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四号院的时候已经凌晨。
又是一身狼狈的雨水,酒劲后知后觉到此刻才反上来,浑身疮口般地泛疼。
陈芨解开领口的扣子,拎着外套走进去。
这个时间大院里除了快停歇的小雨点,就只有巡逻的门卫时不时拿着大灯四处晃悠,看见她跌跌撞撞的醉鬼样也只是狐疑地多看了两眼,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大人物也不敢得罪,小声咕哝几句就走了。
又是个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不学无术混日子的二世祖。
想也知道是这类话。
一路走上楼,沉重的身体在到家门口时终于支撑不住地瘫倒。没钥匙,陈芨靠在墙边,难受地揉揉眉心拿出手机给乐于知发消息,结果密码刚输完,成堆的微信消息便弹了出来。
翻了翻,她最后点开了乐于知的。
从八点她刚走,一直到半个小时前,一共发了四条。
“你钥匙没带走,要我给你送过去吗?”四个小时前发的。
“你现在在哪儿”三个小时前发的。
“我在家里等你”两个小时前发的。
“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里了”
这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楼道内的感应灯暗下来,手机的白光照在脸上,她盯着这几句话出神,某一刻忽然笑了下,沉闷、酸苦,说不上来的冷。
楚明野今晚问她,她和乐于知后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搞成现在这副德行。
忘了。
真的。
也可能是恶心透了,不想再拿出来回忆,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酒精作用下朦胧的脑子,隐约只记得有一晚乐于知圈紧她的腰哭着喊她“姐姐”,仿佛要把一切都给她的样子。
他其实那时候就知道他们是姐弟了吧。
看她一无所知地沉浸在爱欲里,温柔地吻他。
像个白痴一样。
“姐姐”
她喊一遍,笑的发颤,酒精催化下情绪上涌,手死死掐进肉里,几秒后又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
开门进去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乐于知已经睡下,在玄关留了一盏灯。
换鞋,去阳台拿干衣服,然后洗澡。
站在房门前握上门把手要开门的那一刻,陈芨顿了下,有预料一般放轻了力道,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灯也没开,她适应了一会儿昏暗,慢慢走到床前。
里面果然睡着一个人,蒙进被子里在角落鼓起一小团,以蜷缩的姿态。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都没发生。陈芨默着脸,没发怒,也没任何多余的表情,向后抵在冰冷的书桌上,手撑着桌面,静静地盯着被子里只露出一点点发尖的脑袋发呆。
—
“唔”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朦胧中感受到有一只手握住自己的脚踝,乐于知下意识挣动一下,惺忪地睁开眼。
脸从被子里小心探出,黑暗中他看见一道模糊的影子半跪在床脚,沉默地拉开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小腿放进去又盖上。
动作太温柔了,他望着那张在窗帘透进来的虚光下愈发清晰的脸,一动不敢动。
怕是梦。
动了,就消失不见了。
但很快那张脸就转了过来,隔着屏住的呼吸和他对上视线。
恐慌摇摇坠下,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没了,乐于知身体条件反射地抖了抖,不知道接下来要迎接的是什么。
可过了很久都没动静,陈芨始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梦里幻化出的一具虚影,永恒的温柔。
乐于知握了握拳,忍不住坐起来想去碰她,手伸出一半却犹豫地悬在那里,想触碰又不敢,最终在不确定中抿抿唇轻轻喊了声:
“姐姐”
真可怜啊,到现在用来确定是不是做梦的手段居然只剩下这个了,如果是真的陈芨,听到这两个字大概会恶狠狠地冲过来掐他的脖子,恨不得他立刻去死吧。
“乐于知,你少他妈用这个称呼恶心我!”
她一定会这么说。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凿了下,生生地疼,乐于知忍住了,在静默中不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而她依旧没动,想像中的暴力和讽刺统统没有砸过来。
“这么叫我”她只是很平静地问他,“不怕我生气吗?”
乐于知松了口气。
“不怕,”他笑了,“因为这是梦。”
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去抱住她,脸趴在她的肩头,“梦里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
“不是梦就怕了吗?”陈芨问。
像个木偶僵直在那里,任他抱,不给一点回应,“既然这样就应该离我远一点,或者祈祷我一直在学校里不回来才对……”
很轻很淡的一句。
“那痛苦就痛苦吧。”乐于知却收紧手臂,往她的肩窝里蹭了蹭。
“只要能见到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们是姐弟。”陈芨冷漠地提醒他。
乐于知只僵了一瞬,很快又安慰自己一般闭上眼,“没关系,世界上没有谁规定弟弟不能爱自己的姐姐。”
陈芨:“……”
是。
没有人规定。
但也没人说这种爱会是爱情的爱。
“……”
陈芨没说话,缄默一会儿后把他抱起来放回床上,然后躺在他身边,手温柔地摸着他的侧脸,哄孩子入睡一般。
“睡吧。”
大概真的累了,酒意还没散,她也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
“,乐于知。”
。
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