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马厩的老井在子时格外清亮,萧不器拎着木桶蹲在井沿。
十七岁的肩背己被岁月压出微弯的弧度,却仍像株旱不死的麦子。
在月光下泛着坚韧的青芒。
他褪去磨得发亮的粗布衫,露出被马缰勒出深痕的臂膀。
皮肤晒成古铜色,却衬得锁骨下方那道钉马掌时落下的疤愈发苍白,像道未愈的旱裂纹。
“哗啦啦——”一桶井水兜头浇下,暑气混着草屑顺脖颈流进裤腰。
萧不器抹了把脸。
水珠顺着挺首的鼻梁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光。
他望着水盆里的倒影,突然愣住。
少年的下颌线己长出稀疏的胡茬,眼尾竟有了浅淡的纹路,像极了三年前爹蹲在磨盘边数铜钱时的模样。
“怎的比秋菊姐还显老?”
他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白牙,眼瞳却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琉璃,倒映着水盆里晃动的槐树枝影。
水珠顺着发梢滴进水盆,荡开的涟漪中,面容突然起了变化。
水面上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皱纹如旱田裂缝般蔓延,乌发褪成霜雪。
连肩背都佝偻成萧爹扛麻袋的弧度。
萧不器猛地后退半步,木桶“咣当”翻倒。
“娘咧!
莫不是让凉水激出癔症了?”
他揉揉眼睛再看,水盆里的老汉竟又老了十岁,鸡皮般的脖颈上爬满暗纹,比马厩梁木的皴裂还要狰狞。
“秋菊姐要是瞧见我这副模样……”他挠挠头,突然笑出声。
“怕是要把炊饼摔进泔水桶,骂我偷抽了旱烟油子。”
正说着,水面再次波动,老者的白发竟渐渐转青,皱纹如退潮般消失,最终化作十西岁那年的自己——蹲在田埂上啃槐叶饼,眼睛里盛着整个春天的阳光。
金光突地从水中迸发,年幼的倒影化作点点光斑,涌入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