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站在原地,耳边嗡鸣。
苏晚晴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的、残忍的剖开他的胸腔。
“她死了?”他的声音很轻。
“死了。”苏晚晴仰头看他,“就在给你换肺的那天,手术台上大出血,连抢救都没来得及。”
傅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戒指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疼。
颜舒死了?
那个总爱在雨天给他送伞的颜舒?
那个会把家门钥匙藏在信箱里的颜舒?
那个在毕业录像里笑着说“要一起去看极光”的颜舒?
死了?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艰难,新移植的肺叶在胸腔里痉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不可能......”
傅安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瓶。
“她不让我告诉你。”苏晚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手术前她签了保密协议,用化名登记的器官捐献。”
简颜。
傅安苦笑,他终于想起来了,记忆闪回大学图书馆的午后,颜舒和傅安依偎在布满阳光的角落,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书中的段落,细细的念:
“你以为我贫穷、卑微、不美,就没有灵魂吗?你错了!”
那时的她仰起脸,紧紧贴着傅安:“傅安,我以后要是写书,笔名就叫简颜好不好?像简爱一样勇敢......”
傅安终于明白这个化名背后藏着怎样的决绝,她以最卑微的姿态献出生命,却用这个化名守护着最后的尊严。
傅安的视线突然模糊,脑子里轰鸣一片。
他看见苏晚晴的嘴唇还在翕动,可所有的声音都只能发出怪异的嗡嗡声。
“傅安?傅安!”
苏晚晴的尖叫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傅安想伸手撑住茶几,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痉挛。
喉咙感觉到一丝腥甜,随后是一口鲜血喷出。
又是无尽的黑暗。
恍惚间,他听见雨声。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大学校园的梧桐树下。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颜舒撑着一把透明的伞向他跑来,“怎么又忘记带伞?”
她踮起脚把伞倾向他这边,白裙子上溅满了泥点。傅安想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穿过了她的身体。
雨变成了雪。
他低头,看见颜舒站在面前,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捧着一条歪歪扭扭的淡蓝色围巾。
“织了好久呢。”她小声嘟囔着,踮起脚把围巾绕上他的脖子。
针脚粗糙的毛线蹭过他的下巴,傅安想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颜舒认真地系着围巾,“左边要长一点......右边从这里绕过......”
一边看视频学习,一边用她笨拙的手指打着结。
雪越下越大。
围巾突然变成浸透鲜血的绷带,颜舒的指尖在他胸口颤抖:“这里会疼吗?”
她的声音极轻,“我把肺给你的时候它会不会想家?”
再转头时颜舒已经躺在了他隔壁的病床上,她的胸口敞开着,医护人员从里面取出了半片肺叶。
“不要!”傅安拼命挣扎,却发不出声音。
颜舒突然睁开眼睛,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傅安,你要长命百岁。”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连同我的那份。”
颜舒的微笑渐渐透明,取而代之的是手术室刺眼的灯光。
“病人心率恢复!”
傅安再一次从死亡边缘脱离,但他并没有活下来了的喜悦,而是第一时间叫来了苏晚晴。
“颜舒真的已经死了吗?”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死了,挪威,冰葬。”苏晚晴也对这段感情彻底死了心,“在你昏迷期间,我去查了颜舒当年的那个未婚夫。”
她转头看向傅安,脸上满是释然的笑。
“那个人只是颜舒找的演员,目的是想让你死心,不希望因为自己再影响你的前途。”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吗?她的离开,她的死,都是因为我?”傅安问道。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可以这么说吧,但她在第二次给你做移植手术之前,人工肺就已经不行了,只有一个月可活。”
傅安没再多问,一切谜团全部串联在了一起,解开了。
不顾医生的反对,傅安提前出了院。
他将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
“所有财产都归你。”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公司股份、房产、基金......”
“你知道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她轻笑,“苏家给我的嫁妆,够我挥霍一辈子。”
傅安的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婚戒上。
五年前苏家老太爷强行安排这门婚事时,就是这枚戒指套住了他们的人生。
“我知道,但这至少是我的歉意,你本可以......”
苏晚晴突然坐直身体,“可以什么?可以有个爱我的丈夫?可以不用每天听着你用她的肺呼吸?”
“傅安,”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会输给一个死人。”
他望向窗外,思索了片刻。
“不是输给死人,”他轻声说,“是输给了活着的人永远争不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