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榻上供他泄欲的玩意罢了。
萧璟从前在扬州时榻上说的那样情话,哄着她说,他只有她,她竟蠢的信了他的谎话。
云乔低首苦笑,抬手抹了抹眼尾的泪。
马车摇摇晃晃驶远,外头负责护送云乔的陈晋,轻叩了下车壁。
云乔听到动静抬眼看去,微微撩开了车帘子。
马车外的陈晋瞧着眼尾微红的云乔,愣了瞬神。
云乔瞧他并未言语,眉心微蹙,低声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唤我吗?”
陈晋听着她的问话,稍稍回神,无声攥紧了掌心的那枚玉佩,
那是云乔托他给她女儿的。
他那时还以为云乔已经决定做东宫的侧妃娘娘,却没想到,短短一日,事情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其实今日一早,陈晋便打听到了云乔女儿的下落。
萧璟吩咐护卫将云乔女儿和沈砚送往一处江南小镇安置,那护卫办完了差也曾回京述职,而陈晋,恰好和其是同僚,自然不难打听到。
关于云乔女儿的下落,在萧璟眼里,只是寻常小事,又非国政机要,萧璟只是想瞒着云乔不让云乔知道,却不会将其视为要紧之事半点不泄消息,更不会在自己护卫跟前多费什么心思隐瞒,是以陈晋轻易就打听到了云乔女儿的下落。
云乔乍然被萧璟送回去云家,陈晋并不知晓缘由。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心思。
既瞧着云乔这般狼狈的模样心疼,又想着,是不是,从此之后,云乔就只是一个和离归家的妇人,与东宫与殿下,再无干系。
他轻叩车壁,原是想着,告诉云乔,她女儿的下落,也将这枚她交代自己交给她女儿的玉佩,还给她。
可是这一刻瞧着云乔的模样,他却突然鬼使神差的,攥紧了掌心,想将那枚玉佩留下。
辗转近十载,他远远望了她许多次,什么都不敢求,什么都不敢说,唯独这次,心里生出自私的念头,希望留下她的东西,希望,有个惦念。
于是陈晋悄无声息将玉佩重又收进袖中,只同云乔道:“姑娘,您女儿,人在距离姑苏不远的同里镇上。”
云乔听到女儿的下落,又惊又喜,急切的伸手拉着陈晋衣袖追问:“当真吗?确定在同里?她眼下如何了,可有生病可有受伤,她爹爹将她照顾的好吗?奶娘可还跟着伺候?”
陈晋摇了摇头,回答道:“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只是从同僚口中得知了姑娘女儿的下落,特来告知姑娘。”
云乔略有失望的松开了攥着他衣袖的手,转瞬脸上重又有几分喜色。
无碍的,知道下落就好,知道下落,就能去寻人。
盼了这么久,总算有了盼头。
云乔喜极而泣,又哭又笑。
陈晋瞧着心疼,不自觉伸手,给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大好的消息,姑娘怎么哭了?若是这都要哭,日后属下可不敢再跟您提及小小姐的消息了。”
佩刀的侍卫手指粗粝带茧,比萧璟的手还要粗上许多,擦着她眼泪的动作和力道,却格外轻柔,居然连半点泛红的指痕都没落下,也没让云乔生嫩的皮肉疼上半点。
云乔沉浸在知晓女儿下落的喜悦中,并未没意识到不对及时和陈晋拉开距离。
陈晋给她擦泪时,瞧着她额头的血色,眼底全是不忍。
“这额头的伤口,瞧着好生吓人,怎么弄的,是殿下,对您动手了吗?”
今日闹得那样难堪,主子的性子又一惯是狠决的,若真是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云乔这样娇弱,他怎么能狠得下心伤她。
陈晋抿紧了唇,心底暗生不满,总觉得云乔,命途多舛遇人不淑。
她遇到的这两个男人,沈砚也好,殿下也罢,都不曾真的善待她。
沈砚那畜生般的人自不必提,殿下那性子,惯来是霸道的,应当少有柔情的时候,偏生云乔,是要被人精心养着才能开得灿烂的花枝,经不得殿下疾风暴雨的摧残折磨。
陈晋不可自控的想,如果是他,如果是他有机会成为沈砚或是殿下,他会如何呢?
想来,一定是将人捧在掌心珍爱,不舍得她受半点风雨侵袭。
可惜,世间事总是阴差阳错。
得到的不珍惜,珍惜的,得不到。
命运总是如此,让人把爱都走曲折。
陈晋眼底神色变换,低眸去取伤药,藏着自己溢出贪念的目光,不敢让云乔看到。
云乔瞧着他拿药的动作,摇了摇头。
她再厌恶萧璟,再憎恨他,也不会在旁人面前,把不是他的罪过按在他身上诋毁于他。
“不是,不是他动的手,是我自己磕的,怪我自己找罪受,与他无关。”
云乔额头的血色,是在东宫太子寝殿内跪求太子时叩首留下的。
那时她并不知道玉帘内就是萧璟,额头砸在地上一下又一下,流了一地的血。
说来也是自讨苦吃,想必萧璟瞧着她跪地叩首的样子,听着她口中的状告,也觉得可笑吧。
盼了那么久,盼来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那一刻的云乔,如何能不绝望。
好在萧璟放过了她,让她离开,好在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下落。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走,女儿的下落,也给了云乔新的盼头。
让她在得知萧璟的太子身份后,意识到自己永远不可能争得过他,永远不可能真的报复于他时,稍有慰藉,不至于陷入彻底的绝境与绝望之中。
陈晋取出药膏,抿唇给她上药。
云乔微抬着首,瞧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觉得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的人。
他是离开扬州后,唯一给过她善意的人。
即便他也曾做过些于礼不合的事,也曾翻窗进过她的卧房,可云乔心底始终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
陈晋给她上药的动作十分轻柔,唯恐碰疼了她。
云乔瞧着他,柔声笑了笑,眉眼弯弯道:“谢谢你陈晋。”
她想,像陈晋这样好的人,应当一定会有好报的吧。
陈晋听着她这声谢,低眸瞧着她眉眼弯弯的笑,晃了神。
他沉在云乔的笑眼里,没留意暗处,有人将两人此刻的姿态,全然看在了眼里。
第117章
正主与赝品
陈晋此行护送云乔回云家,既是护卫也是马夫。
他叩响车壁前,便将马车听在了一处避人眼目的小巷路口,放开叩响车壁同云乔说话。
也是知晓此行护送云乔,殿下只安排了自己一人,方才有几分越矩的放肆。
他沉在云乔眼底笑意,晃眼迷神,忘记提着心警惕,也就没瞧见,暗处一驾车马,从巷口驶过。
那车马一侧的车帘子撩开,马车里的人,恰好瞧见了云乔和陈晋二人此刻的动作情形。
“咦,郡主,那不是东宫的马车吗?”马车内伺候茶水的奴婢瞧见远处云乔所在车马上的东宫徽记,惊异的回头同自己主子道。
马车内的明宁郡主和那位小汗王闻言双双抬眼看去,正巧,看见了陈晋给云乔上药的情形。
“那是陈晋?那个女人又是谁,瞧着倒是和你长得有些相像。”小可汗打量着云乔和陈晋,若有所思的开口。
这小可汗认得陈晋,是因为陈晋最开始,就是在漠北从军的,沙场上打过照面,也知晓,此人是萧璟的亲信。
而明宁瞧着云乔,目光阴沉难辨,也有几分猜到了她是谁。
生得像她几分,还坐着东宫的马车,不是那个叫云乔的二嫁妇人还能是谁?
短短几瞬,小可汗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摸了摸自己脑袋,笑得促狭又幸灾乐祸道:“这陈晋可是萧璟亲信,那女人瞧着跟你生得相像,约莫就是他要纳进东宫做侧妃的女子,啧啧啧,这麾下亲信和自己后宅的女人搞到了一块儿,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萧璟居然一无所知。听闻这妇人还是二嫁之身,许是闺中少妇难耐寂寞,那萧璟又是个一心扑在政务上不近女色的主儿,许是一个月也进不了几会后宅,哪能喂得饱熟妇的身子。”
一旁的明宁闻言低笑了声,觉得云乔这女子,着实不值得自己视作对手,已然成了萧璟的宠妾,居然能在京中地界和陈晋这样一个低贱的护卫勾勾搭搭,白瞎了萧璟给了她侧妃的位份,眼里那瞧见云乔美色时生出的忌惮,也骤然消弭。
再美艳妖娆又怎样,再得宠又能如何。
这与护卫私通之事,一旦她捅给萧璟,便足够让萧璟彻底厌了这叫云乔的女子。
明宁摇头失笑,不再将云乔视作对手。
可此时的她,绝想不到,有朝一日,萧璟明知这女子和侍卫不清不白,仍旧难以割舍。
到那时,明宁才会明白,这样一个在她看来,毫无心机愚蠢柔弱的女子,究竟是多么大的威胁。
又是怎么,无知无觉的,彻底拿捏了萧璟那样冷漠之人的心。
只有不爱的人,才会轻易割舍厌弃。
而心底钟情之人,即便她做尽错事,即便她没有良心,即便她伤他入骨,即便她,一再背叛于他。
他也舍不得当真将她如何。
心底只会怪那些引诱她犯错的人,罪该万死。
马车继续往东宫驶去,小可汗收回落在明宁身上的视线。
感慨道:“迟了东宫的宴会,却没想到,瞧了这么一出好戏。那姑娘,虽与你相像几分,倒是生得比你妖媚许多,难怪勾得萧璟那样冷淡的性子,也动了女色。”
明宁含笑轻拍了下小可汗胸口,面露娇嗔倚在他怀中。
心中却暗恨云乔那张同自己相像,却又比自己美艳许多的脸。
哼,一个赝品而已,凭什么比她这个正主儿还要好看。
等着吧,待得萧璟彻底厌弃了那女子,她总要想法子,毁了她那张碍眼的脸。
马车总算驶达东宫,小可汗和明宁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东宫的奴才自然不会不认识明宁,瞧见她身边那穿着漠北服饰的男人,也猜得出是谁。
管事思及前几日萧璟提及了漠北小可汗同明宁会前来赴宴之事,忙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郡主,见过汗王,快请快请!”管事面上挂着笑,赶忙迎人进去。
明宁随小汗王一道进去,引得席上众人,一阵儿悄声议论。
“她不是和亲去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这是殿下封侧妃的宴会,这旧情人回来,撞见新宠了,算怎么回事。”
明宁听着这些人暗地里的议论,面色分毫微动。
取了盏茶饮了口,抬眸看向管事问道:“怎么不见殿下?听闻今日是殿下封侧妃的宴席,怎么也不见侧妃娘娘?”
管事暗暗擦了把汗,心下苦叹,实在作难。
思来想去后,只得咬牙道:“郡主误会了,今日并非侧妃宴,只是殿下办的寻常宴席罢了,东宫也没有侧妃娘娘。”
却没提及萧璟的下落。
这办了宴席,宾客还在,萧璟这个主家却去了官妓坊,管事如何开得了口。
明宁闻言颔首低笑,没再言语。
她虽不知晓具体缘由,却清楚,那位叫云乔的姑娘必定是做不了萧璟的侧妃了。
做不了就好,做不了,就不会在东宫碍她的眼。
至于做不了的缘由,那也不算重要,左右,她只看结果就成。
而席上众人听得这管事的话,议论声更重。
“怎么突然说没有侧妃娘娘,我记得这都传了好久了啊,那东宫门前可还挂着红绸呢,宫里的匠人,也早做了喜服的,怎么突然说没有侧妃娘娘?”
“哎呦,这你还瞧不出来,郡主回来了,殿下自然不会再封侧妃,青梅竹马的情意在,郡主又是为国和亲,殿下五年不曾娶妻,不就是惦记着郡主吗,如今郡主人回来,殿下哪里还会纳别人为侧妃。”
“若是如此,那位侧妃娘娘,真是可怜,欢欢喜喜的日子,竹篮打水一场空,啧啧啧。”
“可怜什么呀,听说她是扬州的二嫁妇人,身份低贱的很,哪里做得了侧妃娘娘,给殿下做个暖床的女奴都是高攀,哪里及得上明宁郡主出身高贵。”
明宁满意的听着这些议论声,
另一边的萧璟,马车刚刚停在官妓坊门前。
第118章
下的什么药?
官妓坊门前人来人往,萧璟下了马车后径直入内。
他没有提前让下人通知官妓坊的管事嬷嬷,此行乃是突然而至。
萧璟人踏进官妓坊内,管事嬷嬷远远瞧见,赶忙迎了上来。
“这……今日不是……殿下怎么突然过来了?”嬷嬷想说的是,今日不是封侧妃的日子吗,殿下怎么在今日突然来了官妓坊。
萧璟径直往里头厢房里走,寻了处清净些的厢房落坐。
后头跟着伺候的内侍,也赶忙眼神示意嬷嬷跟上。
那嬷嬷一头雾水地被内侍带进厢房里。
萧璟落座在木椅上,取了盏茶饮了口后,搁下茶盏,垂眸打量着跟前的嬷嬷,目光微寒地问:“那日孤带来官妓坊的女子,你是如何驯得她听话的?”
问话声落,嬷嬷忆起当日之事,膝盖不自觉发软。
她心底暗暗抹了把冷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让那贵人瞧了瞧官妓坊的女子是何下场,贵人养在深闺,哪里瞧过那些场面,被吓怕了,也就改了性情,依着殿下顺着殿下,不会如往日一般桀骜难驯。”
嬷嬷恭恭敬敬地说着,萧璟却突地叩响了茶盏。
他目光沉凝,看向嬷嬷,寒声逼问:“嬷嬷,你想清楚了再说,那日她那般变化当真就只是被吓到了吗?被吓到的确可以让人乖顺,却绝不能让人动情,当日你是不是给她下了药,下的,又是什么药?”
嬷嬷听了萧璟这番问话,腿是彻底软了。
她几乎瘫跪在地上,心里好一阵儿天人交战,到底还是不敢说实话。
若是说了实话,让萧璟知道,他想要纳作侧妃的女人,在床上同他行欢时,都在想着旁的男人,这样的屈辱他如何会不动怒。
届时萧璟雷霆之怒,且莫说那位得他宠爱心中却另有所属的姑娘会如何,自己这个下了药的人,一定是第一个被迁怒波及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那嬷嬷跪在地上,提心吊胆,咬牙回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位姑娘畏惧太过,身子不能动情,奴婢也是没办法这才想了那歪主意,给姑娘用了药……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萧璟捏着茶盏的力道泛紧,寒声继续逼问:“孤说,用的是什么药?”
什么药,能让她那次,竟那般奇怪。
当真是,变了人一般,柔情似水,处处勾人,瞧着他时,更是如同瞧着心爱的情郎一般,全无往日的怨气憎恨。
究竟是什么药,有这样的功效。
萧璟一边问着官妓坊的管事嬷嬷,心下也暗中思量。
管事嬷嬷哪有胆子说实话,支支吾吾道:“就是催情的药罢了……”
萧璟闻言低眸思量,目露不解地继续问:“催情?什么样的催情药,有那般奇效?”
嬷嬷不敢说实话,硬着头皮解释道:“下的剂量大了些功效便强……”
萧璟听罢半晌未语,垂眸瞧着杯盏里飘摇的茶叶。
他到底只有过云乔一个女人,过去也不曾混迹过风月场所吗,哪里知道,这世间还能有那样奇异功效,能让人将眼前人认作心上人的药呢。
嬷嬷也是赌萧璟未必会过于深究,想着或许殿下惯来洁身自好,从不来往与声色场所,不会了解催情之药的功效。
萧璟的确不了解,可他自己是中过催情药的。
只是,那时所中的药,在他身上,绝没有前些时日云乔中药时那样奇异又强烈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