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些目前都是裴俢谨的猜测，他与这副躯体刚刚相融，原先的记忆都处于混乱的状态。
他需要一点时间捋清楚。
裴俢谨下榻穿鞋：“七公主怎么样了？”
“回禀将军，现在是卯时初，七公主还在营帐里歇着。”
顿了顿，军医又道：“两个时辰前，七公主曾来看过将军。”
沈余来过了？
裴俢谨突然想起那些混沌的记忆，随口一问：“你可听说过血咒？”
军医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不过还是老实答话了：“血咒？听说是西楚的一种巫术，传说天生体弱多病之人，若是有至阴体质之人愿意以血为引，可保全其性命。后者会损害寿命，血咒一成，两人性命相连，灾祸同享。”
大抵是觉得这种传闻是无稽之谈，军医笑道：“这不过是那些被疾病拖累而又不愿意死去的人，为自己治病找的一些说辞罢了。夺走了他人性命，觉得心中有愧，以此来掩盖。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药都治不好的东西，区区咒术，又怎么可能让人起生回生？”
裴俢谨默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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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无神论者，自然不相信这些，可即便是在他生活的世界，有些贫穷落后的地方依旧存在一些神秘的巫术之说，且被一些人信奉。
鬼神之事向来难辨真假，信与不信都是个人的自由。
不过他和沈余的血咒，或许是真的。
连他穿越这种事情都能成真，在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在他那些模糊而陌生的细碎记忆里，原来的裴俢谨从小就泡在药罐子里，坐在轮椅中长大，无药可医，后来和沈余签订了血咒，不仅得以转好，还身强力壮，上阵杀敌，无所不能。
“将军怎么会问起此事？”军医不解道。
两人说话间，营帐外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是女子的惨叫声。
军营里除了沈余，怎么还会有其他女子？
“外面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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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医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
而此时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夹杂着将士的辱骂声。
裴俢谨起身走出去，军营里彻夜都点着灯火，此时天也准备亮了，远远的裴俢谨看到一个将士提刀把一个不着寸缕的女子的头砍了，血溅当场。那将士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足以泄愤，踢了一下，脑袋一路滚落到裴俢谨面前，血淋淋的，一双眼珠睁得很大，死不瞑目。
将士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件亵裤，胸膛上有好几道抓痕，身子七倒八歪，明显是喝醉了。
而将士身后，好几个女子已经吓晕了过去，其余的紧握着身上破碎不堪的衣服，惊恐的磕头：“大人饶命，奴家愿意伺候大人。”
死的女人，明显是不愿意伺候才被杀的。
此时此刻，其他营帐中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女子的惨叫声，还有军中将士的嬉笑声。
裴俢谨没想到，堂堂军中将士，竟草菅人命到了如此地步。
他朝那些女子走过去。
那个将士醉醺醺的，眼睛看得不太清楚，没看到裴俢谨，杀了个人心里的气消了不少，随手提起一个，往帐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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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裴俢谨开口。
那将士并没有听见，不过守在帐外的其他人看到裴俢谨，知道他的意思，把人扯了回来。
醉酒的将士怒气冲冲的甩开他：“干什么，别打扰我快乐。”
小将士没搭理他，朝着裴俢谨拱手：“属下见过将军。”
“将军？”醉酒的士兵迷茫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看到裴俢谨以后，浑浊的双眼渐渐变得清明，酒也跟着醒了一大半，当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将…将军。”
裴俢谨的目光越过他，看向那些女子：“这些人是从哪儿掳过来的？”
将士还以为他生气的缘由是因为军中曾下令在战事未平之前不能在军里寻欢作乐，而自己违反了军规，惶惶解释道：“将军，属下知错，这些日子打仗太辛苦，好不容易攻下了南凉，今夜兄弟们高兴多饮了几杯，这才……”
裴俢谨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人是从哪儿来的？”
“将军……”从前这些事情裴俢谨很少管，将士不明白他今日为何插手，缓缓抬起头，只见裴俢谨面色漠然，一脸冷冽。
裴俢谨上了八年的战场，手里沾满了鲜血，即便灵魂不是过去那个人，身上也依旧散发着一股弑杀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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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从城里掳来的。”
这儿是整个南凉最繁华之地，攻入京都之时，金银珠宝还有美人，他们什么都没放过，人具体是什么身份他不得而知，只记得是随手带回来的。
有一个女子大着胆子爬过来，抱住裴俢谨的双腿：“大人，奴愿意伺候您，求求您放过奴一命，奴不想死啊。”
此时，一阵火光往这边而来，是另一个对裴俢谨忠心耿耿的副将林忠。
裴俢谨道：“传本将命令，今夜在军中作乐之人，全部斩首。”
林忠一看这情形已经明了，给身后的士兵使了眼色，跪地的士兵和其他营帐里的全部被拖出去。
士兵们求饶的叫声比方才那些女子的凄厉叫喊还要更甚：“将军，饶命啊。”
裴俢谨无动于衷。
军令如山，这是打仗之道，违反规则以及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人，没有活命的资格。
林忠半膝跪地，抱拳道：“将军，是属下管教不力，让军中乱纪，请将军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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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俢谨不语，蹲下身扶起那个女子。
女子身子颤颤巍巍的，嘴里不断说着求饶的话。
“林忠，把她们带下去安置，若是有谁敢再拿他们作乐，一律斩首。”
林忠颔首，将人带下去。
这些女子劫后余生，磕头千恩万谢。
有些人从营帐里抬出来时已不省人事，浑身不堪入目，或者是疯癫痴呆，而有的已经没了气息。
看着此情此景，裴俢谨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不是佛陀，没有佛家人的悲悯之心，可也为这些人的行为觉得不耻。
战争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让这些无辜的人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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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沈余把刚刚的情况都看在眼里。
裴俢谨没有发现她，倒是军医先看到了，提醒道：“将军，七公主起来了。”
裴俢谨闻声转头，看到沈余一脸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他敛去一身戾气，朝她走过去。
这一次，沈余没有躲。
短短几日之内，她经历了所有苦难，一张脸格外的苍白憔悴，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倒下，加上身量娇小，站在裴俢谨面前，显得无比的弱小和可怜。
她仰起头来，盯着裴俢谨看了好一会：“这一场战事并非俢谨哥哥所愿，是不是？”
昨夜小姑娘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戒备，如今却含着期待，仿佛在抓着什么救命稻草，裴俢谨心底的某一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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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那个俢谨哥哥，生来便是恶魔，灭国之计，便是他提出来的。
裴俢谨很想告诉面前的小姑娘真相，可看着她眼里尚存的天真，终是没忍心说出来。
“刚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沈余咬了咬唇，道，“我知道俢谨哥哥也是身不由己。”
裴俢谨暗叹一口气。
他不是好人，更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圣人，那些女子的性命本来跟他没什么关系，方才不过是觉得可怜才出手相救。
可看到了沈余，他突然间就明白了。
这世间需要他救的人不仅有沈余，还有无数条无辜的性命。
或许这便是他将裴俢谨取而代之，来到这儿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