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泱被我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小手摩挲着我的背,一直叫我别哭别哭。
他还太小,不知道我因何落泪,也不知道西宫的烛火为何燃了整晚。
泱泱倒是个懂得示威的,第二天便早早来了我宫里,大红色的衣裳更衬的她发白,整个人娇滴滴的,脖子上大咧咧的露着陆寻给予的爱痕。
净是些勾栏样式,入不了我的眼,自然也没什么耐心去看,只等着她行过礼后识趣的走。
可偏偏她是个没脑子的,进了屋便坐在了贵妃椅上。
说话声音小,像是怯懦,可我听得出来,她话里带了三分炫耀。
“姐姐,昨日夜里实在折腾太过,陛下说让我在寝宫里歇息,可我想着不来姐姐这里,实属是不合规矩…”
我不理她,只扶着额头任由她一个人絮絮叨叨,却在她说到什么的时候,神色不自然了一瞬。
她说陆寻给她赐了封号,是“梅”。
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意思,她如今算上是苦尽甘来,糟糠妻苦守寒窑多年换了个后位,他赐她梅字,像是无上的恩典。
她说话时笑意盈盈的,偷偷撇着眼睛看我的神情。
可我总觉得无趣,不去看她,只想起那年腊月的梅园里,我与陆寻定情,他说这世间最美的梅花只为我一人而开。
如今我抬起头,透过半开着的窗看向满院的梅花时只觉得讽刺,梅花抗寒,即使在凛冬里仍然开的欢快,可爱不行,被冷落的多了,自然便没些气力去争了。
我摆了摆手,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只随意赏了她些东西,便让她退下,她像是有些不情愿又没办法明着顶撞我,只讪讪闭了嘴出门。
身旁同我一起长大的如玉开了口,说她勾栏样式不知廉耻一般,顶着满脖颈的秽物到我面前来争宠示威。
我何尝不知,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同她一般计较,天家最是无情,新鲜劲过了,兴许她就成了下一个我。
我不奢求陆寻再像从前一般爱我,只盼着我的怀泱,能够平安喜乐,百岁无虞。
这就够了。
6.
夜深,正要吹灯时,陆寻醉醺醺的进了我的房里。
他通红着眼眶问我怪不怪他,其实说实话,于妻这个身份来讲,我是怪的,怪他变了心,怪他忘了诺。
可细细说来,在这个贞洁比命都重要的时代,他忍着嘲笑和指点,娶了我这个被人糟践的人,做什么我都不应该怪他的。
于是我摇了摇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伸手抚了抚他皱着的眉。
娇妻美妾在怀,我不知道他还愁着些什么,一夜不语,他醉着酒在我膝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又摆着一张冷淡的脸出了门。
我久久伫立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一点渐行渐远,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我们这一世,只能见这最后一面。
刚转过身,就听到了喧闹声,泱泱带了大批大批的人,气势汹汹的往我宫里走,我站在门口看向她时,一眼望去又望到那抹明晃晃的炫耀。
“姐姐,殿下说了,您宫里有最美的梅花,让我挖几株回去,要不我殿里空落落的,和我那封号不相宜。”
我似乎想明白了昨夜陆寻的异常,他原来是将我们的定情花赏给了旁人,才来问我会不会怪他。
我噙着笑,坐在院里的秋千上,捧着如玉拿来的手炉,看着她叫人动手。
“原来是想要些梅花啊,妹妹何必大动干戈,辛苦的过来。”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玩意,正好我这院里也养不下了,你派人吱个声,我吩咐人给你送去多好啊。”
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打发叫花子一般,赏就赏她了。
她像是听出了我言语中的羞辱,脸上得意的表情僵住又转为悲愤,一句话不说,只呆站在那。
小家子来的女儿就是不一样,争宠善妒,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没在我这得到好处,败兴而归,我空着空落落泛着土腥气息的院子久久不语,只吩咐人把土翻平。
陆寻难得的到我宫里吃了晚膳,看见光秃秃的院子时也愣了一愣,随后进了屋,不自然的为我布菜。
“过几日,我派人在运一批梅来。”
又是过几日,一日,两日的,日子过着过着,说这话的人便变了卦。
低头吃饭的一个瞬间,我突然想问他,怎么突然之间,对我便没了爱。
至少,过节的时候我宫里不会如此凄凉。
「眼于」他脸上又露出熟悉的纠结神情,不过只有片刻,便扔下我去了泱泱宫里。
我再也吃不下饭,只叫人撤了没动几筷子的菜,然后蜷缩在榻上发着抖的拥着自己。
7.
上元佳节过后便是怀泱的生日,往时陆寻并不记得,自然也不会往我这来。
于是怀泱的生日便只有我一人,我给他煮上一碗细细的鸡汤面,再卧上个鸡蛋,庆祝他又长大了一岁。
他那时总会问,问阿爹怎么不在他的身边,我也不知道为何,只能说阿爹太忙,抽不出时间。
等怀泱年岁大些,便能替阿爹分担压力,那时阿爹自然便有时间陪你。
可今年不同,破天荒的,陆寻身边来人说陆寻想了怀泱。
要带着他去庆贺生辰。
我特意给怀泱换了新的衣裳,脖颈间挂着的长命锁叮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