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5日，多云。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李不言在操场单杠区压腿时，看见赵康带着两个染黄发的校外混混晃进校园。其中一人穿着黑色皮夹克，袖口绣着骷髅头，正是上周在夜市敲诈刘昊的痞子。陈凯蹲在旁边系鞋带，迷彩裤口袋露出半截橡胶棍，阳光照在他左臂的「忠」字纹身上，像道褪色的伤疤。
「他们来了。」陈凯低声说，吐掉嘴里的草茎，「皮夹克叫豹哥，职高联盟的外围成员，去年在技校捅过人。」李不言点头，摸了摸校服内袋的弹簧刀，刀柄上的木纹已经被手汗磨得发亮。
早自习时，林夏抱着作业本进来，领口别着枚银色校徽——那是她昨天在办公室找了半天才翻到的旧物。「今天班会课选举学生会主席，」她声音有些紧绷，「大家公平竞争，不要……」话没说完，赵康推门进来，身后跟着豹哥，两人故意撞翻讲台边的扫帚，发出刺耳的声响。
刘昊在后排吹了声口哨：「赵大主席，带保镖参选啊？」他穿着新买的aj鞋，鞋尖故意蹭过豹哥裤脚，「需要我给你爸打电话，问问教育局采购的事吗？」赵康脸色一变，豹哥往前半步，却被李不言挡住。四目相对时，李不言闻到对方身上的劣质香水味，混着烟味，像团腐臭的雾。
班会课开始前，李不言在洗手间撞见苏婉儿。她正在补口红，镜子里映出李不言缠着纱布的手臂。「听说赵康找了校外的人，」她转身时，领口的珍珠项链晃了晃，「你别硬碰硬。」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深秋的，徽章边缘还挂着价签——李不言认出那是步行街百元店的货。
「我提议，」刘昊突然站起来，手里晃着u盘，「先播放上届选举的监控录像。」投影仪亮起时，画面里王强正在办公室改选票，赵康站在旁边递烟。后排传来惊呼，王强猛地起身，烟灰缸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你他妈找死！」赵康冲向刘昊，却被陈凯一脚绊倒。混乱中，豹哥从腰间抽出铁棍，朝着李不言脑袋砸来。李不言侧身躲过，铁棍砸在投影仪上，玻璃碎片飞溅，划伤他脸颊。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想起母亲去世那天，护士推走遗l时，床单上也是这样的铁锈味。
「操你妈！」陈凯的橡胶棍已经挥到，重重砸在豹哥后背。混混们掏出弹簧刀，刀刃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李不言摸出弹簧刀，划开赵康的衬衫袖口，露出里面的金表——那是王强送的生日礼物。赵康惨叫着后退，撞翻评委席的桌椅，王强的保温杯滚到李不言脚边，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已经掉了色。
「职高的规矩，」李不言用刀抵住赵康咽喉，血珠滴在对方金表上，「拳头硬的说了算。」他转头看向王强，后者正躲在林夏身后，脸色惨白，「教导主任，按章程，侯选人资格取消吧？」
林夏的眼神复杂，像在看陌生人。她捡起地上的章程，指尖划过「暴力干预选举者取消资格」的条款，声音发颤：「赵康通学，你被暂停侯选人资格。」王强张了张嘴，却在看见刘昊手机镜头时，猛地闭上嘴。
放学后，刀疤哥在操场角落等他。「听说你今天见红了，」他递来瓶冰镇汽水，瓶盖已经撬开，「职高联盟的人在传，说你敢跟校外势力动手。」汽水气泡在舌尖炸开，李不言看见远处苏婉儿正和林夏说话，两人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像两株被风吹弯的芦苇。
「明天周末，」刀疤哥压低声音，「隔壁轻工技校的人要来找茬，领头的叫虎子，跟豹哥是拜把子。」他卷起裤腿，露出膝盖上的淤青，「他们想吞了咱们的网吧分成。」
李不言摸了摸脸颊的伤口，结痂的血痂痒痒的。他想起《热血高校》里铃兰的少年们，用拳头争夺地盘，以为能靠暴力赢得尊重。可现实里，每道伤疤都意味着要付医药费，每滴血都可能让你进少管所。
「叫上陈凯，」他把汽水瓶扔进垃圾桶，「再找刘昊要点钱，买几副护具。」刀疤哥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李不言转身走向宿舍，夕阳把他影子投在墙上，像柄未出鞘的刀。
夜里，刘昊在宿舍展示他的「秘密武器」——三个保温杯，里面装着辣椒水、胡椒粉和芥末油。「防狼三件套，」他得意地晃了晃，「我妈去跳广场舞都带着。」陈凯正在擦橡胶棍，闻言抬头：「不如带把扳手，实在。」
李不言翻着《刑法》课本——这是他从图书馆借的，重点看「正当防卫」那章。台灯昏黄的光下，刘昊的计算器发出嘀嘀声，陈凯的纹身泛着青色，他突然觉得这场景很荒诞：三个本该在教室让题的少年，却在研究如何用法律漏洞打架。
「知道为什么《热血高校》里的人总赢吗？」刘昊突然说，「因为他们没退路。但我们有——」他指了指李不言的怀表，「你想保护的人，就是我们的退路。」
窗外传来野猫打架的叫声，撕心裂肺。李不言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里，母亲笑得温柔，身后的职高校门还挂着「热烈欢迎新生」的横幅。他想起林夏今天看他的眼神，像看个陌生人，又像看个猎物。
这晚，李不言在日记本里写：「暴力不是答案，但在这儿，它是唯一的语言。」墨迹未干，陈凯已经鼾声如雷，刘昊还在计算器上按个不停，算着辣椒水的成本。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弹簧刀上，刀刃映出半张苍白的脸，眼底有暗红的血丝，像团烧不尽的火。
他不知道，明天的群架只是开始。当轻工技校的铁棍挥来，当虎子的匕首划破他校服，当林夏在办公室哭着给他包扎伤口，他会明白：从拿起武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法松开手。而所谓的「职高联盟」，不过是更大的棋盘上，一枚小小的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