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俢谨低头看了眼小姑娘的脚踝，虽是七月，可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天气的缘故，阴阴沉沉的，天儿有些冷。
小姑娘光着脚，身子太矜贵，仅仅站这么一会就红了。
偏偏小姑娘自己没发现。
“阿余，先进屋。”
沈余听话的点了点头。
回到营帐，沈余依旧是那副期翼的模样，试图从他嘴里得出答案：“带兵来攻打南凉，都是漠北皇帝的命令，俢谨哥哥是被迫的，对吗？”
她昨夜应该是没睡，眼圈黑黑的，肿得厉害。
裴俢谨看着她，心口微紧。
或许这答案是小姑娘想给她自己的。
在那些不属于他的模糊的记忆里，小姑娘很是信任他，甚至为了救他的命，不惜去签订血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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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从小在有□□长大，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很美好，美好得就像一场梦。
后来梦碎了。
至亲死在自己面前，他却无能为力，求助无门。
昨夜在冷宫里救走沈余，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失去至亲痛不欲生了一段时日，小姑娘失去的不仅是亲人，还有她的家和国。
小姑娘从前的事情都是和那个死去的裴俢谨发生的，与他无关。
但小姑娘等待着他救。
他从前救不了人，这个地方却救得了。
过去的事情回想起来有些遥远了，裴俢谨收回思绪，点点头：“嗯。”
只是一个字，就能让小姑娘紧张的脸放松下来，一头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俢谨哥哥不是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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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俢谨身体一僵，手抬起又放了下去。
小姑娘在她怀里哭了一阵就睡过去了。
裴俢谨哭笑不得，把小姑娘放到床上后，心想这么单纯的人若是没人护着，往后可怎么活下去。
天明之时，裴俢谨先是召来林忠，仔细询问兵力情况还有军情，然后再让所有军中将领到自己营帐中议事。
裴俢谨刚下达新的军令，立即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将军，南凉已是我们的地盘，这儿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将士们拿几个姑娘寻欢作乐也无妨，将军何必同情那些南凉女子？”
话一出口，立即有人附和：“就是，能留她们一命，已经是我们仁慈了。”
都是一群三大五粗，根本不把女子的清白放在眼里。
“尔等对本将的命令有异议？”裴俢谨清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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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将士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默了半响，翟虎开口打破僵局：“这场仗是将军带我们打的，我们本该对将军言听计从，可这些日子，弟兄们跟着将军出生入死，侥幸活着乃是运气，若是连这点作乐的资格都剥夺了，弟兄们……”
翟虎边说边观察裴俢谨的神态，见他目光越来越冷，音量便小了下去。
短短一会功夫，裴俢谨大抵摸清了军中情势，他在军中极具威严，大多将领对他为首是瞻。
妇孺可以任意欺辱是他们在战场上留下的固定思维，稍加提点，让他们认识到错误所在，也就能让反对声消弭了。
“我们攻打南凉，是为了扩大疆域，如今南凉已灭，尔等可有想过接下来我们在南凉要做什么？”
将士们对视一眼，皆是摇摇头。
他们只知道打仗，皇上和将军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听从命令，只管杀敌，输了就死在战场上，赢了就回家娶妻生子，或是继续留在军中效劳。
南凉的后续处理问题还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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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凉已归漠北，今后尔等当中的不少人会留在这儿成家立业，那些被掳获来的女子中有的兴许会成为你们未来的妻儿，亦或者是你们的家人。即便与你们毫无关系，你们在漠北也是有家人的，若你们打输的人是你们，你们的妻儿如同那些人一样被欺辱，尔等心中难道真的甘心和忍心吗？”
“打仗是为了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而不是为了杀戮。把南凉的百姓全部屠杀了，让漠北的人迁过来，但来了以后又能做什么？漠北和南凉风土不同，短时间内并不能适应这儿的环境。将来我们依靠的，还是南凉百姓。”
得了这些话，将士们全都垂头，默声不语。
他们都知道，大将军从前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嘛向来是文绉绉的，讲究以理服人，那些大道理他们听不懂。
但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他们都是有妻儿的人，若是有朝一日漠北亡了，自也不愿看到他们落到如此下场。
片刻后，有将士站出来：“属下谨听将军之命。”
其余人等全都表示愿意听令。
“将军此举想必不是为了漠北考虑，只是为了南凉七公主吧？”翟虎忽然笑了笑，“七公主在漠北多年，听说和将军情深义重。今日将军能为了七公主改变军令，将来是不是也会为了七公主反了漠北？”
“翟虎，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忠立即反驳他的话，“将军宅心仁厚，不忍欺杀手无寸铁的妇孺，皆是为了漠北着想。你怀疑将军，分明是包藏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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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虎冷哼一声：“林忠，你是将军的人，自然站在将军那边，可你不要忘记了，七公主偷了玉玺，又是南凉皇室之后，留着就是一个祸害，皇上已经下令处死七公主，可将军不仅没把人杀了，还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违反圣命在先，为漠北埋下祸患在后。将军是主帅，理应作表率，既不能服众，我等为何要听令于将军？”
“要我说，就应该杀了七公主。”
林忠道：“若不是有将军，未必能拿下南凉。七公主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祸乱天下。你不服将军的命令，不过是为了报妻儿被杀之仇。”
旧事重提，翟虎瞬间就怒了，拔剑相向：“林忠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杀了你？”
林忠也拔出剑，丝毫不退让：“你若不听将军的，不用将军动手，我先把你杀了。”
战事未平，血性还浓，不等其他人劝，两人就在营帐里打了起来。
裴俢谨皱眉：“住手！”
翟虎和林忠打得不可开交，没人听他的。
裴俢谨给其他将士使了个眼色，一个将士上前准备阻止，反而被翟虎攻击，腰间的匕首被翟虎用剑挑出来，往后一甩，直朝裴俢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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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俢谨本能的拿起桌子上的剑，准备将其挥开，却慢了一步，匕首插入了胸膛。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裴俢谨当即就吐了一口血。
见状，将士们都愣住了。
“将军！”林忠事先收手，上前担忧的扶住裴俢谨，朝外大喊，“来人，唤军医。”
翟虎的剑还提在手里，看着裴俢谨的目光略显复杂，他眯了眯眼睛，一个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
大将军武功高强，能以一敌百，即便是受了重伤，按理也不会躲不开这小小的匕首。
此人，不是裴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