：
“听说她在你走后萎靡了好久，看来你的离开真的对她打击很大。”
我沉默两秒，没有说话。
“这么痴情的女孩子，不考虑再给她一次机会吗?”
装深情讨名声的事情谁不会?
她的恶劣和自私我比谁都了解。
“不用了，我和她已经结束了。”
反正我在意下定决心此生报国，永远也不会有回头的那一天。
教授还跟我说，她顶不住林烟的压力。
告诉了她，我签了五年协议的事情。
“她说她会一直等你，等到你回心转意为止。”
我笑了笑说：“您放心，五年，等我回去的时候，林烟的前任恐怕比团队里的同事还多了。”
教授愣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随即笑了笑没再说话。
林烟的消息像是一滴水砸入大海，在我心里没引起半分涟漪。
这五年来，我的科研成果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保密协议的时效才刚刚过去，就有无数家国内外的媒体找了过来想要给我做人物专访。
教授和团队帮我推掉了大部分的采访，但是有一些实在推不掉的仍然需要我去回应。
太久没有想起过过去的事情了。
在我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日子里，就连王立都很少联系。
因此，当林烟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愣住，而第二个反应就是跑。
倒也不是怕她。
只不过她当初给我带来的伤害太大，我一见到这个人，便生理性的恶心想吐。
可还没等我偷偷跑掉，她便发现了我的位置，而后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
幸好主办方处于对我安全的考虑找了很多保安负责保护我。
林烟离我还有五米的距离时，便被拦在了人墙以外。
我立即转身离开，不愿意在与她有任何的纠缠。
“秦宇！”
林烟却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空气静止了一秒，随后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等了你五年，你怎么能……怎么又要抛弃我?”
她说的委屈，仿佛是我见利忘义，为了荣誉抛弃了我们的感情。
她开始回忆过去，我跟她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我实在担心那段不堪的记忆被她口不择言的在那么多人的面前提起，
我吐出一口气，脚步重似千斤的走向那个我最不想面对的人。
“林烟，你究竟想怎么样?”
林烟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说：“秦宇，原谅我好吗，过去的事是我错了，这五年我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你。”
听着她的告白，我胃里一阵翻涌：“离开那天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不爱你。”
“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林烟接着问。
知晓我过去的人寥寥无几。
身边的媒体像是遇到了大新闻，拿着摄像机不停的拍着。
我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安抚住她疯批的情绪：
“等演讲结束我们谈谈吧。”
我们约在了附近的一个咖啡馆。
店里咖啡的味道很香很浓郁。
被工作和研究充实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闲适和快乐了。
林烟坐下以后便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对我的思念。
“秦宇，你离开以后我才知道，我过去有多蠢有多混蛋。”
“我爱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也只有你，我们能不能......”
过去我盼望许久的话，就这样出现在了耳边。
“不能，”不等她说完，我出声拒绝：“过去的事情不怪你，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当初你把我从继母手中救了出来，我对你感激至深。”
“拼命想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才会那种感情当成爱。”
“这五年里，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爱情不是感激，更不是一味的纵容。”
“多谢你当初不顾一切来救我，可我真的不爱你。”
“抱歉。”
我转身离开，不再在乎身后的人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和崩溃。
说完一切，我心里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那场经年的噩梦，从今天开始也完全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9.
我的日子终于又回归了平静。
工作不忙的时候，我会去看看我的母亲周晴。
国家为了奖励我这些年做出的杰出贡献，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为我找到了我的亲生母亲。
而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就是当初为我解围的好心商人。
所以说幸运会缘分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
我想不管是事业还是亲情，都是上天对我那不堪回首的两年最好的回报。
母亲最近总是提起林烟，刚开始我以为她只是出于心疼我，才屡次想起这个曾经欺负过我的王八蛋。
毕竟当初林烟对我百般纠缠，也是她出手将人赶走。
我才没有继续被她打扰。
但母亲却说不是那个原因，最近她又听说了有关于林烟的事情。
“你还记得当初她抛下你，带着一个娇柔做作的男人离开的事情吗?”
我莞尔一笑，垂眸道：“记得，不提了。”
母亲突然嘲讽的笑了笑：“那个男人被抛弃以后为了重新追回林烟，竟然给她下了过量的春药。”
“当晚又喝多了酒，那个纪辰在夜店找了好几个鸭子陪她玩儿，当晚就把人玩儿进了医院。”
“我听说她这辈子算是废了，还是被自己的男人搞废在床上，也是报应。”
我其实早就不恨纪辰了，反倒觉得他很可怜。
像林烟那样的人。
越早看清越早离开最好，在她身边待过的每一分钟，都是在浪费生命。
相信她会跟自己结婚更是无比的天真。
清醒过来及时抽身的我是幸运的。
因为她让自己进了监狱的纪辰是悲惨的。
天边的夕阳从树梢缓缓坠落，洒在别墅二楼露台的栏杆上，
我盯着不远处两只小鸟，看了又看，最后喃喃自语：“是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