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样要被丢去京市。

    沈锦朝为了留下来，

    能花好几个月把自己不会的题目都整理出来一套，已经有预感他妈提出这个要求。

    不就是学习吗？那他学就是了。

    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

    沈锦朝也该兑现和高老师的承诺。

    他把整理好的题全都给了高老师，和高老师一起复印了十来套，打算分批交给上次来沈家求助的备考学子们。

    原本大家伙都打算从其他地方想办法，沈锦朝和高老师竟在这个时候解了燃眉之急。

    子弟中学这几年一直没有好好办高中，现在高考恢复，逐渐把高中办起来已是迫在眉睫。

    学校的几个老师，

    以高老师为首，

    开始着手高中的办学准备。争取在次年九月开学之前，

    保证高中部能够像初中那样运营下去。

    沈锦朝初三毕业这年，

    莱州岛有了第一批参加高考的考生。

    事关那套高考题的效果，

    沈锦朝对此很是关心，在放榜前后几日就各种关注大伙的情况。

    升学这种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

    沈锦朝陆陆续续听说了周围考生的录取情况。

    今年这一批考生比去年准备高考的时间更多些，

    但竞争压力依旧很大，而且很多人在以前因为劳动而放弃了学习的最好时机。

    等录取结果陆陆续续下来，目前，岛上参加考试的学生考上的大概有五分之一。

    沈锦朝对这个结果还是有些不满意。

    他总觉得，自己当初出了那么大的力整理这么多题目出来，至少要有一半考得上吧？不过据高老师说，这个录取结果已经很不错了，整个子弟中学的老师都很欣慰。

    而叶书韫那边，则是在等宋清嘉寄信过来。

    宋清嘉今年正好高中毕业，和江汝成一样，都参加了这次的高考。

    刚考完时，他写过一封信给叶书韫，说感觉这次的题目并不是太难。书韫其实不是很担心宋清嘉能不能考上，她在意的是，宋清嘉是不是和在梦里一样，是省里的高考状元。

    正好最近已经把暑假作业全部写完，她有空就会去码头转一圈，看看有没有送信的邮递员上岛。

    这段时间，码头是莱州岛的热门地点。

    岛上没有邮电局，所以邮递员们送信过来，必须都要经过码头。等到成绩的考生有空了，都会过来看看，期盼着能收到自己的通知书。

    沈锦朝也是码头常客，兄妹两人刚到码头边，就看到江汝成坐在码头边，拿着一本书遮在头顶上挡住阳光。

    叶书韫冲他喊了一声，见江汝成回过头来，快步走上去问：“汝成哥哥，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呀？”

    江汝成被晒得双颊通红，人看起来还有些疲惫。

    不过在看见沈家两兄妹，还是温柔地对他们笑了笑，“我在家里无聊，出来逛逛。你们呢？”

    “清嘉哥哥好久没给我写信了，我还等他给我报喜呢，所以来这边看看能不能遇到邮递员。”

    江汝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过来，“这样啊，那你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收到清嘉的报喜了，他是省里状元，考得很不错。”

    书韫开心道：“哇！清嘉哥哥真的是状元？”

    “嗯，前几日登了报纸，你可以回去翻翻看。”

    “好！一会儿我回家看看报纸去，”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唇弯弯，恐怕她自己考了状元都没这样开心，“对了，汝成哥哥，你考的是哪所学校呀？”

    江汝成微微一怔，书韫随即感觉到，哥哥拽了一下她的袖子。

    兄妹俩人毕竟一起生活这么久，默契还是有的，叶书韫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哪壶不开提哪壶。最近录取结果陆陆续续公布，听多了，书韫也记不清谁去哪所学校，不过沈锦朝心里跟明镜似的。

    江汝成跑码头来，多半也是想问问邮递员有没有送他的录取通知。

    江汝成成绩好，在叶书韫心里，他就没落选的可能性，这才一时心直口快地问了一句。

    正当小姑娘苦恼该怎么把这话圆过去，码头上的船正好停靠，江汝成微微一笑，敲了一下书韫的额头，“船到了，快去看看邮递员有没有来吧。”

    叶书韫抿了抿唇，“汝成哥哥一起吧。”

    “好，走吧。”

    三人走向前，站在码头边较高的地方，看着船上的人一个接一个下来。甫一瞥见眼熟的邮递员，书韫立即跳下来，撒开腿跑过去喊道：“哥哥，今天有没有寄给我的信啊？”

    邮递员常在莱州岛送信，和岛上的人都挺熟，对着叶书韫笑了笑，把装信的背包往肩上一挎，“有有有，沪市寄过来的一封，等我找给你。”

    在他身边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人却说：“送信先不急，你这不是还要带我去找人嘛。”

    邮递员说：“找一封信，很快的。”

    那人有些不满：“送信重要还是送通知书重要？”

    叶书韫打量了一下那人，眼生得紧，并不认识。而且她这里取信也要不了多久，顶多一分钟的工夫，能耽误得到哪去？

    不过对方像是很着急似的，一直催着邮递员走。

    书韫就当没听见，站在邮递员面前等他把信翻出来。

    刚把信封交给书韫的时候，在旁边等了片刻的沈锦朝和江汝成走上前，道：“韫韫，你拿到信了吗？”

    叶书韫把信举在手里晃了晃。

    还没说话，邮递员的声音率先盖了过来，“哟，汝成你在这里呀？书记，这个就是你这次要来找的江副司令家的汝成。”

    那书记前一秒还满脸不耐，但在看见江汝成这一刻，堪称川剧变脸，笑盈盈地走上来就要和江汝成握手。

    江汝成狐疑地打量了对方一眼，看向邮递员，“这位是。”

    邮递员：“这位是公社里的书记，这次特地陪我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呢。”

    “录取通知书？”江汝成不由得提高了分贝，“是、是我的？”

    “当然了，你可是咱们公社的最高分，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书记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今天我也是代表咱们公社，来给你道喜的。”

    公社不在岛上，特地赶到岛上，也是有心了。

    叶书韫看了看书记，想到他是为江汝成送通知书的，莫名觉得人顺眼了不少。

    毕竟，能有什么比被大学录取了更高兴的呢？

    江汝成这几日等通知书等得焦虑，如今得偿所愿，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直接变了个样，开开心心地带着书记一起回了江家。

    沈家兄妹估摸着，过几日肯定爸妈肯定要登门恭喜江汝成，现在就不去凑热闹了。

    书韫回家以后，迅速拆了宋清嘉寄来的信。里头并没有提起状元的事，不顾说了今年的分数，以及收到了首都大学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叶书韫拿着信纸好一会儿，单手托着腮，看着信上遒劲有力的字迹，微微陷入了沉思。

    在梦里，清嘉哥哥并没有选择学医。

    那么，现在是不是说明，他在以后会和梦里走上不同的路？

    书韫把信叠好，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干净的信纸准备写回信，叶士兰便在楼下喊她吃饭了。

    暂时把信放在一边，书韫刚下楼，听到沈耀武在问沈锦朝，江汝成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事儿。

    叶士兰把菜端上桌，正好听到爷俩说的后半句话，疑问道：“公社的人还来了？”

    沈锦朝当时毕竟是在现场的人之一，拿到第一手消息十分嘚瑟，“那可不是，而且刚下船的时候还拽得很，像是考上大学的是他不是汝成哥一样！”

    “别乱说话，”叶士兰瞪他，“现在考上大学的人少，汝成考得好，公社里也面上有光，当然高兴了。以后你要是也能考个名牌大学，全公社照样为你高兴。”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始终是有冲劲的，方才看到那书记特地来找江汝成，恨不得把人捧在手心的模样，他也不禁幻想以后有那么一天。

    只不过，他乐意自己想，但是被别人这么一说，倒不愿意承认了，“我考大学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让别人高兴的。”

    叶士兰回怼：“平时考试考好了，都要让我们帮你嘚瑟半天，现在说这话你也不害臊。”

    “……”

    叶书韫说：“哥哥，你以后想考好的话，我可以帮你问清嘉哥哥他是怎么学习的，可以把他的笔记和学习方法都说给你听呀。”

    要是书韫不是在这会儿提这个，沈锦朝肯定很乐意，可刚被老妈怼了一声，现在又要让别人告诉他学习方法，好面子的少年脸上哪挂得住。

    “不用了，我靠自己也能考上大学，哼。”

    “好心当驴肝肺！”

    ***

    江汝成在莱州岛，人缘向来很好。

    他录取的事，没一个下午，整个岛上都传遍了。

    关于高考这种大事，在岛上的热度就没下来过，宋清嘉这个高考状元，自然再一次成了岛上的关注对象。

    开学以后，叶书韫被好几人旁敲侧击，问她能不能联系到宋清嘉，表明的意思都是想要宋清嘉稍微点拨一下他们学习上的事。

    其中不乏有当年跟着吕家兄弟一起欺负宋清嘉的人。

    叶书韫觉得，以宋清嘉的脾气，他或许已经放下了当年的那些事，甚至不关心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不过她却没有立场，替宋清嘉表态。

    回绝了这些人提的要求，过了小半月，叶书韫收到了宋清嘉寄来的东西。

    上次回信，她本想帮沈锦朝问问宋清嘉是怎样复习的，结果被沈锦朝一句话打断了心思。不过宋清嘉寄过来的东西里，除了给叶书韫的礼物，还贴心地为沈锦朝准备了一些复习资料。

    沈锦朝倒一点也不客气，全部都拿走了。

    大概是今年的录取的气氛鼓舞到了沈锦朝，从开学后，他学习态度都要比以前认真。

    沈锦朝参加高考是在81年。

    七月天气正炎热，他和广大学子一样，一同进入了考场。考完后回来睡了一觉，拿着自己年初存的压岁钱就和卜怀礼一起去沪市玩了。

    沈耀武夫妻没给孩子太大压力，都随沈锦朝去。玩了两天从沪市回来，京市和泉城那边陆续来了电话问沈锦朝的考试情况。

    沈锦云和沈锦朝同年，也是今年参加考试。小姑娘考完说感觉还不错，迫不及待地打听沈锦朝的消息。

    而叶家那边，则是叶老太太关心。叶炳生和叶元生78年同时参加高考，前者考上了泉城师范大学，后者落榜，叶元生又复读了一年，实在是考不了，便被叶士刚安排进厂里上班。

    周娥一直以为沈锦朝成绩不好，当年在叶元生身上憋的那口气要是能在沈锦朝身上找回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到沈锦朝这里，不管别人怎么问，他就说没什么感觉，也不直到考得好还是坏。

    沈耀武和叶士兰对他这番说辞着实担心了一段时间，这孩子在高中这三年成绩一直稳定，但高考滑铁卢了那怎么办？

    全家人中，只有叶书韫和她哥一样淡定。

    爸爸妈妈是担心出点什么意外，可她倒觉得，沈锦朝都这反应了，肯定是不会有意外的。

    高考前，她哥信誓旦旦地填了人大，考完后睡得比谁都香，哪里像是会滑铁卢的样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沈家就进入漫长的等待过程。

    夏日炎炎，莱州岛的气温居高不下，像个火炉似的，在这种天气下，日复一日的等待就显得更加焦心了。

    因为前两年子弟中学重办高中，招了两个高中老师，加上沈锦朝提供的高考习题，高中部已经的运行慢慢步入正轨。

    这次沈锦朝班上，参加高考的总共有二十来人。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期待自己能被录取的没几个。倒是经常和沈锦朝一起玩的那群小家伙，都在等待什么时候送来录取通知书。

    一直到八月底，同样一直没有等到录取通知书的卜怀礼都拿到了，沈锦朝还没有动静。

    卜怀礼考的是沪市那边的政法大学，拿到通知书，他就来沈家找沈锦朝。

    沈锦朝正躺在长椅上，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手拿着梨子在啃，天气太热，他穿了件白色背心大裤衩，大喇喇地躺着，要多没形象就多没形象。

    卜怀礼想到自己这几天等消息等得差点一嘴泡，现在尘埃落定才松一口气，所以难免担心沈锦朝也在上火。

    可这人倒好，像不是他考大学似的。

    卜怀礼走上去，拍了拍沈锦朝的膝盖，示意他给自己挪个位，刚坐下，他问：“你是不是还没收到通知书？我怎么看你一点也不着急呢。”

    “着急也没用啊，”沈锦朝起身，盘腿坐在长椅上，“该录取迟早会收到通知书，我着急也不会早来。”

    “那你就不怕，你没有被录取吗？”

    沈锦朝还是那副表情，“那就更没有必要操心了，再操心也不会录取的。”

    “……”

    卜怀礼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很有道理。

    “锦朝，不是我诅咒你，万一，我是说万一……没录取的话你怎么办？”

    “那就复读，再考一年呗。”

    若是其他人听了，肯定是认为沈锦朝这心态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但卜怀礼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多少也猜得出来，这哪是什么心态好，沈锦朝这人一贯自信，这是觉得自己不可能落榜呢。

    沈锦朝问他：“我记得你也没收到通知书，你不操心啊？”

    卜怀礼嘿嘿一笑，“这不是来找你了么。”

    语毕，他从背后抽出一份文件夹，被沈锦朝一手夺过去，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看到通知书上的大学名字，少年勾唇一笑，“可以啊，梦想成真，什么时候去学校报道？”

    “没几天了，要是你有空，送我过去？”

    “嘁，谁稀罕送你，我可不抢你爸妈的活。”

    “我都这么大了，谁还要爸妈送啊，兄弟带你去见世面去。”

    沈锦朝嫌弃地瞥了卜怀礼一眼。

    反应是这个反应，不过沈锦朝一点也不排斥出去玩的机会，答应卜怀礼到时候如果没事，就送他去沪市。

    不过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下午，就有邮递员来给沈家报喜了。

    沈家人等了两个月的通知书终于送到沈锦朝的手上。

    开学时间在即，通知书到达的时间太晚，留给沈锦朝的时间不多，送卜怀礼去大学的计划只能改成他去沪市买东西，做好去学校报道的准备。

    沈锦朝的学校在京市，沈父沈母都在那边，部分生活用品可以过去以后再添置。

    这一次去沪市买东西，沈锦朝准备的都是吃。

    比如买回来让他妈腌的萝卜、小鱼干，还有一些平时吃饭时的特制调味料。行李整理完，将近一半的东西都是吃的，沈耀武原本是想让他轻简些行李，可想想这去京市上学一年半载吃不到他妈做的饭，也就随他去了。

    送沈锦朝去京市那天是个下雨天。

    莱州岛罕见地从早上起就阴云密布，叶书韫起了床，和妈妈在灶房里烙了几张玉米饼，吃饱饭足，就在问沈锦朝这一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锦朝也不敢打包票，胡咧拉扯了一会儿，沈耀武的警卫员开车过来帮他们把行李搬到码头。

    沈耀武这边走不开，叶书韫要上学，只有叶士兰能请几天假送儿子去京市，顺便看望一下在京市的公公婆婆。

    码头的雨淅淅沥沥，沈家一家人等着船停泊，沈耀武还要给沈锦朝叮嘱出去读书别太张扬，外面不是莱州岛，不是他称霸王的地方。

    沈锦朝没好气：“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在岛上欺男霸女似的，就不能想我点好的？”

    “我做梦都巴不得你好。”

    “那您这回可是梦想成真了。”沈锦朝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