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问她:圆脸病了,大家都说去探望,你也去的吧?
小麦犹豫着:再说吧。
瑾瑜(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都快三十了不结婚是为了谁你不知道?你这么久不谈恋爱不谈婚事是为什么难道我们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啊?
瑾瑜打字很快,显然,情绪很激动:小麦,他父母都在驻外工作,他一个人回首都,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但现在病了都没有人管。
小麦看着瑾瑜发过来的每一个字,字字句句都看得她心乱如麻。
重新回到群里,看见大家确定了探望时间,就在明天下午,于是回复瑾瑜:明天一起去看看他。
当晚,志远值晚班没有回家,打电话回来说不要给他留晚饭的时候,也仅此而已,没有说任何关于小圆脸病情的事。
小麦几度话到嘴边,在志远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圆脸是什么病啊?”
但她问晚了,志远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
她握着手机,发了很久的呆。
第二天下午,大家约好在医院门口集合,然后一起去看小圆脸。
说是大家,但实际上人数不多。
群里那十几个人,大多数留在首都,但还是有好几个散落在地球各个角落。
就这些在首都的,因为怕影响医院秩序,也分了组,下午第一组先去看,五个人。
小麦到集合地点的时候,大家都来了,就在等她。
小麦带了一个礼盒的水果
“走吧,小麦来了。”瑾瑜挽住她手臂,看着她手里的水果礼盒,一笑,“以为你带花。”
她没有带,因为小圆脸花粉过敏。
一行人轻言细语说着话,乘电梯到了病房,根据志远给的床号找到了房间,门是开着的,一眼就看见小圆脸躺在病床上,床边站了个女孩,正把一块切好的苹果用牙签穿着喂到他嘴里。
第656章
小麦捧着水果,走在最后,看见这一幕,握着水果篮的手一松,水果差点掉落在地。
女孩看见来了这么多人,将水果碗放进小圆脸手里,落落大方地回身一笑,“都是小海的同学吧?”
小海,祝小海。
这个名字对小麦来说真是很遥远,这么多年,大家都快忘了他叫祝小海了。
“谢谢你们来看小海啊!”女孩笑着说,说完又回头和小圆脸说,“既然你同学来看你,我就先回家了。”
小圆脸穿着个病号服,一脸幽怨看着女孩,“又扔下我一个人不管了?”
女孩瞪他,“来这么多人,还你一个人呢?要脸吗?”
“我晚上要吃酱肘子。”小圆脸绷着个脸,看不出是幽怨还是撒娇。
“你可真是……”女孩怒视他一眼,“你是病人你别忘记了!你问问医生,能不能吃猪肘子!”
“死刑犯最后一顿还给个饱呢!我是病了,又不是要死了!”
女孩:……
女孩无奈地摇摇头,最终笑着和大家说,“你们帮着说说他吧,从国外回来,简直报复性吃吃吃,这要动手术了还惦记着吃。”
虽然是开玩笑式的抱怨,但看得出女孩和小圆脸之间关系的亲昵,也看得出女孩对小圆脸的关心。
女孩说完这番话后就真的走了,小圆脸没忘记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晚上带酱肘子来”。
“你可真是!”走在最前面的男生毛豆说他,“怎么回事啊?”
小圆脸嘿嘿一笑,目光从每个同学脸上扫过,“谢谢啊,谢谢各位兄弟姐妹们还记得我。”是笑着说的,目光最后才落在小麦脸上,停了停,而后迅速转开。
“哪天手术?安排了没有?”毛豆坐下来,问他。
“下周呢!我这几天还不好好好吃一顿?你们知道我这些年在国外都吃的什么吗?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让我吃,志远也不让,你说气不气?你们到底是不是真兄弟!”小圆脸义愤填膺地控诉。
“不是,你贪吃的毛病到底多大能改啊?小时候就吃得胖乎乎的,现在好不容易瘦了,你又想吃回去呢?”瑾瑜也说他,“医生说不能吃的,你肯定不能吃啊!”
小圆脸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只看他们拎的东西,“你们带什么好东西来看望我?”
瞥到一个两个都提的果篮,顿时泄气了,“你们这是来投喂兔子的吧?能不能有点荤?小麦!”
小麦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听见他猛然点自己名字,惊了一跳。
“小麦!他们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吗?我爱吃什么你不知道?你也来喂兔子?”小圆脸咋咋呼呼嚷开了。
小麦脑子里乱糟糟的,胡乱回他,“回头我问问志远,看你能吃什么,我们再给你带。”
小圆脸不乐意了,“你哥是给人开脑袋的大夫,我又不要开脑袋,他管不了我!”
“你不开脑袋,你要开肚子!”毛豆说他。
多年没见,一帮老同学倒是没什么隔阂,在病房里说说笑笑的,还和从前一样。
一样熟稔,一样亲昵,每个同学都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小麦也一样。
甚至,可能还不如毛豆他们。
她站在最后,离小圆脸最远的地方,小圆脸和前面几个同学说得热闹,几乎顾不得看她一眼。
第657章
探视时间有限,再者,在病房待太久也影响病人休息,小麦他们一行几个,陪小圆脸说了会话以后就走了。
小圆脸一脸笑意和他们挥手再见。
小麦和大家一起笑着转身,假装内心毫无波澜。
“小麦!”忽的,身后响起一声大喊。
是小圆脸这个疯子在喊他。
小麦心里咯噔一下,停住了脚步。
“小麦,你怎么回事?来了这么久,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是和我生分了吗?还是,不关心我的死活啊?”他看着她,眼里是不那么正经的笑。
其他人一看,得,要不我们先走吧?
彼此一个眼神,纷纷道,“小麦,我们先下去,在楼下等你。”
连瑾瑜都松开挽着的她的胳膊,赶紧跟上毛豆他们的步伐。
小麦哭笑不得,留在原地和小圆脸大眼瞪小眼。
小麦扛不住了,无奈道,“我哪有不和你说话?我一开始就说问问志远,看看你能吃什么。”
“你问了,会给我带来吗?”小圆脸弯着眼睛一笑,依稀闪过儿时的神情。
小麦一怔,心里想的是:你不是有人给你带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又觉得自己很矫情。
顾小麦,你这算什么?当初拒绝他的是你,多年过去,忘不了他的也是你,现在人家有女朋友了,矫情的也是你!
忽然就释然了。
只要他好就好了,不是吗?
她紧绷的心情骤然间放松,笑了笑,点头,“好啊,我给你带就是了。”
到时候,和志远一起来就是了。
就是同学的关系,来探望,也是可以的。
“那你问问你哥,我能不能吃酱肘子,手术前我一定要吃到酱肘子!”小圆脸脸上刻着对酱肘子的执着,有这份执着,感觉他干什么都能成功了!
小麦都忍不住要笑了,“人家不是答应你给你带酱肘子了吗?”到底要吃多少酱肘子?
“谁?”小圆脸反问,而后恍然,“哦,你说她啊?她不会给我带的,她哄着我玩呢!”
呃……
小麦有些不自在,这是她能听的吗?
“真的真的,她啰嗦得要命!不但不会给我吃肥肉这些,还要天天念叨健康经!”小圆脸嘟哝道。
小麦平静地笑着,“人家那是为你好。”
“我知道是为我好!但我现在就想酱肘子!”小圆脸又开始倔了,“小麦,你最好了,你帮我哈!小麦——”
这是还要撒娇啊?
“那我可不敢,等下你女朋友责怪我!”小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女朋友?”小圆脸一怔之后,笑眯了眼,“她不会的,她只会对我凶,对别人都很温柔的。好不好?小麦,求你了。”
“你在怂恿小麦做什么事?”志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呵呵,呵呵。”小圆脸尴尬地笑,“没什么……没什么啊……”
“嘴馋了吧?”志远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想都别想!成天胡吃海塞的,你这几天吃点清淡的饮食吧。”
说完,转头问小麦,“他要你带什么都别理他,实在要带,给他熬点粗粮的东西,白米粥都不要吃!”
小圆脸:???不是,志远你太狠了吧?
志远愁道,“你就安分点吧,马上就要手术了。小麦,走吧,别惯着他。”
“喂,你们这就说走就走的,你自己走,你让小麦留下来!”
志远不管小圆脸在后面如何抗议,把小麦拉走了。
“探视时间也快到了,圆脸这家伙,年纪轻轻的,不知道在国外怎么生活的,血压血糖都高,好不容易这段时间控制下来,手术不能耽误。”到了外面,志远和她说。
“可能是国外饮食油炸高糖吧。”小麦有些心不在焉。
“嗯,这家伙自己嗜甜如命,小时候就是个小胖子,真是头疼。”志远好像忘了,他自己小时候也爱吃甜食。
小麦倒是记起来了,笑了,小时候和志远一起第一次在省城吃蛋糕的情形历历在目呢,转眼,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志远也懂了她为什么笑,为自己辩护,“那是小时候……”
话还没说完,他手机就响了,一接之下,他立刻变了脸,“我马上就过去。”
“怎么了?志远?”小麦觉得是出事了,急问。
“没事,不用管我,你自己先回去吧。”志远边跑边说,连电梯都不愿意等,眼看电梯还在一楼,他直接冲进楼梯通道了,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小麦哪里放心得下,直觉,他是回科室里去了,赶紧跟了上去。
电话确实是科室里同事打来了,奔跑的过程中,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回响:志远,你快来,重症监护室那个人,不行了。
是文晓不行了。
志远到重症监护室外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在抢救了。
他被允许进去。
换了衣服后,他亲眼看着科室主任和医护同事们全力以赴在抢救病床上那个人。
他没有上前。
时间的流逝变成了以秒来计。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石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整个人都僵硬了,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绿色的心率数字急剧掉下去。
这一次,这个数字,再没有升起来。
那条直线,也再没有波动……
恍惚中,主任和同事走到他面前,“对不起,志远,我们尽力了。”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还有同事抱了抱他。
他的目光却只凝视在病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身上。
一切,终于结束了吗?
生命的休止符,只是“嘟——”的一声长鸣。
“李医生,我们要处理后面的工作了,你……”护士提醒他。
他终于从恍惚中清醒,“我知道,我没事。”声音有些粗嘎。
没有很难过,真的,只是觉得,无论是生命,还是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都轻薄得像一页纸。
这是他从医生涯里,第一个在他眼皮子底下去世的病人。
这个病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到重症监护室外面的时候,小麦还在那里。
“志远!”看见他出来,小麦焦急地跑到了他跟前。
第658章
志远在微微惊讶后,瞬间明白小麦为什么还在这里了。
他笑了笑,“我没事。”
小麦叹道,“我要做些什么?”
“真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了,一切从简,你回家吧。”志远把她“赶”走了。
就是一切从简。
火化,下葬。
没有再通知任何人,他自己就简简单单把事情都办了。
在墓地的时候,有人来了——是志远血缘上的姥爷,文晓的父亲。
文姥爷老了许多,拄着拐杖,眼眶有些红,叹了又叹,最终说,“志远,还是谢谢你,只有你是好孩子。”
志远没有说话。
跟文家的人,他没有什么可说的。
谢他?有什么用?文晓需要住院治疗,需要医药费的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做了什么?文家两个舅舅挑事的时候他这个当爹的又在做什么?
他无心给文晓讨什么公道,只是觉得,这不是一家人,果然不进一家门,文家的人,人品都是如此罢了。
但文姥爷却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原以为她在港城当有钱人家的太太过得很好,其实她根本不好。”
“她自己没有孩子,在家里,人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特别是,她男人出事以后,再回到港城,过得连家中保姆都不如。”
“那男人几个孩子把钱抓得牢牢的,她没钱,也没本事,在家里人人都能使唤她,连保姆都欺负她,辛苦了一辈子,身上也几个子儿,到这个年纪身体不好了,要看病,人家不肯给钱,实在活不下去,可怜兮兮地回来找我和她娘。”
“我们又有什么能力呢?身上总共那点钱,这些年被你两个舅舅惦记着,早都拿了个精光,你姥姥身体不好,已经走不得路了,我们自己生活都艰难,也只能给她一口饭吃罢了,就这样,你两个舅舅还有意见。”
“这次犯病来势汹汹,我和你姥姥求着你两个舅舅把人送到医院去,没想到,他们却闹出这样一出。”
“志远,终归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我和你姥姥也没办法,我们俩以后还要靠你两个舅舅。”
“你肯送你妈走完最后一段路,是你心善,我和你姥姥,内心感激你,会为你祈福。”
所以,人的一生,到底在追求些什么?
志远看着那个方方的墓,里面装着的,就是他不理解的人的一生。
他沉默地转身,离开。
跟墓穴里这个人的羁绊,彻底划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