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朱晏亭 本章:第80章

    曹舒先扑了过去。

    齐渐只觉心跳都顿住了,一蹬马背,身体已如箭一样窜了上去,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要做什么,只知先将自己身体垫过去。

    刘凤之大将出身,较两人冷静一些,眼见泰山崩于前目不瞬,猛然夹紧马腹,掣出弓箭,三根白羽齐发,射向那头现于火光下的斑斓猛虎,一箭射中左目,一箭射中喉口,激出这畜生令山林战栗的咆哮之声,逼退猛虎。

    箭出箭落,不过瞬息。

    天马被老虎扑了一下,竟腾跃翻折,重重的坠到了地上。

    霎时,三人血皆凉了。

    ……

    朱晏亭是在灯火满堂的时刻猛然从梦里惊醒过来的。

    升在雁足上的灯幽幽照入她眸,她胸口还在扑通、扑通、扑通的跳。

    “鸾刀”她轻轻呼唤,只觉得嗓子哑得可怕,像含着沙子。

    声音传不出去,没有人回答她。

    窗外风呼呼的吹,卷落叶、碎枝细细碎碎的打在窗上。她朝窗间看了一眼,深黑如动。又艰难的扭转脑袋往另一侧看,只有一道长长的屏风,不知甚么时候架起来的,蒙着厚厚纯素白绢,许多人的影子投在上面,他们走动、非常小声的说话,影子来来回回,忽大忽小,但没有人发现她。

    朱晏亭像被魇住了一般,挣出一身汗,牙齿咬住嘴唇含到一股腥味儿,才吼出哑声。

    “鸾刀!”

    鸾刀匆忙进来看她,她眼睛红着,头发都蓬乱了,从未显得这样狼狈过。轻轻喂汤水给她:“殿下可算醒了,差点……差点小皇子就,还好,还好……”她面上一滴泪水恰恰从下巴滴到床边上:“早知如此,奴婢就不说甚么妖言了。让殿下担忧陛下龙体,竟至于……”

    “你退下吧。”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来。

    朱晏亭听到之瞬,连着腹部到胸口搐了一下。

    转念一想,皇嗣有险,他亲自来也实属常事。

    鸾刀把汤水放下,退出了屏风之后。

    齐凌又道:“你们也出去吧。”

    他身后的人面面相觑,迟迟未动。他却也不急,又说了一遍:“去吧。”

    所有人才退的干干净净。

    屏风那边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席地而坐,峨冠巍影,披着身阑珊灯火,显得有些孤峭。

    “阿姊。”他声音温温柔柔的,低唤出声。

    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朱晏亭面色一变,翻了个身面向床里。

    他的声音像含着温度,从后追上来,不依不饶的灌入她耳,侵入她神,钻入她体:“阿姊放心,朕不会有事的,至少还能再活八十年。”

    她喉间微动,汤水润过,声音还是有些哑。轻声答道:“陛下万寿之体,轻言了……萤火岂能挂忧日月,妾蜉蝣之身,寄忧云霄之松,岂不是……杞人忧天。”

    “你又说这些话做什么呢?”齐凌叹了口气,幽幽道:“上回你都撕破脸面骂朕骂成那样了,朕若有心处你极刑,莫非会因为这几句好话就改变心意?再说,若朕有万一,你扶太子继位岂不是更好?”

    朱晏亭牙间一酸,低头衔住一角被,将心中被他顶上那阵郁郁的血气忍了。咽两口津,令自己声音清明。

    “我求之不得呢……”才出口,却哽咽起来,她极为自弃的一闭眼,发现脸上痒痒的,泪水爬虫一样已爬满了脸颊,咬牙道:“我……求之不得你处我极刑,连你这我怀中的冤孽一起。我是被狗啃了……心肝我才会担忧你。”

    屏风后的人影动了一下,木架晃动,朱晏亭微微侧过头,看见他一只手搭在了白绢上。

    修长手掌投出一大块的阴影。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朱晏亭面上的泪痕晾干了,留下干痒的痕。

    她恍然生出外面是一尊石人的错觉。

    方有一道比刚才沙哑得多的嗓音响起来:“可我日日担忧阿姊。”

    “……”

    那边静了很久,又说:“晨起担忧阿姊睡足否,午时担忧阿姊加餐饭否,日落担忧阿姊能欢笑否,粥适否,药苦否,孩儿安好否……自从你离开我,日日如此,日日不绝。”

    他声音非常非常轻,中途停了数次,絮絮叨叨的说些茶饭粥食的小事,说得很慢。

    朱晏亭在他说第一句话时浑身一颤,而后紧紧咬住了嘴唇,泪如雨下。

    他身上乾陀罗耶香的气味悄悄弥进来,怀中这似乎与父亲没有什么缘分的孩子在这一刻格外的安静,仿佛也珍惜此际的些时片瞬。朱晏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被他影子投着,听见他的声音。

    心像是被一只巨手握着,酸疼交加,难以忍受。

    只觉他今日异乎寻常,却又察觉不出是哪里不对。

    说是被腹中孩儿险些小产吓坏,又反应太大了些。

    她受够这等折磨,手一挥,几案上的汤盏蓦的摔落在地,裂成无数碎瓷,咬牙切齿道:“你便是真的吃错了药,也莫在这与我阴一句、阳一句,你……进来说话。”

    那影子巍然如山,一动不动。

    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用另一句问话,狡猾的搅动了她本就混沌不已的思绪——

    “阿姊可否搬回未央宫,令我不再忧心?”

    朱晏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她越是有话想问,越觉得力气都用在了翻涌的思绪里。她大大惊动了胎气,昏迷一日方醒,此刻虽已吊了药汤,气力不继,流泪又耗损太多的精神,不多时便恍惚起来。

    她不记得究竟有否答应齐凌,只记得模模糊糊看见他影子穿过屏风,淡淡投落在自己身上,深一痕、浅一痕。

    他生意温如软绵,随着他身上的气息逐渐包裹了周身,让她腹中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儿感到安全,有了喘息之机。

    不知何时沉沉的昏睡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是隔日上午。

    屏风撤走了,卧室里亮堂起来。

    窗外走过铠甲桀桀的一列人马,似乎防备又比往常更加森严了些,几乎与椒房殿无异了。

    屋子里还烧着浓郁的乾陀罗耶香,提醒她昨日的事并非是幻梦一场。

    鸾刀侍奉了药食,拜倒在床前,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奴婢知错了。奴婢一时嘴快,险些铸成大错。求殿下惩罚。”

    朱晏亭坐起身趿了鞋,走到齐凌昨日坐的地方。

    香味怪异的浓重。

    砖地被擦拭过,光可鉴人。

    她手指放上去,看到自己的倒影。

    问鸾刀:“今早擦过地了?平日不是要到晚间才擦吗?”

    鸾刀轻声道:“陛下喜洁,昨日席地而坐,昨晚下令奴婢擦拭的。”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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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山河(二)

    倘若这世上当真有天算这回事。那日朱晏亭腹中此前一直安分的孩儿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险些小产。导致齐凌再次突如其来造访,并要求她移宫回未央宫……都是一笔压过人算的祸事。

    她从心底不愿移宫。

    一来昭台宫远离御禁,

    规矩较为松散,

    方便她活动。鸾刀前不久才刚刚疏通了直到宫外的人脉,御苑蓄马养畜之辈容易用黄金收买,朱恂在外的消息也递得进来,

    朱令月也送得进来,一切刚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搬离昭台宫就等于这些都功亏一篑。

    二来,椒房殿在她搬走之后遭到过大清洗,

    连楚地带来的闻萝都换到了长乐宫去。新来的监嬖来路不明,

    一时间难以消化。此时移宫等于将她困到匣中,

    才刚刚下出去的棋都没来得及走完后招,就得被迫中止。

    三来,她再落魄自小也被齐睠宠惯了,再装作贤德之后,秉性里带着些难以消匿的傲气。像罪人一样被驱逐到昭台宫,便横下心死也要死在这里,不肯挥之即去召之即来,

    再回到盛过圣宠荣光的椒房殿去。

    绝不能回去。

    朱晏亭顾不得先前险些小产身体虚弱,执笔写表进呈桂宫,

    用词哀婉悲切,

    自惭负罪之身,不能再为天下臣民之母,不堪觍居文德昭化的灵沛之殿,请求皇帝准许她在诞下龙种之前在昭台宫幽居自省,

    静思己过。

    等了足足一日,

    回书到了,

    仅潦草二字:不准。

    朱晏亭将那卷锦书砸在地上,滚出了好远。

    鸾刀正奉一碗保胎药进来,一眼就看到坠在地上的书信,潦草御笔在锦上皱巴巴。倒吸一口凉气,忙将托盘放在砖地上,拾起来展平:“殿下再赌气不应授人口实……搬到椒房殿也是为了殿下安危着想……”她的话止在半道,一根凉凉的金簪刺到她喉口的位置,再进一寸便可取她性命。

    她震惊万分抬起眼,是朱晏亭冰冷得令人透骨彻心生寒的双眸。

    “我杀了你,我再自尽。”朱晏亭的表情半分不似与她玩笑,金簪子抵着命门,她唇畔含了带着两分哀伤的笑:“反正你我都活不了几日了。”

    鸾刀仍未反应过来,手足僵冷,愣愣唤:“殿下?”

    朱晏亭跪在她身侧,眼眸一错不错盯着她双眸,转着那簪子,尖端薄光清冷:“我知道陛下让你瞒着一件事。”清楚捕捉到鸾刀闪烁的眼神,她叹了口气:“以你我的情分,能让你瞒下来,我猜测是为了我好,怕我真的受惊小产,是么?”

    鸾刀面色大变,脖颈都在颤,急得红了眼眶:“求……求殿下不要再问了。”

    朱晏亭跪冰凉砖地上,下腹窜上阴冷的生疼。她力气不支瘫坐下来,只有拿着金簪的手稳若磐石:“你说了,我这孩儿或许保不住,你不说,我的命肯定保不住。”

    她语气之笃定,令鸾刀心惊肉跳:“殿下这话是从何说起?”

    “近日长安有一首歌谣,昨日我听见殿前黄阿公在同你说。什么,道之上、道之中、道之下,晏晏金舆驾……”在昭台宫这座游离在上林苑边缘的荒芜殿宇里,多的是这些耸人听闻、滑稽荒诞的童谣箴文。人言若水,除了未央宫那种地方,其余在哪里也封不了,捂不住。

    “你不知道这歌谣有多大的杀机?”

    鸾刀怔怔的摇头。

    朱晏亭小声说:“晏晏金舆驾,多念两遍。”

    “晏晏金舆驾……晏晏……金舆驾……”鸾刀面色如僵死,嘴唇张合,念出气若游丝的两字——

    “晏驾。”

    这是什么童谣,分明是最恶毒的诅咒。

    鸾刀忽道:”可天有荧惑守心……“

    朱晏亭冷笑道:“孤星高悬九万里,不奈它何。人嘴,可是长在地上的。”

    “殿下的意思是有人趁着天象有异,成心……”她忽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

    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逃不过朱晏亭的眼睛。

    “前日的事,是否与此相关?”

    鸾刀避开她的视线,嘴唇绷作细细一线,面色一阵是白,一阵是青,久久缄默不言。

    朱晏亭道:“陛下正当盛年,太子才不足两周岁。此时若有什么动荡,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娘儿俩,这件事太重要了,我不能蒙在鼓里。鸾刀……”她放下金簪,轻轻握住鸾刀冰凉的手:“救救我。”

    鸾刀跟随齐睠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疆场上瞬息万变夺人性命见惯了。从未见过这样的诡谲场面。

    天子之妇,太子之母,被皇帝珍而重之放在心里的人,派层层重兵环护着的皇后,哀哀向她求救。

    可上次她一时口快说了对皇帝不利天象才导致了朱晏亭险些流产。

    此次如此艰险……

    到底当不当说。

    鸾刀绝望中仰起头看昏昏殿顶,最终轻轻吐露了被齐凌下了严旨封口的秘密。

    “前天……殿下险些小产那日,陛下在来昭台宫看望的路上遇刺了。”

    朱晏亭声音发起颤:“他受伤了?”

    鸾刀回忆起前日所见,御辇直接抬上了昭台宫的长长阶梯,卫士比寻常时多了足三倍,一来就真刀真枪驱赶了所有太医内监宫娥,只留了她一个。

    鸾刀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以为这是要处置皇后,打了主意拼死相护,不跪不拜,一个人守在朱晏亭卧房门口,谁也不肯放进去。

    直到卫士也后退,只留下曹舒、恒王两人。

    恒王从御辇里扶下了面色苍白得吓人的皇帝。

    ……

    那时她还不知,直到皇帝令她焚起浓重的香遮盖他身上的药味。和他走时伤口迸裂从袖口滴下了血。

    这是鸾刀能知道的所有了。

    朱晏亭听完,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

    鸾刀以为她在地上冷,扶她起身,但放到榻上,她仍旧抖若筛糠。

    手指紧紧抓着鸾刀的手。

    “如果是在,是在昭台宫附近遇刺。”她忽然觉得呼吸都困难,像是给人掐着脖子。“他会不会怀疑……是我。”

    皇帝若崩,太子理所当然继位,她作为皇太后便可临朝主政,逃出现在的险境。

    朱晏亭意识到了她面临的,最致命的一点——

    齐凌死,得益最多的人,竟是她。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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