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宝就睡在她妈妈身边，小脸又红又皱，头顶只有寥寥几根毛发，完全说不上好看。

    两个小家伙还记得以前他们看到卜怀妙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是现在卜怀妙越长越白胖，卜怀礼还成天说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孩是他妹妹。

    盯着小孩看了老半天，叶书韫才抬起头来，问：“小莉阿姨，小宝宝以后也会变得很漂亮吗？我听大人说，小宝宝都是越长越好看。”

    江小莉笑道：“当然了，以后峥嵘妹妹也会长得和韫韫一样好看。”

    叶书韫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不行。”

    俩大人没想到她会这么义正词严地拒绝，下一秒，就看叶书韫神色认真地道：“不能像我，要像小莉阿姨，还有妈妈！小莉阿姨和妈妈最漂亮。”

    江小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嘴巴就是甜，韫韫，以后要不要做峥嵘的姐姐呀？”

    叶书韫皱了皱眉，没有理解江小莉说的是什么意思，茫然地望向叶士兰，叶士兰面露惊诧，问道：“你是有什么打算？”

    “我正想给你说呢，”江小莉把身后的枕头垫得高了点，坐起身道，“之前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你给我出主意的时候我就在考虑了。我爸妈他们一开始担心我，都不支持我生峥嵘，周围也只有你没有反对了。不管怎么说，当时劝我爸妈他们，都有你的一份力，要是你愿意，你要不要认峥嵘做个干女儿？”

    “做干女儿？”

    “对呀，就凭你当时这么帮我，峥嵘长大以后是该喊你一声干妈，”江小莉笑着说，“不过这都是你情我愿的，这次提的突然，你回去和沈团长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

    “你都这样说了，我哪里好意思拒绝呢？能有人喊我干妈，我乐意都来不及。”

    江小莉自从怀孕后，比起以前经常回莱州岛。

    她和叶士兰聊得来，平时来往不少，况且对方都这样主动提了，叶士兰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拒绝的道理。

    于是乎，叶书韫和沈锦朝去了江家一趟，就多了一个干妹妹。

    这俩人都没干爹干娘，还觉得有些新奇。

    回家后，沈锦朝就神神秘秘地跑去找卜怀礼，把这个消息给自己的好伙伴分享。说以后江峥嵘就是他的小妹妹，他妈妈认了一个干女儿。

    卜怀礼听到后，同样又把消息传给另外的小朋友。

    一传十十传百。

    等到沈耀武从营区回来时，刚到军属区大门就听到凑在一块的那几个小孩子说：“沈锦朝的妈妈又有新的小宝宝了！”

    沈耀武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他朝几个小孩儿挥了挥手，把那几个孩子叫到跟前，温声问：“你们刚才说谁的妈妈有小宝宝了？”

    莱州岛就这么大，军属区的家家都相互认识。不过因为沈耀武这人对外不怎么爱笑，还有点冷冰冰的，小孩子们心里难免有点怵他。

    冷不丁被他搭了话，刚才还兴致勃勃分享八卦的小孩即刻闭了嘴，还是一个扎了冲天炮发型的小姑娘说：“沈叔叔，他们说是沈锦朝的妈妈要有新的小宝宝了。”

    再次听到儿子名字，沈耀武还没从这冲击感里抽身，“谁、谁给你们说的？”

    那小姑娘道：“他们说，是卜怀礼告诉他们的。”

    至于这个他们是谁，在沈耀武眼里已经不重要了。

    卜怀礼那小子和沈锦朝关系最好，两孩子铁得几乎一块糖要分得两半吃，可以说是相互之间都没有什么秘密。

    如果真的是卜怀礼说的……

    沈耀武想到这儿，忽然感觉心开始怦怦跳。

    说不出是意外，还是惊喜，或者是对叶士兰身体的担忧。万般情绪复杂地堆在心头，沈耀武从兜里掏出几颗水果糖递给眼前的几个小孩，就这样心情飘忽地回了家。

    刚到院子门口，他就看见俩孩子蹲在地上洗菜，叶士兰并不见踪影，去屋里和灶房中看了看，叶士兰并不在，他只好凑到两孩子跟前，蹲下.身问：“书韫，你妈妈呢？”

    叶书韫抬头，一根头发正好落下来擦过她的脸颊。

    许是脸颊被撩得有些痒，她用手蹭了蹭，留下一脸的水珠，奶声奶气地道：“妈妈去找卜奶奶换布料，说要缝一套小宝宝的衣服。”

    沈耀武眼神一滞，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惊诧。

    这就开始着手做孩子的衣服了？

    叶士兰习惯未雨绸缪，可这也太提前了。强烈的违和感积压在心头，沈耀武还是不太相信刚才从那些孩子那儿听来的话，便向家里俩崽子确认，“刚才我听其他小朋友说，妈妈有新的小宝宝了，你们知道吗？”

    兄妹俩异口同声，“知道啊。”

    “真的？”

    沈锦朝：“当然是真的！妈妈还说，我又当哥哥了。”

    叶书韫：“我也是姐姐了！”

    看见他俩笃定的模样，沈耀武才觉得有些实感。心头喜忧参半，他一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去迎接这个消息，甚至还有种想去卜家找叶士兰了解情况的冲动。

    冷静思考了一下，他还是决定等叶士兰回来再说，便心事重重地回了屋里。

    叶书韫看到爸爸凝重的表情，不禁有些担心，悄悄凑到沈锦朝耳边问：“哥哥，妈妈有了干女儿，爸爸是不是不太高兴呀？”

    “没事，让妈妈给爸爸说一声，他肯定就会高兴了。”

    不多时，叶士兰拿着针线从卜家回来。

    俩孩子已经把蔬菜都洗好，她端着装蔬菜的盆准备去灶房做饭，沈耀武忽然走出来，不由分说地就把她拉到了屋中。

    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叫两孩子拿过去，沈耀武上下把她打量一通，让人坐在椅子上，才没由来地道了句：“孩子的事，书韫和锦朝都给我说了。”

    叶士兰瞧他这严肃的态度，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江小莉提了后，她也想过要不要和沈耀武商量过后再说，但那毕竟是别人主动开口，而且峥嵘还是副司令的外孙女，便自作主张答应了。

    “那……你是不是不太想接受？”

    沈耀武咂了咂嘴，“这事主要是太突然了，也没有个心理准备。”

    “是啊，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当时也在想要不要先给你说一声，商量一下。”

    “这种大事难道不是应该先给我说吗？”沈耀武蹙了蹙眉，可转念一想，叶士兰以前因为生沈锦朝的时候就伤了身体，当时医生还说过以后她生不了了。

    然而现在不止什么原因又怀上，再怎么说，还是叶士兰的身体更重要。

    “诶我不是在怪你……就是遇到这种情况，你别全部压自己身上，能让我分担多少就分担多少。”

    在这句话之前，叶士兰还没察觉，这下一听，倒越发觉得奇怪了？

    认个干女儿而已，有什么需要分担的吗？

    等江峥嵘长大还不是要干爹干妈的喊。

    沉吟了片刻，叶士兰回忆了一下刚才两人的对话，突然有了种夸张的想法。

    她抬眼望去，“沈耀武，你在做梦。”

    沈耀武：？

    ?

    77、077

    叶士兰一句话，

    无情地击碎了沈耀武掺杂着紧张、期待、和隐隐担忧的心情。

    他才知道，原来是闹了个大乌龙。

    合着那些小崽子口中“新的小宝宝”是江小莉家的江峥嵘。

    当天晚上，气得沈耀武多吃了两碗饭。

    不过既然不是叶士兰怀孕，

    那他的那些担忧以及乱七八糟的情绪也就这般烟消云散了。

    没过两天，

    江峥嵘认叶士兰做干妈的事就传遍了整个莱州岛。叶士兰去医院上班的时候，

    不免要沐浴在同事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中。

    叶士兰没什么感觉，

    不过江小莉既然都生下了孩子，当时和秦家拉拉扯扯的那些细节自然也瞒不住。

    有天她刚到医院里换班，

    就听同科室的小韩问：“叶同志，我听说当时江同志和她对象闹翻，

    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还是你在背后帮忙出主意的？”

    这个小韩年纪小，爱八卦，

    向来是前一秒听到什么新闻，后一秒就要在科室里和大家分享。

    叶士兰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可瞒的，大大方方承认：“我是出过一些主意，不过小莉把孩子生下来是她决定的，我只是帮她分析了一些事。”

    “那她对象家之前是真的故意拿她怀孕的事情压礼金了？”

    “这个看你们怎么理解吧，”叶士兰笑了笑，

    “谁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当时也是觉得秦家人做法不厚道而已。”

    旁边一个四十来岁的女护士接话，

    “的确是不厚道，

    结亲不是结仇，

    都谈婚论嫁了还搞这么一出，一点诚意都没有。”

    小韩不以为意，

    “可是江同志的对象条件好啊，

    都说宁拆十座庙，

    不毁一桩姻，把这件事给搞黄了，也不怕回头遭人记恨啊？”

    听她这略微阴阳怪气的语气，叶士兰把棉衣外套换下来，穿上白大褂后，淡淡瞅了她一眼，“拎得清的都知道这件事错在谁头上，要是拎不清的，你不管怎么帮忙都会被记恨，明白吗？”

    小韩的脸色不太好看，“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骂人拎不清呢？”

    “你随口一说，我随口给你解释，这没问题吧？”

    叶士兰的态度始终平平，扔下这句话，把仪容整理好，便离开休息室去查房了。

    一个月过去，江小莉出了月子，据说这一个月时间，秦家都没来人问问她的情况。

    子弟小学放了寒假，海岸那边隐隐又有点不太平，部队里去海上巡查的规模又比以往大了些。这段时间，沈耀武一出海就是大半个月。

    正在这个时候，叶士兰得到沈母那边的消息，席老太太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

    上一次收到信还是一个月前，没想到这么快的时间，席老太太的情况就急转直下。不过她们这个年纪的人，病来如山倒，老太太年轻时身体还有些亏空，这一病起来，便让人头疼了。

    现在恰好是寒假，叶士兰得到消息后，和医院那边调整了一下上班时间，托沈耀武的战友帮她转达了一下情况，到放假那天，便带着俩孩子回了京市。

    还在路上时，席老太太就已经驾鹤西去。

    叶士兰虽然知道这一次会面临这样的结果，但心里还是有些沉重。

    叶士兰的假期有限，在京市只待了三天。陪着家里的亲戚守了一天的夜，帮着办了一日的白事，第四天上午，她就带着俩孩子坐火车去了泉城。

    自从沈耀武调去莱州岛后，她一直没有时间带孩子回泉城娘家。连上回叶士刚一家人去莱州岛，叶老太太也因为担心长途跋涉身子撑不住，没有一起前往。

    叶士兰母子三人乘车从京市去往泉城这天上午，周娥一早就起来，带着叶知知去工厂大院里的供销社买东西。

    周娥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小姑子，但人远道而来，始终是客，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要好好招待。

    先去买了一块猪肉，她又称了点鲅鱼，打算回头做个鲅鱼饺子。

    卖鲅鱼的那个售货员和她是老相识，看到周娥篮子里的荤菜，笑着打趣道：“是不是要有好事了，特地给叶厂长改善伙食啊？”

    周娥笑了笑，“哪里有什么好事，我家姑子难得回来一趟，老叶一大早就喊我赶紧出来买菜，你给我挑的鱼记得挑新鲜哦。”

    周娥这个人惯来好面子，自己心里头对叶士兰有再多不满，面对别人时也不会蠢到表现出来，反而还要装得她就是个心善的好大嫂。

    果不其然，售货员一听她这样说，就夸了起来，“肯定会给你挑新鲜的，这街坊四邻像你这种对婆婆孝顺对姑子好的媳妇不多了，我们哪里能给你扯后腿。”

    对方这一句话夸出来，给了周娥很大的面子。

    不过她还没高兴够，就听到旁边有人道：“周嫂子你家姑子要回来了啊？”

    说话的人是住旁边那栋楼的伍婶子。伍婶子这个人最喜欢泼人冷水，周娥和她不太处得来。

    跟着周娥的叶知知看到眼熟的长辈，礼貌地和她们打招呼：“伍婶婶，仇奶奶好。我爸爸说，小姑他们今晚就可以到我家了。”

    伍婶子道：“你别说，好像都有几年没见到你家小姑子回来，听说随军驻扎到岛上挺苦的，就是当时你家的那个小闺女，也跟着过去了吧？”

    要是她没去过莱州岛，伍婶子说岛上生活艰苦，她便信了。

    可一想起上回去叶士兰家时，他们住的那两层楼房，和饭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心里就说不出的郁闷。

    要她在伍婶子面前回怼回去，周娥内心深处非常不想让别人知道叶士兰一家比她家过得还好，正打算随便支吾一声糊弄过去，谁知，旁边的叶知知理直气壮地说：“小姑他们的生活一点也不苦，他们住两层楼的大房子。”

    小孩子声音尖细，叶知知还是故意说给伍婶子听的。这一下，旁边买菜的职工家属们都注意了过来。

    周娥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这丫头今天是抽什么风，轻轻拍了她一下，“知知，你别乱说。”

    叶知知天真道：“我没有乱说呀，小姑家就是住两层房子的。他们还可以经常吃肉。”

    伍婶子酸里酸气地说：“住两层楼已经够夸张了，咱们这年代，哪里还能经常吃肉。小知知，你别被骗了，要你小姑家里真生活那么好，当初怎么不让你去她家呀？”

    大抵是被这句话戳到心上，叶知知面色一白，回想起曾经差点被送去小姑家的事，心里就难过了起来，下意识拽住了周娥的衣角。

    叶知知可是周娥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哪里容忍伍婶子挑这个说？

    一个箭步走上前，她顿时拉下脸，把叶知知护到身后，面色不虞地道：“伍嫂你这话就说得奇怪了，知知是我亲闺女，哪里有把亲闺女送出去的道理。”

    当时叶书韫被叶士兰接去岛上，叶家对外的说法都是书韫并非她和叶士刚亲生的，但是看着书韫回乡下不忍心，才交给叶士兰抚养。

    纵使说出去的这些是假话，在周娥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洗脑事实就是如此。

    想到叶书韫刚从乡下回来时的那泥腿子模样，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有知知一个。

    怎么看都是她亲手带大的知知最好。

    “好了好了，大早上的，随便说两句就过去啦。”

    眼见她们要闹起来，跟着伍婶子的仇奶奶赶紧出来打圆场。

    周娥没好气地扫了一眼伍婶子，牵着叶知知，直接走人。

    仇奶奶叹了口气，对伍婶子道：“你啊，这嘴巴就是学不会饶人，回头她要是去给叶厂长吹两下风，回头有你男人好果子吃。”

    伍婶子：“哎哟，我又不是故意的，只是一张口开始说了，就有点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不想你男人在厂里面被抓小尾巴，回头就去给人道个歉。”

    “道歉就道歉吧，其实我也没什么恶意，就逗小孩儿玩，哪里知道她反应这么大。”

    ***

    周娥在和伍婶子争那几句的时候的确有点气，但后来转念一想，不管那伍婶子怎么说，事情都过去了，叶士兰也不可能重新把她闺女要过去。

    心里这才舒服了不少。

    泉城从十二月就开始落雪了，外面一直都是白皑皑的一片。

    午后，天空又开始鹅毛纷飞，所幸雪不是太大，当晚，叶士兰母子三人就到了泉城。

    从火车站坐车到叶士刚家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风尘仆仆地三个人带着寒气到了叶士刚家，感觉到屋里的寒气扑来，叶书韫见到屋中的叶老太太，蹬着小腿就扑到叶老太太怀里，喊道：“姥姥，韫韫回来看你了。”

    小丫头被带去莱州岛以后，叶老太太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虽然来往的信件中，双方经常传递信息，但用信纸维系和见面始终是不同的。

    叶书韫想到自己刚被接回来时，只有姥姥一个人对她好，在岛上的时候，姥姥还经常寄东西给她和哥哥，她很早就想回来看姥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