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一眨眼锦朝也上高中了。”

    叶士兰说：“是啊，刚才你说炳生回家，他不继续在乡下做知青了吗？”

    既然叶士刚那边都拒绝了，叶士兰自是不打算继续聊这个话题，干脆就往方才提到的叶炳生那边说。

    叶士刚提到这个儿子，就直叹气，“在那边也待了几年了，现在年纪不小，哪能由着他胡闹，回来以后看给他安排去哪里上个班就行了。”

    如果不是那十年停止高考，叶炳生估计为了能做老师，也会认认真真考个学校。

    叶士兰虽然对自家嫂子有点想法，但孩子怎么说都是无辜的。叶炳生心眼实，人不坏，不说其他，这好歹也是自家侄子，“炳生那个孩子钻牛角尖，自己认定的事怎么都要去干，你们给他安排这么多，他反而觉得你们烦。而且高考恢复，指不定到时候他能参加高考了，能让他去做喜欢的事，到时候他高兴了，你们不也就高兴了。”

    叶士刚惊到：“高考要恢复了？是不是耀武在部队里听人说的。”

    “是听其他人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叶士兰的话。

    叶士兰也不在意哥哥心底到底在琢磨什么，反正现在结果也晓得了，打长途电话也不便宜，她找了个借口，便赶紧把通话结束了。

    叶士刚那头，刚把电话机放回去，和他面对面坐在桌前的周娥就问：“士兰给你说什么了？高考什么情况？”

    “她说，听人讲高考要恢复了，让我们别事事都给炳生安排清楚，让炳生选。”

    周娥也就是个初中文化，嫁到叶家来后，看到叶士刚和叶士兰是大专生，其实心里别提多羡慕。以前是不能参加高考的苦，高考若真的恢复了，她的元生和知知不就正好能参加了吗？

    元生今年17岁，正好就是读完高中的年纪，要是高考恢复得快，那元生就不用耽误时间了！

    一个好消息确实能让人精神振奋，想到这儿，周娥更加在意，“你给士兰说不让锦朝过来没？”

    “你就在旁边，又不是没听见，”叶士刚没好气，“我说你也是，士兰这也是想着那边没好高中，想让锦朝在这边读，这有啥的。”

    周娥对他翻了个白眼：“你放心让锦朝过来住啊？那小子从小就是一个混世魔王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去岛上的时候你没听到别人说？在那边就没几个敢欺负他的，到时候来了不得把元生和知知带坏。

    “而且这高考会恢复，万一他过来这边带着孩子们玩，导致孩子们没考上，你负责？”

    话糙理不糙，叶士刚沉默了一下，想想沈锦朝那孩子的作风，的确是不太放心他和元生知知走得太近。

    算了，拒绝就拒绝了吧，士兰她两口子送不到这边来，也能送去京市那边。

    最后，叶士兰给周娥说：“那你抓紧给炳生写信让他回来，不过先别透露高考会恢复的事，按照炳生那脾气，知道了肯定要给当地的那些知青说。”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

    ***

    当天下午，沈锦朝和卜怀礼从甬城回来，两个人手上都抱着一摞纸，神神秘秘地跑到卜家把东西放好，才从屋里出来。

    叶士兰最近也发现沈锦朝的行动有些反常，可又没看出他在琢磨什么，便由他先去了。

    一直等到暑假快结束，沈锦朝手头的事情终于做好。

    他把这段时间准备好的资料全部汇总成一套，装订起来，和小伙伴们一起整理的时候，伙伴们问他：“你现在都还没有上高中，怎么就开始搞这些了？”

    沈锦朝：“未雨绸缪，要为了考名牌大学做准备。”

    小伙伴投来歆羡的目光，被卜怀礼轻轻一巴掌拍到后脑勺，“你听他胡扯，他这是为了不让他妈把他送去京市，开始准备资料呢。”

    伙伴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被他分出来的资料本，“这、这么多？你没学高中的内容，准备的资料有用吗？”

    “笨，光是我一个人当然不行了。宋清嘉他爷爷是大学老师，当时他给我寄教材的时候，还给了一些以前的题，然后我还问了我二叔和高老师，这些题目都是他们看过的，到时候学了高中的内容，好好做这些题的话，肯定没问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锦朝讲得太过轻而易举，大伙听到耳中觉得有些不真实。

    学了高中的内容，再做做题就能考大学了？

    那岂不是人人都是大学生。

    看出伙伴眼中的不信任，沈锦朝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指挥他们说：“你们帮我把这个分出来，这些我要拿去给老师，还有汝成哥，我要送一份给他。”

    沈锦朝把资料送过去，终于把这一系列的事昨晚，总算是松了口气。

    十月份的时候，国内各大媒体公布高考恢复的消息，非但如此，本年的高考将在一个月后举行。

    此消息震惊举国上下，尤其是上山下乡的知青，蹉跎十年，终于等到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沈锦朝也猜得到，他妈接下来该给他安排去京市读书的事了。

    77年的高考定在十一月，从宣布高考到考试当天的时间紧迫，但今年仍有多达几百万的考生参加。

    高考结束后，正如沈锦朝所料，叶士兰终于给他说了去京市读书的安排。

    叶士兰不放心让沈锦朝读寄宿高中，这孩子玩心大，没人看着指不定能翻天，回头让他住在沈耀文家，还有沈父沈母看着，总比他一个人在学校里要让人放心。

    等到逢年过节，再回莱州岛也不迟。

    若是之前，沈锦朝才听个开头，就嚷着打死也不去京市，但今天竟是安安静静把叶士兰的安排听完。

    待他表态时，就听到有人敲了敲院子的木门，在外面道：“锦朝，你在家吗？”

    叶书韫坐在窗户边，转过头便能把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哥，汝成哥哥带了好多人来找你诶。”

    沈锦朝雀跃地从凳子上跳起来，边朝外走边说：“汝成哥你来啦，快进来，我妈正对我说事呢。”

    江汝成看了看身后的一群人，不好意思道：“锦朝，你那边有空吗？大家有事找你。”

    “有有有，快进来，不要在外面站着了。”

    跟在后头的一群人犹豫几秒，才陆续跟着江汝成走到院子里。

    叶士兰和沈耀武一看这大伙人过来，多是家属区里的军属，还带着孩子，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沈锦朝犯什么事了。相互对视一眼，才问走在前方的江汝成，“汝成，你们这是？是不是锦朝闯祸了？”

    沈锦朝没好气，“您就不能盼我点好？”

    江汝成：“兰姨，你别担心，不是锦朝闯祸，我们是来找锦朝帮忙的。”

    “帮忙？”

    人群里有人道：“我们听汝成说，你们家锦朝有高中的复习题，这不是高考恢复了嘛，家里这些孩子，以前被耽误了，现在都准备去参加高考，但是又没教材又没资料的，只能来找你家锦朝帮个忙了。”

    沈耀武夫妻二人疑惑地看向儿子。

    叶书韫也望向哥哥，忽然恍然大悟，指着沈锦朝就道：“我知道了！你以前是在……”

    沈锦朝赶紧捂住书韫的嘴，“不清楚的事别瞎说。”

    小姑娘用眼睛恶狠狠地朝哥哥扫去。

    沈锦朝跟没看见似的，对着大伙说：“婶子，我那题整理出来的都给汝成哥了，剩下的也没有整理完，而且你也知道，我这还没上高中呢，整理出来的题目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啊。”

    “我们听人汝成说，你的那些题都整理得挺好的呀。”

    “就是，汝成是明年要高考的人了，他也不会骗咱们。”

    “那你什么时候能把后面的题目整理出来呢？”

    ……

    人一多，就容易七嘴八舌的。一时之间，沈家大院里就像是成了副食厂，闹哄哄的，吵得街坊四邻都出来看怎么回事。

    沈锦朝作为关注中心，一点也不着急，反倒不紧不慢地说：“后面的题怕是没办法给大伙了。”

    “为什么呢？”

    “锦朝，好孩子，是有什么困难你说也行，咱们也能一起帮忙的。”

    沈锦朝：“不是要帮忙，是我要去京市，以后整理出来也没办法给大家了呀！”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

    有几个家中孩子和沈锦朝走得近的，多少都听说叶士兰打算把孩子送去京市读书。那京市和莱州岛相距千里，就算人沈锦朝真有复习题，难不成还特地给他们送过来？

    一时之间，大家只能低头叹了口气，总不能劝叶士兰让人别把孩子送去读书吧？

    众人之间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还是沈耀武和叶士兰先反应过来，一个把孩子拽到一边，一个和叶书韫去屋里拎了温瓶出来给倒水，顺便要问清楚是什么情况。

    书韫看这架势，隐隐约约有些感觉。

    这个是哥哥故意的！

    正好叶士兰从江汝成那里拿过沈锦朝整理的习题，叶书韫探出脑袋去看，题干都是哥哥的笔迹，不过纸是打印的，这下，她脑海里那根线条终于连在了一起。

    怪不得在暑假的时候，沈锦朝老爱往甬城跑，每次回来都和卜怀礼一起抱着一堆白纸，肯定就是这堆东西了。

    叶士兰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有些意外，“这个题目，真的都是锦朝整理的？”

    江汝成：“我也不知道锦朝怎么做的，先前他给了我这套试卷，我觉得题目都出得挺好的。”

    叶士兰喊：“锦朝，你过来。”

    沈锦朝和沈耀武一起走过来，叶士兰把江汝成的那几张卷子摊开，问他：“这些题你是怎么整理的？”

    “就这样整的呗，”生怕被老妈问出他整理的方法教众人，沈锦朝赶紧对大家道，“其实大家还要题目的话也不简单，你们劝一下我妈让我别去京市读书，以后我都可以把题目给你们了呀！”

    叶士兰就知道这小子藏着坏心思，现在终于暴露了目的，登时气不大一处来，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批评孩子，“你别搁这儿捣乱，去京市读书和这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沈锦朝预料到自己铁定要被揍一顿，但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我不想去京市你是知道的，在岛上我也不是一样能学？你看我题目都整理出来了，还可以分享给大家。”

    “你不学习不听课，会做题目吗？”

    “我可以问呀！”

    旁人生怕这母子二人吵起来，有人赶紧劝架：“对啊锦朝，你妈让你去京市也是为了你着想，你看看咱们以前就是浪费了，现在要高考，都焦头烂额的。要不，你给我们说说是怎么整理题目的，我们自己动手，也就不麻烦你了。”

    沈锦朝淡淡地说：“哦，是宋清嘉的爷爷教我整理的。”

    “……”

    大伙儿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故意的。

    宋清嘉在岛上的时候，可没少被人欺负，这里的人要么不喜欢宋清嘉要么当时冷眼旁观，也就江汝成和他关系好。

    人家爷爷愿意给你题目，不代表愿意给我们呀！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叶同志，你家锦朝要是不愿意去，你再和他商量商量吧。”

    话音一落，就听外面有人喊：“锦朝，高老师来了！”

    卜怀礼大摇大摆地把院子门推开，和高老师一前一后走进来。

    高老师今年三十来岁，戴个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是子弟中学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学识渊博，虽然有点凶，但学生们还是很喜欢他。

    卜怀礼冲沈锦朝使了个眼色，又装成没事人一样站在高老师身边。

    高老师看了看大伙，笑道：“今天这么多人，是不是不太方便啊？”

    沈锦朝赶紧上前挽住高老师的手，“高老师，您快坐，没什么不方便的，大伙是来找我借题目的呢。”

    “题目？”高老师看看众人，“这么巧，我也是想来找锦朝问问这个题目的事。”

    有人便道：“那高老师，你是不是也可以像锦朝这样，把高考的复习题都整理出来啊？”

    “可以倒是可以。”

    众人闻言，刚才才因为沈锦朝要去京市的低落心情仿佛得到了拯救了，可下一秒，又听他道：“不过题目量大，而且高考科目多，整理出来也要几个月了，现在时间这么紧，这几个月可是耽误不得的。”

    叶士兰看着高老师又让众人失望，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沈锦朝，心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这小子，不会把题目都整理出来了吧？

    叶士兰猜到这儿，不代表其他人能看出来。现在又是沈锦朝去京市，高老师这里来不及整理，跑这一趟的有些人已经失落而返。

    陆续把大家送走，高老师看了看叶士兰夫妻二人，礼貌道：“沈团长，叶同志，方不方便聊一下？”

    “方便的，”叶士兰和沈耀武进屋关了门，把几个孩子关在外面，多的寒暄也不说了，直接开门见山，“高老师是要给我们说锦朝去京市读书的事吧。”

    高老师笑了笑，“既然你们猜到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锦朝这是让我当他的说客呢。”

    沈耀武这才反应过来，往门外瞪了一眼，总感觉自己这个当老子被儿子给摆了一道，“那小子就想留在岛上玩，岛上高中的情况高老师应该比我们要清楚些，我和他妈只是想让他去读个好点的高中，不然也不愿意把孩子送去这么远。”

    “我能理解你们的意思，一开始沈锦朝来求我的时候，我也不支持他留在岛上。”

    叶士兰：“那您现在怎么改变主意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高老师呵呵地笑了两声，“你们应该不知道吧，沈锦朝这几个月，一直在整理高考复习题。那些知识点他都不会，就到处问我们老师们，还真不知道他怎么就整理了一整套题。我觉得那些题正好适合用来高考备考，打算让学生们去做，沈锦朝给我提条件，只要我能说服你们，他就把题给我。”

    要说那些题，要高老师自己来整理，肯定比沈锦朝这个孩子整理的更专业。

    但有个致命缺点就是花时间。

    看到孩子这么真诚地求他，高老师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让孩子失望。

    沈耀武夫妻叹了口气，以前他们一直知道沈锦朝胆子大，料想不到，他居然还敢和老师谈条件？

    叶士兰：“高老师，这个事我们家也讨论过很多次，他要去上的高中都叫他二叔帮忙联系了，就算这孩子真的整理了复习题，但是也得学会了知识才会做题。”

    “这个是自然的，现在我们老师们也在商量，高中部的教学质量也要提上来，到时候我会整体负责高中的教学，”高老师说，“我来帮沈锦朝劝你们，更重要的是这孩子是真想留下来。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我见的不少，多数都是为了留下来玩或者其他理由，但是你要让他们为了留下来做出什么，他们根本不会想要付出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锦朝整理了那么多题目，就是想向你们证明，他在岛上也可以学习。就他这种为了打成目的，努力去付出的态度，我觉得你们做父母的其实可以再和他聊一聊。”

    话音一落，屋里便沉默了下来。

    高老师看沈耀武夫妻俩有点动摇，继续乘胜追击，说：“或者你们先看看锦朝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再做决定吧。”

    他站起身，打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句，“沈锦朝，你把你写的题都给你爸妈看看。”

    “好嘞！”

    小少年一溜烟就和卜怀礼跑回了卜家，然后抱了一沓厚厚的卷子过来，整整齐齐地放在爸爸妈妈面前。

    叶士兰和沈耀武犹豫片刻，才把这些卷子都大概翻了一遍。

    两人当初是经过高考的，虽说过了这些年，但题目总还是记得一些，能整理出来这些题型，沈锦朝自然是花了不少功夫的。

    卷子上的字不是打印体，而是沈锦朝一笔一划写下去的。

    叶士兰还记得，这孩子刚上学的时候，打死也不去，到莱州岛来读书，甚至还在和卜怀礼争倒数一二。

    这些年他学习是认真些了，可看到这么一沓厚厚的卷子，依旧觉得震撼。

    沈锦朝一直在注意着父母的脸色，恨不得能变成叶士兰肚子里的蛔虫，爸妈想什么都能了解得清清楚楚。

    等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悄声道：“爸，妈……”

    高老师说：“锦朝，你先去外面，我和你爸妈还有些话要说。”

    沈锦朝只能再继续按捺好奇心，抓着书韫一起去了屋外。

    书韫往身后瞥了瞥关上的门：“你做这些，你确定爸爸妈妈会让你留在岛上吗？”

    “你哥我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沈锦朝臭屁地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头。

    叶书韫：“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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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锦朝说自己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也不算是信口开河。

    找高老师来帮忙，可以说是真的选中了一个强力外援，叶士兰和沈耀武总算松了口，

    同意让他留在了莱州岛。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

    沈锦朝整理了高考复习题，

    精神固然可贵，

    但高考这种重要的事马虎不得。高老师向沈耀武夫妻俩提议，

    反正沈锦朝还有高中三年的时间，可以等明年高考过后，

    看看大家复习这套题的效果如何。

    此外，就是沈锦朝如果不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