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执:“?”
“放水里。”
“……”殷无执看了看他埋在水下的大半身子,道:“你怎么这样。”
丧批闭上了眼睛:“不要让朕说第二次。”
他本意是想逼殷无执杀了他,如今看来还是对他太好了,让他觉得在自己身边可以为所欲为了。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明明打也打了,罚也罚了,羞辱也一个没落。
为何丝毫没有磨去他的锐气。
“这,这样么?”
丧批垂眸,少年半颗脑袋已经塞进了水下。
……其实也不是丝毫没磨去锐气。
“全部插进去,不许出声。”
罢了,都怪自己出的馊主意,又没把人看住,才害他被谷太医绑架。
站在姜悟的角度,他喜欢的人不光不喜欢他,还故意出主意逼着他跟不喜欢的男人贴在一起……会觉得生气也是应该的。
殷无执一边把头全部埋进去,一边忍不住自责,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罪无可恕。
他在水中张开眼睛,水下看人并不能太清楚,只能看到比较清晰的色块,除了大片白,便只有淡淡的粉。
又把眼睛闭上,默背周礼。
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不知过了多久,丧批开口:“好了。”
殷无执没动。
丧批:“。”
不想动手把他拉出来。
要不算了,也许是天意要殷无执溺死,他一死,丧批就紫砂。
“哗啦。”
又是一阵巨大的出水声,殷无执重重吸了一口气,得亏他内息修得不错,否则这么久还真可能送命。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因为憋气和热水,埋在水下的脸庞通红,与脖子的颜色泾渭分明。
“要不要刷身?”
“嗯。”
殷无执没有把他逼自己洗脑的事放在心里,转身去拿了柔软的布刷,回来伺候他。
丧批全程十分坦然,犄角旮旯都由着他刷了个遍,殷无执持续默背周礼,重新把人放在水里的时候,只感觉一股热气从下而上,然后在头顶喷出。
洗的差不多了之后,丧批重新在水上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殷无执便将自己打理了一遍,比如湿漉漉的头发先行?赘伞?
一切处理妥当,殷无执给他换上衣服,将人抱了回去。
丧批泡的晕晕乎乎,窝在他怀里打着哈欠:“今日的事情,朕以后不想再见到。”
殷无执趁机解释:“我没让他带你活动。”
没有把你交给别的男人。
丧批又迷惑了:“不是你出的主意?”
“是,是我出的,可他是私自做主带你走的。“殷无执说罢,又向他保证:“以后不会了。”
不会把你交给别人守着,惹你不开心。
听他说不会了,丧批便放下了心。
他现在根本不能动,一动就觉得很累,感觉不歇个两三天都缓不过来。
殷无执把他抱回寝殿的时候,人已经再次进入了梦乡。
有一瞬间,殷无执忽然觉得,他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么?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也不爱动,好像对世间的一切都满不在乎。
金银财宝,权势美人,包括几乎每个人都会有的口腹之欲。
好像都无所谓。
他坐在龙榻边,细心地为他?鬃懦し?。
倒也不是全部都无所谓,他心中还有殷无执,哪怕他希望殷无执厌恶他讨厌他,可这世间,至少还有他在意的东西。
这就还有希望。
?椎揭话耄?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赫然拿着那盒桂花香膏。
本是要扔的,可脱手的时候,又忽然想到姜悟似乎很喜欢,便悄悄留了下来。
后来姜悟果真为了这事责罚了他,殷无执还在想,他应该很快就会让人再调制一盒,可他没想到,姜悟看着明明很喜欢,可后来却好像完全把它忘记了,再也没有开口提过。
很喜欢的东西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意义,能不能得到都无所谓。
殷无执把香膏拿回来,搓在掌心,仔仔细细在他头发上抹匀。
其实桂花膏并不是第一个被这样对待的东西。
蛋羹也一样,明明很喜欢,可被逼着吃别的也无所谓。其他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被逼着做也无所谓,就算是会抗议,但发现没有效果之后便会躺平。
不做无意义的挣扎。
“世子爷。”身边传来动静,是齐瀚渺:“这事儿还是交给婢女做吧。”
他说的是姜悟的头发。
这一头浓密的长发?灼鹄疵挥幸涣礁鍪背蕉枷虏焕矗?自然是交给奴才们去做,他担心殷无执还得做这,还得做那,会把自己累着。
“今日无事。”殷无执道:“我试试吧,若是累了,再传婢女过来。”
齐瀚渺叹息道:“辛苦殿下了。”
殷无执便当真坐在龙榻前,耐心地把那头湿漉漉的发?椎母稍锴逅?起来。
然后把五指伸入发根,指间被光滑微凉的发丝在飞速穿过,顺畅无比地来到了发梢。
长得真好。
殷无执伸手,点了一下他洁白的鼻尖。
还好,殷无执不是香膏,也不是蛋羹,是他真真正正在意的东西。
姚太后究竟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殷无执在龙榻旁蹲下去,拉过他的长发压在下巴下,嗅着那幽淡的甜香,早晚有一天,他会解开姜悟的心结,让他明白这世上,其实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在意。
他从榻前离开,把齐瀚渺叫了过来。
“今日谷太医用的腰筒在哪?”
“回殿下的话,已经收起来了。”
“扔掉。”
齐瀚渺一愣,下意识道:“看陛下的意思,其实还挺喜欢的。”
“再做一副。”殷无执说:“要新的。”
“……是。”
无人打扰的时候,丧批总是睡得特别的香,这种香甜的酣睡往往能抵上几日的虚假的睡眠,睡罢醒来,不光觉得精神好,连骨骼皮肤都好像跟往日不一样。
可惜……
他这日要上朝。
上完朝回来,姜悟便又萎了。
殷无执迫不及待地跟他说:“臣寻人新做了一副腰筒。”
丧批已经明白腰筒是何物,他兴趣缺缺,回到宫里就四处找椅子。
殷无执却一路把他抱到了屋廊下:“还是动动,很快的。”
丧批有气无力地望着他,满眼都写着不,不,不。
“……那,荡秋千?”
秋千还是想要的,可是殷无执的网破坏了他所有的美好,再也不想体会一次了。
“还是不要啊。”殷无执左右看了看,真是作孽,把所有椅子都挪了出去,这会儿人没地方放,只能继续抱着。
“那……臣带陛下出宫去玩,好不好?”
丧批把脸窝在了他怀里。
“臣知道了,陛下又想睡觉,是不是?”
丧批睫毛微闪,半睁开眼。
殷无执笃定:“就是想睡觉。”
丧批还是看着他,但眉目已经开始趋于安详。
猜中了。
殷无执还心心念念把自己跟他装在一起的事,道:“可以睡一会儿,不过醒来之后还是要锻炼。”
丧批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真好,殷无执现在已经能够猜中他的心思,这样下去,以后他连话都不用说了。
好耶。
第30章第30章
这一觉醒来,姜悟再睁开眼,就立刻对上了殷无执饱含期待的脸庞。
依稀还记得睡前的交谈,姜悟当即在心里喊:不要。
也不知道殷无执究竟是怎么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拒绝来的,他神色微微黯然:“我还没带你试过呢。”
丧批不说话。
“可是齐给使说,你不排斥这件事。”
只是不排斥被挂着。
这个心理活动稍微有些复杂,殷无执没能读懂。
姜悟告诉他:“不要绑腿,手。”
“你只喜欢绑腰?”殷无执明白了:“你喜欢被带着走,但不想被带着动。”
丧批没说话。
但这两样有什么区别么?
一个是挂在不怎么动的腰上,一个是绑在需要动的四肢上。
“其实,你是喜欢……”殷无执试探地说:“飘?”
其实这并不难猜,姜悟喜欢秋千,喜欢浮在水上,有时发呆的时候目光会跟着天上的鸟儿动。
而且他喜欢被抱,喜欢睡觉,这些几乎都跟悬空有关。
殷无执看着他,发觉他剔透的眸子里,逐渐地溢出了微微的光,这满身死气的家伙缓缓转动眼珠来看他,慢慢地纠正他:“飞。”
是了,他想飞。
殷无执忽然明白,为何那日荡秋千的时候,他会突然松手。
那不是意外,也不是陷害,而是单纯的一种本能――
他想飞。
想飞出宫墙,飞出身份,飞出成堆的奏折甚至这具对他来说显得十分沉重的躯壳。
不惜以重伤与死亡为代价。
“你想飞啊。”殷无执的手指扒着他下巴旁的被角,声音压的很低,很轻,有点微微的沙哑:“怎么不早说呢,我会轻功,可以带你飞啊。”
姜悟眼里的光,更亮了。
那裹腰到底没有浪费,殷无执把他绑在腰上,姜悟低头,只看到自己的脚自然悬空,下一秒,地面倏地拉远,姜悟仰起脸,殷无执已经带着他一跃上了太极殿的屋顶。
站在这个位置,整个皇宫皆被收进了眼底,姜悟抬头看了看天,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甜甜的桂香,说:“再高。”
“上头没立脚点,没法再高了。”
“再高。”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殷无执没好气地跃了一下,微风拂面,丧批快乐地张大了眼睛。
但如殷无执所说,他们已经到了屋顶,上方没有立脚点,所以在一跃之后,很快便因为地心引力落了下来。
“高,要高。”
殷无执只能再跳。
丧批被带着飞起来,落下去,飞起来,再落下去。
下方,一队巡逻的士兵默默停了下来,望着屋顶上蹦个不停的世子,以及被带着蹦个不停的天子。
有人去通知了护卫首领仇煜汀,他匆匆带着士兵赶过来的时候,齐瀚渺也已经来到了下面:“殿下,殿下消停会儿吧,屋顶上这么跳,很危险的。”
仇煜汀:“世子爷,真是年轻有为啊。”
年轻有为的世子爷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刚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便听到丧批的声音:“高。”
他瞧了一眼屋檐下,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臣累了,歇一会儿吧”
丧批把两只手臂举了起来,给他打气:“高,高!”
殷无执:“……”
齐瀚渺一脸担忧:“陛下,要不停一会儿吧。”
从他这个角度,都看到殷无执汗流浃背了。
殷无执又矜持地跃了几下,一次比一次休息的间隙更长。
汗水漫过眉毛,流入了眼睛里,他抬手擦了一下,逐渐感觉视线有些模糊:“陛下,这已经高了一个多时辰了,晚点再高,好不好?”
丧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有气无力的声音,因为身体相贴,他还感觉到殷无执的双腿在微微发抖。
他失望地点点头:“如果你不行了,就下去吧。”
可以下去,但不能不行。
殷无执又带着他用力一跃。
丧批明显感觉视野比之前还要好上很多,他欢喜地张开双臂,下一秒,带着他的直升机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丧批:“?”
殷无执眼前一黑,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因为耗尽体力而失去意识,他豁然张开宽袖,双手把丧批的头胸一下子裹在了怀里,
姜悟视线被袖口遮蔽,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带着歪倒,然后翻滚,接着是瓦片被砸碎的声音,最后,便是明显的失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