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里火苗慢慢黯淡下去。
破庙残龛下的谷长风,脊背紧贴斑驳的"地狱变相图"。
怀中《十三经注疏》的包角银钉己冻在胸口,每呼吸一次,皮肉便被冰铁撕开细小的裂口。
他抖开《礼记》欲遮膝寒,却见"玉藻"篇的墨字正被冰霜蚀成蛛网——冰晶沿着"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玉"字攀爬,将父亲的遗训蛀成镂空的鬼符。
"嗤——"火折子在歙砚龟裂的冰纹上擦出幽蓝火星。
这方光绪二十三年父亲亲选的冰纹冻砚,此刻渗着墨渣与血丝的混合物,宛如龟甲占卜的裂痕。
长风呵气化开砚面薄冰,白雾竟凝成个篆体"焚"字,倒映在残存墨汁里,恍若当年乡试朱卷上被学政圈红的"悖逆"批语。
檐角铁马突然齐鸣。
他抓起《周易》撕下乾卦篇,纸页蜷曲的刹那,卦象"元亨利贞"的"贞"字正巧卷成母亲临终未阖的眼睑。
火苗舔舐纸角的瞬间,冰封的庙门被北风撞开,雪粒子裹着片残破的《时务报》扑进火堆——"变法"二字在焰舌中首立如碑,旋即坍成青灰。
火堆吞噬《昭明文选》时,李密《陈情表》的"臣无祖母"西字突然在焰心首立。
谷长风看着那些字迹在高温中抽搐,宛如母亲病榻上痉挛的手指。
冻裂的歙砚被掷入火堆,冰纹遇热爆出串脆响——光绪二十八年春,父亲折断戒尺训斥他临帖不端的场景,此刻正被烈焰复现。
顾长风甚至不由自主的缩起手来,好像父亲的戒尺下一刻就要打下来了。
"保不住了……"他机械地撕扯《春秋》,"郑伯克段于鄢"的竹简体字迹突然扭曲。
火中腾起的青烟幻成颍考叔的虚影,那春秋第一孝子正指着他心口冷笑。
长风咬着牙发着狠将整册《左传》压灭火堆,未料炭灰里忽地立起个焦黑人形——虞世南《夫子庙堂碑》的"弘毅"二字在其额间燃烧,正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