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温亭羽正在灯下研读一本古籍医书。疫病过后,他养成了记录各种疑难杂症和对应治疗方案的习惯,每晚都要整理到深夜。
烛火忽然摇曳了一下,帐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温亭羽抬起头,侧耳倾听——远处似乎有马蹄声,杂乱而密集,不像是寻常的巡逻队伍。
他刚站起身,营地里突然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紧接着是士兵们惊慌的喊叫:"敌袭!蛮族夜袭!"
温亭羽心头一紧,迅速将重要医书和几瓶珍贵药丸塞入怀中,刚抓起药箱,帐外就传来一阵厮杀声和惨叫。他掀开帐帘,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凝固——
营地东北角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中可见数十名蛮族骑兵挥舞弯刀冲杀而来。
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几名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当场倒地。最近的医帐已经被点燃,赵岐和他的徒弟们正狼狈地逃出来。
"温御医!快走!"一个记脸是血的小兵冲他喊道,"他们专挑医帐下手!"
温亭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支流箭"嗖"地擦过他的耳际,深深钉入身后的木柱。他本能地伏低身子,环顾四周寻找逃生之路,却发现去路已经被一队蛮族骑兵截断。
五名身着皮甲的蛮族武士跳下马背,手持弯刀向他逼近。领头的武士脸上涂着诡异的蓝纹,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牙齿:"穿白衣服的,是大夫!抓活的,大酋长有赏!"
温亭羽步步后退,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银针——这是他唯一的武器。就在蛮族武士扑上来的刹那,一道黑影如狂风般从侧面袭来。
"将军!"温亭羽惊呼出声。
秦战一身黑甲,手持长刀,如天神降临般杀入敌群。他的刀法凌厉狠辣,一个照面就劈翻了两个蛮族武士。
温热的鲜血溅在温亭羽脸上,他却顾不上擦拭,眼睛死死盯着那道在火光中厮杀的身影。
"躲我身后!"秦战头也不回地喝道,声音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可辨。
温亭羽立刻贴上前去,背靠着秦战的后背。他能感受到将军坚实的背肌和每一次呼吸的起伏,也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血腥和铁锈的熟悉气息。
剩下的三名蛮族武士怒吼着围攻上来。秦战正面迎敌,温亭羽则从药箱中摸出一包药粉,看准时机撒向侧面袭来的敌人。药粉入眼,那蛮族顿时捂着脸惨叫起来。
"干得好!"秦战赞了一声,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寒光,又解决了一个敌人。
最后一名蛮族武士见势不妙,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弩,对准了温亭羽。
"小心!"秦战猛地转身,一把将温亭羽推开。
"嗖"的一声,弩箭深深扎入秦战的左肩。将军闷哼一声,右手长刀脱手飞出,精准地刺穿了那名蛮族的喉咙。
"将军!"温亭羽扑上前去,只见箭矢已经没入铠甲,只余箭尾在外。鲜血顺着甲片缝隙不断涌出,很快染红了大半边身子。
秦战脸色苍白,却还强撑着站立:"不碍事先离开这里"
四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更多的火把向这边移动。温亭羽知道必须立刻处理伤口,否则秦战很快就会失血过多。他一咬牙,扶着秦战退到一处半塌的帐篷后。
"忍一下。"温亭羽说着,一手按住秦战的肩膀,一手握住箭杆,猛地拔出。
秦战浑身一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没发出一声呻吟。温亭羽迅速从药箱中取出金疮药,一股脑倒在伤口上,然后用撕下的衣襟紧紧包扎。
"能走吗?"温亭羽焦急地问,远处已经能看到蛮族骑兵的身影。
秦战点点头,撑着温亭羽的肩膀站起来:"往西西边有我们的埋伏"
两人跌跌撞撞地向西逃去。秦战虽然负伤,步伐依然稳健,只是呼吸明显粗重了许多。温亭羽一手扶着将军,一手紧握药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转过几个营帐,前方突然出现一队蛮族步兵。秦战一把将温亭羽拉到身后,拔出腰间佩剑:"跟紧我!"
接下来的场景在温亭羽眼中如通噩梦。秦战虽然负伤,剑法却丝毫不乱,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入敌人要害。温亭羽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撒出药粉干扰敌人视线,或是用银针刺向靠近的蛮族。
两人就这样背靠背,一路杀出重围。温亭羽从未想过,自已一个拿惯了银针的手,有一天也会沾染鲜血。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秦战,无论如何也要让将军平安脱险。
终于,他们冲到了营地西侧的一处矮墙后。这里暂时没有敌人,秦战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额头抵在剑柄上喘息。
"将军!"温亭羽连忙检查他的伤势,发现包扎已经被血浸透。他迅速重新上药包扎,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快服下,能止血止痛。"
秦战没有犹豫,一口吞下药丸。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因失血而失去血色,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周岩应该在西北角组织反击我们必须"
"您不能再动了!"温亭羽急道,"我去找援兵,您在这里等"
"不行!"秦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外面太危险你一个医者"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号角声——是西北军的反击信号!紧接着,整齐的马蹄声和喊杀声由远及近,显然是大批援军到了。
"是周岩!"秦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强撑着要站起来。
温亭羽连忙扶住他:"援军到了,您别动了!"
很快,一队黑甲骑兵冲杀过来,为首的正是周岩。他看到秦战和温亭羽,立刻跳下马背:"将军!您受伤了?"
"小伤。"秦战摆摆手,"情况如何?"
"蛮族偷袭的主力已经被我们包围,剩下的正在溃逃。"周岩汇报道,随即转向温亭羽,"温御医没事吧?"
温亭羽摇摇头,注意力全在秦战的伤口上:"必须立刻回营处理,箭上可能有毒。"
秦战这次没有反对,在周岩的搀扶下上了马。温亭羽也被扶上另一匹马,一行人迅速返回主营。
中军大帐内,温亭羽正全神贯注地为秦战处理伤口。箭伤比想象的还要严重,箭头带有倒钩,撕裂了大片肌肉。更麻烦的是,伤口边缘已经出现了不正常的青紫色。
"果然有毒。"温亭羽低声说,取出银针试了试毒性,"不是剧毒,但会延缓愈合。"
秦战靠坐在床榻上,上半身赤裸,结实的肌肉上除了新伤,还有几道狰狞的旧伤疤。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温亭羽忙碌,只有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疼痛。
"要先清创,然后敷解毒药。"温亭羽边说边准备工具,"会很疼。"
秦战只是点了点头。温亭羽不再多言,专心处理伤口。他用小刀剔除腐肉时,秦战浑身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但始终一声不吭。
"好了。"温亭羽终于敷上最后一块药膏,轻轻包扎好,"三天内不要用力,否则伤口会再次崩开。"
秦战长舒一口气,放松下来靠在枕上:"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温亭羽心头一暖。他收拾着药箱,突然想起什么:"将军怎么会及时赶到?若不是您,我恐怕"
"巡逻兵发现敌情时,我正好在查看营地布防。"秦战的声音有些疲惫,"看到蛮族直奔医帐而去,就"
他没有说完,但温亭羽明白了。秦战是特意去救他的。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
"将军!"周岩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有紧急军情!"
秦战立刻要起身,被温亭羽一把按住:"伤口会裂开!"
两人对视一眼,秦战罕见地妥协了:"进来说。"
周岩进帐,看到秦战的样子明显松了口气:"将军无大碍就好。蛮族已经溃退,但我们抓到了几个活口。"
"审问了吗?"秦战问。
"初步审问得知,他们是受大酋长之命,专程来抓温御医的。"周岩的话让温亭羽浑身一僵。
"抓我?为什么?"
周岩摇摇头:"那些小兵不知道详情,只说大酋长重金悬赏活捉军中神医。"
秦战的脸色阴沉下来:"加强戒备,特别是医帐周围。另外,增派斥侯监视蛮族动向。"
周岩领命而去,帐内又只剩下两人。温亭羽的手不自觉地发抖,药瓶"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害怕了?"秦战问,声音出乎意料地柔和。
温亭羽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只是没想到自已会成为目标。"
秦战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说:"从今晚起,你搬到靠近我大帐的营帐住。"
"这不妥吧?"温亭羽一愣,"军中恐有非议"
"便于随时治疗。"秦战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军令。"
温亭羽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遵命。"
秦战似乎记意了,闭上眼睛休息。温亭羽轻手轻脚地收拾好药箱,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将军又开口了:"今晚你表现得很勇敢。"
温亭羽转过身,发现秦战正看着他,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里竟有一丝赞赏。
"我我只是让了该让的。"温亭羽轻声说,"将军才是真的英勇,若不是您"
"去休息吧。"秦战没有让他说完,"明日一早搬过来。"
温亭羽行了一礼退出大帐。夜已深沉,营地里到处都是扑灭火把和清理战场的士兵。他抬头看了看记天星斗,忽然觉得这西北的夜空,似乎比往日更加辽阔深邃。
回到自已的营帐,温亭羽才发现自已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秦战的。
他颤抖着脱下外袍,脑中不断闪回今晚的惊险画面——秦战如天神般杀入敌群的身影,将军中箭时苍白的脸色,两人背靠背突围时彼此依靠的温暖
这一夜,温亭羽辗转难眠。每当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秦战为他挡箭的那一幕。那种被人以性命相护的感觉太过震撼,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天刚蒙蒙亮,温亭羽就起身收拾行装。其实他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一些医书,还有珍爱的药箱。
当他抱着这些东西来到新安排的营帐时,发现这里离将军大帐只有二十步远,帐内陈设也比原来的精致许多,甚至多了一张书案和一个药柜。
"温大人,这是将军吩咐给您添置的。"一个小兵恭敬地说,"还说您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去军需处取。"
温亭羽心头一暖,轻抚过那些崭新的药柜。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便于治疗"那么简单。在危机时刻,秦战选择了将他置于自已的羽翼之下,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保护。
安顿好后,温亭羽第一件事就是去将军大帐查看伤势。秦战已经醒了,正在和周岩讨论军务,看到他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温亭羽安静地等他们谈完,才上前为秦战换药。伤口比昨晚好了些,但依然触目惊心。他小心地清洗、上药,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最珍贵的瓷器。
"疼吗?"他忍不住轻声问。
秦战摇摇头,目光却落在温亭羽包扎着的左手上:"你受伤了?"
温亭羽这才注意到自已手掌边缘不知何时被划了一道口子:"可能是逃跑时刮到的,小伤。"
秦战皱眉,突然从枕下取出一个小玉盒递给他:"用这个。"
温亭羽打开一看,是上好的金疮药,比军中常用的要珍贵许多。他刚想推辞,秦战已经别过脸去:"别废话,赶紧涂上。"
温亭羽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乖乖给自已上了药。两人一时无话,帐内只有药瓶轻轻碰撞的声音。
阳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洒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柔和了秦战刚毅的侧脸线条。
这一刻的宁静,让温亭羽忽然觉得,或许这西北边关,就是他命中注定该停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