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让你回去了吗？”顾钧成挡在兰香面前，是绝对不会再允许自己娘和她接触的。至于兰香，大姐不是给她买了火车票，让她回去了吗？
“成子哥，我……”兰香红着眼睛说，“我……我想再来看看我姨。”
“不用看了，她很好。”顾钧成的声音冷硬得像雪天的石头。
兰香找不到话接了，站在顾钧成面前又不肯走。
顾钧成不能拉扯她，而且还得离她越远越好，这可是有过一次误会了，绝对不能再误会的。
他决定返回病房去，如果兰香走了，那自然没事，如果兰香要跟来，得让顾有莲和她拉扯。
然而，兰香却再次叫住了他，“成子哥！”
他眉头一皱，回头冷冰冰地道，“不要叫我什么成子哥了，我只有一个姐姐，没有妹妹，我从前也没见过你。”
兰香急了，“你怎么会没见过呢？我小时候……”
“你小时候我也没见过你，我家跟你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顾钧成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
兰香咬了咬唇，红着眼睛，“那……那为什么我上次说，我小时候来过你家，你就对我说话就和气了？”
她还以为，因为她和他从前有过交集，他对她便好起来了呢！现在又这样冷冰冰！
顾钧成能说什么？
他娘从老家带了个人来安置在他姐家里，说是顾有莲发达了，他娘从娘家村里带了个人过来，跟着顾有莲找碗饭吃，实在不行，这姑娘干活利索，在顾有莲家帮着做饭打扫也行。
顾钧成听听就过了，根本就没放心上，连这个兰香长什么样都没看。为什么要看？是来他姐家干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再者，他娘在林清屏这里没有好感，他也就没把这事和林清屏说。
结果，他娘一个劲在他面前说这兰香好，还说，他和顾有莲都不在老家，她和他爹，亏得有兰香照顾，不然，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力不从心了。
他是听了这话才和兰香说话的，不管怎样，他都是他爹娘的儿子改不了，报答生养之恩是他的责任，而今有个远房亲戚像女儿似的照顾他爹娘，他不说感谢啥的，总不能一直板着脸。
于是兰香又说，小时候来顾家玩，见过他云云。
他是一点不记得，但还是给了他娘的这个远房亲戚好脸色。
他真的以为是亲戚的，谁知道不是！
直到他娘跟他哭诉，被大姐赶出来以后，他把爹娘和这个远房亲戚一起接到一处住所，他付租金。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然以为兰香是亲戚，那既然娘这么喜欢她，那就麻烦兰香继续陪着他娘呗！
谁知道……
第543章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大姐之所以把兰香赶出来，是因为，她娘带着兰香来首都，存了这样的心思！
其实，这段时间一切都很异常。
林清屏突然要和他离婚，志远对他态度不好，二妹对他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
但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挑明这件事。
他一直以为，大家对他这样是因为责怪他欺骗了林清屏——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林清屏跟他爹娘关系不好，而如今林清屏又在病中，他还瞒着林清屏将爹娘安置在首都，势必都会对他有意见。
所以，他一直抱着歉疚的心理，为自己这个谎言做着补偿，当然，也不会同意林清屏提出的离婚，只当她是因为失望说的负气话，只要自己对她好，用实际行动来补偿她就行了。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林清屏，他之所以把他爹娘留在首都还有一个原因——他娘病了。
就在兰香被大姐赶出去那天，他娘和他爹也负气走了，第二天，他娘就发病了。
去医院看的结果，也是要住院动手术。
这事儿他告诉了顾有莲，于是，他和顾有莲两人轮流去陪他娘。
那天在医院，是手术已经排期，他去给他娘交手术费。
手术在即，兰香看起来很担心，一直在哭着说什么话，他听得不太清，以为他娘有什么话要兰香转告，于是俯下身去听，毕竟，兰香和他娘的关系看起来是真的十分好，跟亲母女似的亲昵，而兰香竟像哭得要昏过去一样站不稳，人就往他这边倒。
他那时候是出于本能扶了她一把，而后，脸上就挨了武天娇狠狠一巴掌。
在武天娇的痛骂声中，他也才看见林清屏晕倒在二妹怀里。
在一通忙乱中，林清屏被送进抢救室，而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里，在二妹和武天骄愤慨的指责中，他才知道，原来他娘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这段时间以来，一切都那么不正常了。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哭红了眼睛的兰香，烦闷的同时也不理解她为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真正难过的是林清屏吧？林清屏都一滴眼泪没掉！兰香在这哭什么哭呢？
“你如果不走的话，我去叫我大姐下来，让她赶你走吧。”顾钧成冷着道。不是说用大姐的名头来吓唬人，而是，他一个男人，必须跟女性保持距离。
“不要！”兰香猛摇头，顾大姐的威力她可是见识过的，那是丝毫不给人留脸面，曾经把她连人带行李一起扔出家门过的……
“成……成子……”
“说了不要这样叫我，叫顾同志吧。”他冷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兰香扁了扁嘴，很是委屈，“那……那就……顾同志吧……我只是，想来陪陪姨而已，她对我那样好……待我跟女儿似的……”
“不用，我娘自己有女儿。”顾钧成再度冷淡地打断了她。
兰香很是难堪，“可是……”
“别可是了，我说了，我家跟你家，八杆子打不着，我前三十几年没见过你，以后我们家也不想和你家有什么交集，之前的事，是我们家不对，让你产生了误会，在此，我向你道歉。”顾钧成说完，伸手指向医院外面，“还是请你回家去，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回，我们也没办法，但你今后如何都跟我们没有关系，那套房子，我不打算再租了，这两天就会把我爹娘的东西搬出来，从此以后，他们跟我大姐住，你自己看着办吧。”
兰香惊恐地长大眼睛，“那……那我……”
“所以，我才说，你自己看着办。你不回去，飞黄腾达还是露宿街头，都和我们家没关系，你要回去，车票过期，我们再给你买一张，毕竟，是我娘把你带来的。”
这一刻，兰香看着顾钧成冰冷的眼神，终于明白，她是真的再也走不到顾家人身边了……
她也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在她小时为她出过气，赶跑过村里调皮男孩的大哥哥，是真的从来就不记得她……
“我……我不用你们买票，我……我自己走！”兰香的眼泪哗哗而下，终于羞愤交加，扭身跑出了医院。
第二天，顾钧成和往常一样来到医院，手里提了林清屏从前爱吃的零食。
进病房的时候，二妹一看之下，就惊了一惊，顾钧成被二妹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林清屏自然也看见了他，然后便一直盯着他看。
“咳咳……”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把手里拎着的零食放在了床头柜上。
林清屏瞟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你不是说不能吃这些吗？”
“吃吧。少吃点没事。”他说。
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从今晚开始不能吃东西，早上吃点解解馋吧。
他在她面前坐下，深深地看着她。
其实他心里很害怕，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医生说了，手术的成功率并不高，如果失败，轻则瘫痪，重则……
“林清屏……”他凝视着她，声音有些嘶哑。
林清屏疑惑地看着他，眼神里露出懵懂的光。
他今天来得太早了，她的病号服还没整理好，乱乱的，二妹还来不及给她整理。
“我……给你洗头洗脸好不好？”他哑声说。
林清屏眉头皱了起来，“你这个人今天真奇怪，自己打扮得跟个小伙子似的，还要打扮我？为什么？”
她质疑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思考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陷阱。
顾钧成冲她微微一笑，“没什么，就想给你整理一下而已。”
林清屏赶紧捂住眼睛摇头，“你还是别笑了，你笑起来可真奇怪。”
“是吗？有什么奇怪的？”顾钧成把她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好好看看我，有什么奇怪的？”
林清屏说他打扮得跟个小伙子似的……
他承认，他今天确实刮了胡子，整理了一下着装，临出门前还问志远，他看起来年轻了几岁不。
但只有掌珠在那拍着手说“爸爸，好看”……
第544章
顾钧成凝视着这样的她，心里的酸疼一点点地往外冒，渐渐盈满整个胸腔。
终究是他没有照顾好她。
而最终，林清屏也没有让他给自己洗漱。
她对他，始终是不愿意靠近。
比较起来，她还是更信任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二妹。
二妹给她梳洗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原本在第一次治疗的时候掉的头发，这个月长出了短短的发茬。
她平日里总是表现得大大咧咧，很少提起她自己的病，不管是思维混乱前还是思维混乱后，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病情表现出难过。
但顾钧成是有注意到的。
当她在镜子里发现头发掉落以后，又冒出了青青的新茬时，眼里明显闪动着惊喜。
本来不再愿意再照镜子的她，自那天起，开始重新拿起了镜子，会在无人的时候，或者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头发，再摸一摸。
像此刻，二妹给她洗脸，擦头，她便看着一旁的玻璃窗，里面倒映出她的影子，在二妹转身出去换水洗毛巾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脸上流露出不舍——因为，快要手术了，她这新长出来的头发又要剃掉。
只是，玻璃窗里除了倒映出她自己，还倒映出顾钧成。
那一瞬，林清屏似乎从玻璃窗的影子里发现顾钧成正在看着她，顿时有些不自在，立刻把悄悄摸头发的手收了回来，也没回头看他，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她坐在那里，比从前瘦了许多许多，单薄得像轻轻一用力将就能将她折断了。
“林清屏……”他喉头有些发热，“要不要躺下休息？”
林清屏摇摇头，没理他。
直到二妹回来，她才和二妹说，要把帽子戴上。
顾钧成便知道，刚才他那样凝视着她，让她不自在了。
林清屏在二妹的帮助下背对着他躺下了，还小声对二妹说，“让他走吧。”
顾钧成听见了，在二妹回过头来还没说话的时候他就点点头，“我知道，我这就走。”
但他并没有起身。
他抽出随身的钢笔，从小桌上撕了一张纸下来。
他凝视着林清屏的背影，想了一会儿，开始在纸上唰唰写。
他和她在一起两回，都是聚少离多，即便在一起时，两个人也总是忙碌而步履不停，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他这样静静地仔仔细细地观察她一眉一眼、一举一动的细节。
原来，她其实比他想象的柔软脆弱。
从前那些日子里，她的雷厉风行，她的无往不利，甚至她的无所不能，都只是她的一个面。
他在纸上写得飞快，像是情绪随着笔尖迅速崩发。
写完后，他起身，将这张纸轻轻放在林清屏床头。
“我中午再来。”他说。
不管她听不听，愿不愿意，他都要来的。
她是他的妻子。
二妹没有阻止他说这个话，林清屏马上就要手术，不管怎么样，他都是姐姐的丈夫，医院有些事，是他该承担起来的责任！
只是，二妹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就是了！
至于他摆在林清屏床头的那张纸，她捡起来了，略看了几眼，有些犹豫，问她姐，“姐，你要不要看？”
第545章
林清屏侧躺着，眼皮都没抬，“你给我念念呗。”
那就是可以看一看的意思了？
二妹把纸条递给她，“那你自己看吧。”
她可念不出来！对顾钧成仍然不想给啥好脸色，现在来说好听的？之前干嘛去了？
林清屏把纸条拿起来，皱着眉看，入目就是“林清屏”三个字。
他是多用力在写这三个字啊！
林的第一笔就把纸划破了……
她继续往后看。
林清屏：
初次见你，你在冰天雪地的溪边洗衣服，溪里的浮冰不断撞击着你的手，你只管洗得飞快。后来，你掉进水里，冰冷的水，你用力挣扎，想要游到岸上去。
再次见到你，是你在田埂上飞跑，鞋子跑掉，头发跑乱，可你仍然没有停下脚步。后来，你摔倒在地，有人出来嘲笑你，你爬起来用石头把所有人打跑，然后光着脚，边哭边回去。
第三次见到你，是我把你娶回家，你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比山上的映山红还艳丽。
林清屏，那时候是1979年，到现在，已经是我们共同生活的第八个年头了。
八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你现在都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可以慢慢说给你听，不过，就算你再也记不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就忘记吧，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重新开始。
林清屏，这许多年里，你对我很好很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可好？
落款是：顾钧成。
三个字，一样写得力透纸背。
林清屏拿着这张纸，一片茫然。
顾钧成说的那些事，她好像有些印象，但又很模糊。
她捏着纸条问二妹，“我曾经在大冬天掉进过溪里？”
二妹想了想点了点头。
“那，是我自己爬起来的吗？”林清屏蹙眉。
二妹摇摇头，“不是吧？当时是村里两个婶子给你送回来的。”
林清屏若有所思，“那，村里人为什么要嘲笑我？”
二妹这回顿了顿，而后笑道，“他们啊，见不得人好，就爱看人倒霉呗，谁倒霉他们就笑谁，村里孩子谁摔个大马趴都被笑好久。”
是吗？
林清屏陷入沉思。村里人是笑她跑丢了鞋，还摔一跤？
二妹没有说实话。
大姐没有出嫁前，村里人都笑她不要脸，勾引城里学生，后来，那个城里男学生回城，甚至都没有告诉大姐，一时，大姐被男人玩弄抛弃，成了破鞋，这种话成为村里有些长舌妇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时候，大姐跟村里每一个嘲笑她的人打架，那些人便到处传流言，甚至传到外村去了，还明里暗里嘲讽大姐嫁不出去，没人要。
只不过，这些人很快被打脸了，因为，没过多久，顾钧成家里就来提亲了，下了100块钱彩礼，其它喜饼这样肉那样肉，都是村里最高规格的，还有手表，后来戴在她弟弟手上。
不得不说，那时候，她是感激这个姐夫的，把大姐从流言蜚语中拉了出来，还给足了大姐面子，但现在……
二妹哼了一声。
不过，她转眼又想到一个问题：那时候流言传得那样烈，顾钧成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也来提亲？
第54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