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被很多人围绕着。
他在这所寄宿学校里一直都是众人的中心。标签是家底丰厚又有权势、父母宠爱、学习和运动都很擅长的帅气优等生。这样的人自然是被很多人喜爱着的，也正如他的父亲对他所期待所祈求的。江皓希望他的孩子是在充斥着爱的家庭长大，如今愿望也称得上是实现了。
同桌发出一声感叹，言语中充斥着羡慕。
“真好啊，你妈妈经常来看你。上个星期你分给我们的巧克力好好吃哦，希望他常来。”
寄宿学校里大多数都是家境殷实的家庭，表面上称作为了培养孩子们自主性与独立性，实际上只是缺乏对孩子的关爱与没有精力去照顾孩子的家长将孩子送来一个可靠的学校里而已。对于这些家庭来说，只要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只要花钱就足够了。所以大部分同学的父母都不怎么来看他们，见到父母的时间少之又少。
放假回家或许也见不了多少面。
而江翎的母亲是个例外。他经常来探望江翎，手中还总是提着礼物，两人的家常对话间都是关心与疼惜。他肤白貌美又举止大方，看起来更像是江翎的哥哥。周围艳羡的目光使年少的江翎充满了自豪之心，恨不得妈妈天天都来看自己。
妈妈一直都是江翎的骄傲。
脑中浮现过很多个声音，它们异口同声。
‘你妈妈有这样的丈夫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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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他的妈妈有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丈夫，幼时就清楚了这一切的他不自觉地厌恶着父亲的存在，如今到了敏感的青春期，平日里只要提起父亲就会感到异常的难堪，于是索性开始撒谎。
“但怎么从没见过你爸？”
“他很忙。”
江翎随口应了句。
这显然是撒谎。那无所事事的家伙就像一滩烂泥那般躺在家里，妈妈送自己来寄宿学校或许也是为了不让那个人对自己造成影响。据说是在做什么游戏主播，他曾经偷偷地搜索过父亲的账号，数据与关注量只能说是差强人意。
“该不会没有吧，每次都只有你妈妈来。”
其中也有怀着恶意以言语来攻击江翎的人，他不屑一顾地想，他宁愿是这样呢，这样的父亲他的确不需要。他那漂亮又温柔的母亲值得更好的alpha，他对此坚信不疑。这些话没能伤害到江翎，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对方就在周围人的责备中畏畏缩缩地离开。
作为孩子来说，他有一颗钻石一样的心，除了父亲以外的事情没什么可以打倒他。
“你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呀？”
他是个懦弱、无能、柔弱、没有主见的人。江翎很想这样说，可他觉得丢脸，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很多人都在看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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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班级的门被敲响。
“江翎同学，你的父母来看你了。”
以往都会说是母亲来看他了，而且一般都是在下课后才来的。江翎腾地一下站起来，大步迈向会客室，他生怕这样的改变是因为父亲。
他会穿着那种老掉牙的衣服吗？
他会露出那种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吗？
他会让自己抬不起头吗？
江翎飞奔到会客室，轻松地把门推开，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让他心情骤然跌落到谷底。江皓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不安，而妈妈也像是在家里一样，紧紧贴着父亲不放。他下意识地叹了口气，转身将门锁上，上前。
“妈妈。”
“怎么连爸爸都不叫了？多没礼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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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皓摇头，说没关系。闻聆终于看向了自己辛苦生下来的孩子，眼神中带着责备。只要父亲一来，在妈妈眼里江翎就什么都是错的。
他将一切都迁怒于江皓。
即使江皓对此一无所知。
“你怎么来了？”
“我想见见你…我快要半年没见宝宝了。宝宝，你长得那么高了啊……”
他的语气很冷淡，可是江皓却还是上前来温柔地说道。父亲的手很温暖，像是在对待自己最珍贵的宝物那样抚摸着他的后背和手臂。江翎觉得不自在，在妈妈欣慰的眼神中挣脱开父亲的手。
为什么总是打断他和妈妈说话？为什么总是叫他宝宝，他都已经这个年纪了。江翎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而江皓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冷眼相待，一点儿都不介意。
“当然呀，宝宝是哥哥的孩子，当然会和哥哥一样长得高高的。看吧，脸也很像对不对？”
闻聆娇滴滴地说道，双手捧着丈夫的脸，恨不得马上亲上去。江翎抿着唇，心里难受得就像是在被数千只虫子啃咬。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被妈妈当作玩具一般随意摆弄的父亲，不由得觉得失望又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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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像父亲一样。
被所有人厌恶又轻视的父亲却拥有母亲近乎所有的爱。
凭什么？
江翎沉默着面对着父母。闻聆只要江皓在身旁就像是完全沉浸在与丈夫的二人世界中，就连自己的孩子都像是掉在马路中央的垃圾袋那般碍事。
“哥哥，我们该去看电影啦。你难得出来一趟呢，我们快点去约会嘛。”
快点回去吧。江翎疲惫地想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这样累？面对妻子与孩子的迫切请求，江皓虽然还有些依依不舍，可还是站了起来，对自己珍贵的孩子叮嘱了许多又关心了许多。
啊，糟了。
现在是下课时间。
江翎的视线落在墙上的挂钟，又落到妈妈拉开门把手的纤细手指上，他心想一切都来不及了。他的同学们听闻他的父母来，或许有些好事的家伙会来看看他到底是否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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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有。
但他不想有。
“江翎——！还有江翎的爸爸妈妈早上好！”
他的同学兼室友走过来打招呼，闻聆微笑着微微弯下腰来也和他问好。室友为人开朗乐观，笑眯眯的样子就像是个小太阳。江皓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鼓起了勇气蹲了下来。
江翎才意识到父亲长得很高。
“你好，你是宝…江翎的朋友吗？”
“对，我还是他的室友。”
江皓有些腼腆地笑着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袋软糖递给他。室友接过，正欲和江皓说谢谢的时候被江翎突然地冲过来隔开他们两个。
“太幼稚了，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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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不起……”
室友朝江翎怒道。
“你干嘛！我想要！谁说很幼稚！”
他把江翎挤开，大声地说谢谢江翎的爸爸。江皓有些窘迫地点头，轻声说不客气。闻聆把江翎拉了过去，斥责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
“……为什么只要他在，你就觉得我什么都是错的？妈妈，你下次不要再带他来了…我真的很讨厌。”
闻聆看向江皓，没有再对江翎说什么，只是径直牵起江皓的手转身离开。他的痛苦就像是没有被看到那样，只有自己在顾影自怜。江皓一步三回头，对自己的宝贝孩子有着无限的眷恋。
江翎自从来到学校，就很少有会这种感觉。
把一切都搞砸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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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
室友正在吃刚才父亲送给他的软糖，朝他招了招手，问他要不要。江翎拒绝了他，随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觉得难堪，但还是问了出口。
他和他的父亲长得很像吗？
“和你长得很像，但是气质不一样。和其他alpha的气质看起来也不太一样，感觉你爸爸更温和更善良。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室友轻快地说着，又回想起那个看起来很善良的人。而江翎自嘲地笑了笑，直截了当地反驳道。
“他像个beta，没用得要命。”
江翎的同学皱眉，不太明白他对父亲那几乎满溢的敌意与厌恶从何而来。
“beta怎么了？而且你爸爸这样很好啊。”
“哪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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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量大了起来，情绪也变得激动。
“……明明就很好。我爸从来不会那样和我说话，我很羡慕你。你的爸爸很照顾你妈妈，很疼爱他，所以你妈妈才会总是笑得那么幸福。要是他觉得不幸福，才不会这样笑。”
妈妈的确一直都很幸福。不管是工作还是家庭，从来都没有让他烦恼过。反倒是父亲，那张让人看了都觉得郁闷的脸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很懦弱很苦涩。那实际上难道不幸福的反而是父亲吗？怎么可能。
妈妈都那样爱他了——
“你为什么讨厌他？他打你和你妈妈吗？”
“怎么可能，那家伙没被我揍都算好的了。”
暂且不说身高、体型、体重与力量。他的父亲是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动手的，胆量比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小。小时候自己对他的推搡也是默默承受，他从来都没苛责过自己，任何时候都没有。
“他骗了你妈妈的钱吗？”
“他…他所有的钱都给上交给我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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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主播的确挣不到什么钱，情况差的话或许连电费和网费都没办法挣回来。江翎实际上是清楚他的收入的，因为妈妈没有特意隐瞒，只要他到书房就可以随意翻动桌上的文件。他当然好奇过，直到查看后才知晓父亲的半年的直播流水甚至比不上妈妈为他购置的游戏设施与宣传费用。江翎对此不感到意外，毕竟一切都如他所猜测那样，简直如出一辙。
可收入都是汇进了妈妈的账户里。
即使那对生活奢靡的妈妈只是杯水车薪。
“那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妈妈的事情吗？”
“……没有，他很少出门。”
只要他想要找到父亲，他一定会在。妈妈想要找到父亲，也只是一句话的时候。他的父亲被妈妈管得很严，几乎都不和异性交流，甚至不太爱说话。
“他不和你亲近吗？”
“……是我不要和他亲近、他…他其实很想和我玩。”
对。他想要和自己玩，非常非常地想。江翎无法克制地回忆起幼时那个断裂的兔子木雕，以及后来的所有亲手制作的玩具。他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细密的汗珠自皮肤上溢出。为什么自己会将对父亲的厌恶当作理所当然，即使父亲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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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是原罪吗？
那为什么只有父亲的弱势与柔软让自己如此愤恨？明明母亲才是传统意义上更加柔弱的人。
他的慕强心理隐约有些崩塌。
摇摇欲坠。
“那你为什么还讨厌他啊，他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室友为那位先生辩解。江翎看着他为父亲忿忿不平的模样，心想或许他是第一个为他父亲说话的陌生人。无论是亲近的保姆、老师、母亲的朋友都在他面前表示出对父亲的不屑与嫌恶，父亲实际上长得也非常帅气，毕竟自己和他长得很相似。
他下意识认为，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被那么多人所厌恶。
但如今想来，父亲似乎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人。
“……他太弱势了，一点都不像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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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原来是这样啊。”
室友不再继续问下去，两人在这方面已经无话可说，对方和自己的想法全然不同，自然也无须争辩下去。况且江翎好像很累，室友见到他流了很多汗，好意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可江翎没有动，眼神飘忽不定，他在室友茫然的目光下无法克制地回想起从自己有记忆开始父亲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小心翼翼地靠近、近乎卑微的讨好。
江翎不记得到底是谁在说父亲的坏话了，有很多人都那样说。
他应该回家看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才行。
更重要的是用心去感受。
于是他在周五放学后，和室友告别，江翎想回家看一看。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径直搭上了计程车回到了位于山上的别墅。那边还是一如既往的豪华，江翎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了。他不提，来探望他的妈妈也不会提出，只有父亲会给他发消息拜托他回一趟家，但他也无视了。
孩子待在学校里，为什么只有父亲会叫他回家？
压下心中近来无数次浮现的不安与违和感。江翎提着一个行李袋就下了车。保安与正在修剪花草的园丁见到他，就有些诧异地向他鞠躬问好，同时打开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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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您怎么突然回来了？夫人知道吗？”
“要你们管？这是我家，我想回就回。”
江翎将行李交给了保安，而保安也通知了司机将车开到大门，毕竟大门和别墅还隔着一个很大的花园，如果是少爷的话自然是不能在烈日下走过去的。保安与园丁对视，又看了看江翎才和他道别，说自己要继续工作了。他站在原地，瞄到了园丁使用了通讯器，不知道是在向谁汇报。
大概是妈妈吧。
司机恭敬地给江翎打开了车门，他下车后第一眼见到的是父亲。妈妈似乎还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有些尴尬。
但是父亲就像是往常般露出一个有些讨好的笑容。
“宝宝，你回家啦。怎么不先告诉我和你妈妈呢？”
“我……我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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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对他和妈妈，才会说这么多话。司机听见他的话，有些震惊地看向他，自家少爷即使面对亲生父亲都是骄纵跋扈的模样，怎么如今却如此老实了？敏锐的江皓也感到了自己宝贝孩子的变化，缓慢地靠近他，温和地说道。
“快点进来吧。”
“嗯。”
江翎觉得有些窘迫，他不擅长和父亲好好地说话。但是父亲却好像不在意那样，对他嘘寒问暖，还问他想不想玩游戏。他昂着头，还未完全发育的他只到父亲的手臂，像是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青春期的男孩子总是爱和友人玩游戏的，那样的话和父亲也不是不能一起。
原来、原来他技术那么好？
江皓的游戏风格和他本人不太一样，根据战况会相当果断地进攻或者是后退，也不会产生一腔孤勇往上冲的情况，冷静地掌控着局面。他丝毫没在意身旁的小孩对自己复杂的目光，只是在胜利语音后转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样。
颇为震惊的江翎良久才点了点头。
虽然不只是还不错。那为什么不火呢？明明游戏打得那么好，如果妈妈给他投些流量加上广告赞助的话父亲这样的技术绝对在主播圈里会留下一席之地的。
而且弹幕也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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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好像根本没玩过这个游戏一样？除了好厉害或者是好强之外什么都没有。
“还不错。”
他们像是普通父子那样玩了一个小时后左右，游戏间的门被敲响。江皓和他同时回过头，他第一眼就是见到在灯光下被拉长的影子，抬头时见到往常那般娇小柔弱的妈妈，他扬起甜美的笑容，真的像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
“宝宝，你该回学校了。”
闻聆笑着说。可江翎在昨天刚翻来覆去后下定决心回家，也实质性地和父亲相处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不快。今天也是周五，他至少还可以在家待到周日下午呢？
难道妈妈实际上，是不想自己在家的吗？
“我、我还可以多待一会儿。”
“让他多留一下下好不好？我第一次和宝宝一起玩……拜托。”
闻聆面露难色，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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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已经全部都准备好了呢……连司机先生都在等着，不然哥哥和我一起送宝宝回学校吧？”
江皓擅长妥协。而江翎僵直着身体，他身上留着妈妈的血，他们似乎现在才心意相通。明明他回到家还不到半天，这就必须得回去了吗？过去的不安与违和感在此刻具象化，妈妈的脸恍惚间变得黑乎乎的，像是一个巨大没有五官的黑洞咧开嘴微笑。
因为流着他的血。
所以不难猜到他在想什么，可江翎不愿意相信，他不愿意相信他想来温柔善良的妈妈内里实际上并不是他所展现的那样。
但江皓什么都不知道。他放下游戏手柄，站起来的时候还怜爱地摸了摸江翎的脑袋，同时向闻聆说道。话语中还带着依赖与胆怯，生怕又惹孩子不快。他的妻子向他伸出手，他便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样朝他小跑过去，马上牵起他的手。
“好，我、我去换一下衣服…闻聆你来帮我选好不好？我选的衣服不好看，我怕让宝宝丢脸。”
当然好。
妻子宠溺地点了点头，牵着江皓的手前往衣帽间。闻聆嘴上还在娇嗲地夸赞着原本就自卑的江皓，让哥哥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那样。
“哥哥就算不穿衣服也好看，哪里让人丢脸啦？哥哥是我见过最帅的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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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翎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心中暗自庆幸爸爸与他之间没有产生过大的隔阂。现在还来得及弥补自己的错误，与爸爸重新建立起关系，度过以前没能一起的时光。
父母恩爱，原本孩子是应该高兴的。江翎仍旧抗拒真实的面貌，他勉强让自己的视线重新移到大屏幕的游戏画面上，但是还是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和妈妈。
他抬头。
见到妈妈转瞬即逝的，冷淡的眼神。
妈妈在看他，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妈妈那样的眼神。如今他才隐约意识到那代表着什么，他错愕地看了看刚才父亲坐过的位置。这里是专属于他的游戏间，平日里在这里当不温不火的游戏主播，妈妈特意为了他创办了公司和父亲签约。
妈妈偶尔会坐在他现在坐的位置上。
以前有时候他找不到妈妈。
保姆会笑着告诉他妈妈在他爸爸的游戏间里，顺口还会说一句怎么好好的alpha直到这个年纪都还窝在家里不务正业，江翎是认同的，也早已习惯周围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反驳。
他来到游戏间的门口，就可以听见妈妈向父亲娇嗔。没关紧的门缝中妈妈紧紧贴着父亲的身侧，有时候则是直接地坐在他父亲的腿上，这时候父亲肉眼可见的窘迫，双手被迫搂抱住妈妈的腰，黑色的游戏手柄掉落到地上，灯光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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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确如刻板印象里的oga那样娇憨，全身心地依赖着渴求着自己的alpha。
江翎看到便会觉得尴尬。
闻聆在和江皓接吻。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宝贝孩子在门外，透过门缝看着他们的行为，亲昵黏腻地搂抱住对方时唇舌交缠。父亲面色潮红，被动地承受着妈妈的热烈渴求，他们开始小幅度地扭动着身体与轻微地推搡。他不愿再看下去，落荒而逃般离开了现场。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反而是妈妈很奇怪？
眼中明明只有父亲，对他的事情都要知道得事无巨细。那怎么可能不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对他的孩子说他丈夫的坏话，从他记事开始就这样…那样的话长达十几年他都对此一无所知吗？
父亲不懂的话他可以理解。
但妈妈不会不懂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待在过他的子宫，和他紧密不可分离的在一起十个月，所以江翎是知道闻聆怎么想的。就算妈妈没有说，他也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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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敲响，江翎抬头看向声源。
“宝宝，一直以来都很谢谢你，你帮了妈妈很大的忙哦。”
“现在你可以不用再担心家里的事情了。”
江翎只觉得头晕目眩，想叫妈妈别再说了，他不想听。可妈妈却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痛苦那样，那张总是对他温柔关怀的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地说道。只要一遇到关于父亲的事情，妈妈就会这样，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作为孩子的江翎已经听得耳朵快要起茧。
故事都会美化，现实未必如此。
“多亏有你，哥哥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江翎才知道自己是母亲的帮凶，他是作为束缚爸爸的枷锁而诞生的。头好痛，他觉得头痛欲裂，只想逃离母亲的视线，捂住了头跌跌撞撞地想要跑出去。但闻聆就站在他面前，倚靠在门框上，眼中不是对自己亲生孩子的疼爱与怜惜，而是像是面对竞争对手那样的敌意与不屑。江翎才意识到其实自己的母亲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孱弱又娇气，反而更像是钻石。
“你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父亲我会照顾好的，才不到二十岁呢，别操心那么多。知道了吗？”
他才十五岁，真的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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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是母亲委婉的逐客令，他很聪明，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母亲话中的驱逐与不快。江翎沉默了很久，才堪堪问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和刚才的话完全没有关系。但他作为闻聆的孩子，却实实在在地问了母亲想要知道的问题。
“爸爸其实一直都在爱着我吗？”
“他更爱我。”
母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江翎没有再说话，只是拎起被佣人放在门边的行李袋，失魂落魄地踉跄着离开了自己的房间。他经过母亲的身边，脑子里再也忘不掉他今天的香水味道与柔和慈爱的微笑。从今往后他会变成只有母亲没有妈妈的孩子，他临走前看了看没有丝毫自己痕迹的家，这桩别墅向来都是他们的爱巢。他上车前，看见焦急的爸爸从楼上跑下来，浑身都是汗的狼狈模样与母亲追逐他，要给他擦汗的身影。江翎不敢再看，低下头催促着司机开车。他同样继承了爸爸的软弱，可江翎是结合了江皓与闻聆血脉的孩子，是个矛盾的好孩子。母亲与儿子都拥有一颗像是钻石一样的心脏，而从前的爸爸和现在孩子都有一颗原原本本、没有被打击过的真心。
只是、只是——
他现在才知道。
母亲是龙卷风，而爸爸是龙卷风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