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家人,傅安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他缓缓摘下胸前的工牌。
“傅安CEO”的字样依然清晰。
助理推门进来,递过来一叠文件。
“傅总,都安排好了。这是交接清单,法务部已经......”
“不用给我看,我很信任你。”傅安打断他。
“好的,傅总,您的药记得带上。”助理慌忙去翻抽屉。
“不用了。”傅安摆摆手,转身走向落地窗,城市灯火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晕,“我已经订了今晚的航班。”
助理欲言又止。
他看见办公桌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公司上市时的合影,另一张是樱花树下两个依偎的背影。
“您还回来吗?”
傅安没有回答。
“苏晚晴的能力很强,跟着她,你们的前途也很光明。”
傅安将公司一切交接事宜都交给了助理。
苏晚晴给他留了很多钱,他将钱全给父母转了过去,给自己买了一张当天飞往挪威的机票。
他的指尖在机票上摩挲,医生警告过他,新移植的肺叶尚未完全恢复,极寒的挪威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可他还是来了。
机场的广播响起登机提示时,身后传来高跟鞋急促的敲击声。
苏晚晴拖着行李箱,发丝微乱,呼吸有些急促。
“我也要去挪威,”她平静地说,“和你同一班。”
傅安怔住。
“别这么看着我,”苏晚晴别过脸,“我不是来挽留你的。”她的指甲在登机牌上划出一道痕迹,“只是有些事,你该知道。”
飞机穿越云层时,苏晚晴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
里面是几张照片:冰原上,工作人员正将颜舒冰封。
“她选的地方很美,就在你们约定过的极光观测点。”
傅安的指节泛白,照片角落,一抹熟悉的白色闪过,是颜舒常穿的那条裙子,如今静静躺在冰雪中。
“其实那天我也在。”苏晚晴开始回忆,“看着她被送进冰裂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最后的样子很平静,像睡着了一样。”
傅安闭上眼,属于颜舒的肺叶在胸腔里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雪的气息。
挪威的寒风像刀子般锋利。
这是苏晚晴第三次,也是傅安第二次来到这里。
傅安裹紧大衣,却仍止不住颤抖,他的嘴唇已经泛出青紫色,呼出的白雾在空气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袭来,傅安不得不弯腰撑住膝盖,喉间涌上腥甜,鲜血从指缝渗出,滴在雪地上。
“傅安!”
苏晚晴慌忙扶住他摇晃的身体,触手却是一片滚烫。即使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他的体温仍高得吓人。
“够了!我们回去!”苏晚晴拽住他,却被甩开。
“就快到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远处,那道幽蓝的冰裂隙就是颜舒最后长眠的地方。
傅安踉跄着跪倒在冰层上,鲜血从唇角溢出,他颤抖着摘下无名指上的银戒,“F&Y”的刻痕早已被岁月磨得模糊,却在此刻冰雪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
颜舒。
他轻唤着,将戒指贴近唇边,最后一次感受金属上残留的体温,然后,松开手指。
戒指落入黑暗的深渊,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响。
回到极光观测站的小木屋后,傅安发起了高烧。
苏晚晴翻出退烧药,喂他服下。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其实不用管我的。”他的声音嘶哑,“你回去吧。”
苏晚晴将剩下的药放在床头,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们已经离婚了。”
她拧开保温杯,喂傅安喝水,“但你现在连水杯都拿不稳,要是在这冰天雪地里出事,我下半辈子都会做噩梦。”
窗外的暴风雪拍打着玻璃,木屋里的炉火明明灭灭。
她看着傅安苍白的脸色,突然笑了:“况且,颜舒临走前特意嘱托过我。”
“她说......”苏晚晴的声音哽了一下,“她说你一定记不住医嘱,要是哪天犯傻跑去挪威,麻烦我看着点,你看,她连这个都料到了。”
苏晚晴把毛毯往他身上掖了掖:“所以我现在不是在照顾前夫,是在完成一个朋友的嘱托。”
她转身去添柴火,火光映出她泛红的眼眶,“就当是我欠她的。”
苏晚晴彻底放下了执念。
“其实我早该放手了,天底下没有比她对你再好的人了。”
苏晚晴擦掉眼泪,从行李箱深处取出一个手账大小的日记本。
“这是她口袋里发现的,本来打算烧了。”
“从大一开始记的,”她的声音很轻,“手术前一天都还在记。”
傅安颤抖着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颜舒飞扬的字迹:
9.1晴
开学典礼上看到个冷着脸的傻子,居然在后台偷偷帮流浪猫包扎伤口。
PS:偷偷看到他学生证上写着“傅安”,名字还挺好听。
往后翻几页,字迹变得潦草:
11.3雨
傅安这个笨蛋把本小姐追到手了!
哎,失策失策,就是表白的方式有点老土。
不过^他说后面会补。
(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中间夹着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背面写着:第一次约会,他居然在恐怖片里睡着了。
肩膀借他靠了108分钟,我数了。
翻到后半部分,字迹开始变得沉重,还有很多涂抹的痕迹:
3.15阴
傅安有出国研学的机会,他可以变得更好,但他现在天天抽烟喝酒,我要离开他了,但是又不敢开口,他最近在准备求婚戒指......这个傻子,藏东西永远只会放左边口袋。
4.11多云
又见到傅安啦,我是他的婚礼策划师。他好像还对我念念不忘,但是明明有温柔的未婚妻,美好的前程,为什么还要挂念我这个快要死了的人呢。
我会想办法让你忘记我的。
最后几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挪威的极光攻略,却在某页突然中断:
极光观测点选在^
一直到死,颜舒也没有实现她的愿望,亲眼看一次极光。
傅安感到有些悲哀。
他盯着那句“我会想办法让你忘记我的”,发出一声嘶哑的笑。
“她就是这样,”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永远自以为是的替别人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