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微低头吻着她的额,迷蒙地“嗯”了一声。
楚璠控制不住,快感几乎霎时便找到了出口,热血翻涌。
过了好久,还未停住。
楚璠又要哭了,低声道:“道长……”
“对不起。”子微吻着她的耳垂,握住她的手,一起放在柔软的小腹上,那里微微鼓起一小块。
“成结了……”子微看了她好一会儿,哑声道,“现在还没法儿结束。”
毕方下山一趟,除了给楚璠带些用具吃食,也打探了些消息。
百年前子微封印天魔之后,以蜀山为基,南海龙族为印,一左一右,相当于双重镇压,非常稳固,本不该这么早被他逃了。
龙族抵挡炽渊的魔物,算一算,也过了十几天了,可都是些小喽啰,连天魔的脸都没见着过。
天魔早年行事张狂无度,所过之处,无不是万木凋零、万骨枯朽,如今被镇压几百年,却也懂得潜伏于暗处休养生息了。
毕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茶楼的人胡侃,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估摸还是和南海内乱一事有关,去了才能知道。
正好龙族昨日传来消息,已派使者来昆仑,届时倒可以好好问问。
临行前,他又打包了些女儿家爱吃的小东西,一股脑全装进储物袋里。
他先去了退寒居,没见到子微,而后又拿着东西去往楚璠所住的竹舍。
昆仑峰上接天穹,白昼过得很快,四周一片黑沉,唯有小径深处的竹舍里,透出一团赭红色的暖光。
他脚步一顿。
窗没关,往深处看,屏风上隐隐透出两个互相贴近的人影,娇小的那位,似乎一直在动,想把腰往上抬:“是卡住的……”
他还什么都没听清,一道印诀便劈头打了下来,眼前一片漆黑,毕方足足站了一炷香,才感到面前传来一阵微风。
子微站在他面前,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衣冠稍整,面容如雪,唇色略红,身后雪白狐尾环绕,风一吹,恍如月下琼花,簌簌落落。
毕方眼睛复明,见此后退一步,压下心中震惊,鞠躬施礼:“先生……”
这离上一次可没过多久吧……
他不敢多想,把手上的东西拿出来,示意道:“那姑娘还未辟谷,这是我下山买来的衣服和吃食。”
子微点点头,伸出手:“给我吧。”
他近日一直没有给毕方讲法施咒,见他神志清明,许久没露凶相,便夸赞道:“辛苦你了,做得很好。”
毕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默了会儿,又觉得待在这儿实在尴尬,便向他告辞。
回去的路上,毕方想,子微道长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毕方为凶兽,生来便带着离火煞气,幼年时他控制不住自已,一出现,便时常带有火灾。那时人妖关系刚刚缓和,族里怕他遭旁人怨怼,便将他送来了昆仑。
子微心善,教导他清心法术,常年帮他压制离火。
他少时莽撞易怒,不太懂规矩,有次在正厅等了太久,不耐烦,直接进了子微道长闭关的洞府,一下子看到了许多封印的阵法。
而道长端坐在正中,身后伸出许多条狐尾,凌厉如长鞭,一下一下拍击墙壁,面容苍白,看起来痛苦非常。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名震天下的子微道长,是仙妖之体。可他从不用妖法,为了压抑妖心,甚至不惜封印自已的修为。
毕方在心里悄悄想,就像他厌恶自已体内的离火一样,先生应该也讨厌自已的出身血脉,讨厌身体里的妖魄。
即便是高贵的天山狐。
因为他从不主动在外人面前显露妖形。
以前从来未有过。
楚璠终于知道昨夜里为什么会那样了。
她缩在被子里,仿佛还存在着刚刚的触感。
他抱着她的腰,不让人躲。
太羞人了……
子微刚进门,便看见她光着身子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肩颈和脑袋,脖颈白生生的,耳根后一片通红。
他垂目,把毕方送来的衣物和吃食放在桌上,轻咳了一声,道:“姑娘起来吧,得用些东西了。”
楚璠吸了吸鼻子,没有回头,瓮声道:“我不饿……”
这一天都没机会填肚子,又折腾了这么久,她怎么会不饿。可她就是不想起来,楚璠把自已裹成一个球,悲愤道:“道长先走吧。”
子微端着碗走到床沿坐下:“那我喂你?”
良久后,楚璠妥协了。
她露出一个脑袋,伸头看了一眼,瓷白碗里装着些碧粳粥,甜口的,上面撒了点金黄的桂花蜜,看起来暖热又清甜。
子微正要拿勺喂她,却发现楚璠眼眶突然一红,睫毛瞬间就沾了泪,一粒粒滚下来,鼻尖通红,神色迷茫又空洞。
“桂蜜粥,阿兄最喜欢吃了。”
楚璠坐在纱帘后,手握成拳,把头垂下去,肩膀战栗,极力忍耐着哭音,眼泪顺着尖瘦的下巴滴在床上,哭得沉默极了。
“你兄长会回来的。”子微略皱着眉,绕过肩头,缓缓抱住了她,放轻声音,“我向你保证,好吗?”
楚璠眼里又开始泛酸,这几日的漂泊孤寂沉沉压在心头,几乎找不到出口。
子微感觉肩膀上逐渐变得湿润,用手安抚着她的头,就着这个姿势,把她揽在怀里。
楚璠缩在他的胸膛上,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落泪。
一条狐尾悄然圈住她的手腕,茸茸的长毛摩挲腕侧的图腾,另外几条绕成圈,裹着她的肩背,有些痒,但更多的是暖。
在昆仑的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暖。
她止住眼泪,下巴蹭在茸茸的狐尾上,说话带了沙哑的气音:“谢谢道长,麻烦道长了。”
“不麻烦。”
两个人都很安静,没有分开。
油灯未燃,舍内只剩些微薄的月光,还有环绕着的狐尾亮起的淡蓝光泽。
楚璠看了一会儿,默默用手指揉了一下细软的毛,小声说:“道长,我能问问您,还会长几条尾巴吗?”
子微有些讶然,顿了良久,楚璠都隐隐觉得这个问题是否过于冒犯了,她正不安时,耳边传来了他微哑的嗓音。
“共九尾,幼年断一尾,百年前与天魔大战时,也断一尾。”他咳了一声,缓缓道,“昨日取你元阴,被天魔断掉的一尾,已经长起来了。”
现在只有八条呢。
“那是不是,还能再长一条?”楚璠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期待。
子微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不能了。”
“为什么?”
“因为那一条,幼年出生时就被母亲斩断,还未有过灵气,不能恢复的。”
楚璠一下子愣住,沉默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3908
她偏过脸,感受着子微身上传来的热度,忍了很长时间,才低声道:“您的母亲……”
“已经去世了。”7239
楚璠心中一跳,由衷地觉得自已不会聊天,便又沉默了。
“千年前,十四州是有仙人的。”子微略略捏紧她的肩膀,低叹道,“那时妖主残暴,仙妖两族势同水火,战争不休,母亲为仙道中人,遭了暗算,身负重伤,无奈闯入昆仑,被父亲救了。”
“父亲帮她躲避追杀的人,隐瞒了妖族的身份,伴她左右。”
可带着秘密和欺骗的爱情,注定走不到最后。
他声音轻缓,眼中却已经泛起了阴郁的暗潮:“父亲隐姓埋名前其实也是一方大妖,手下亡魂无数。”
这是苏霜最不能接受的,即使他在她面前温雅谦虚、强大内敛。
她被当作下一代仙道魁首培养,长辈日日夜夜给她灌输“恶妖”理念,她根本不能容忍自已生出了个半妖。
子微一出生便有记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苏霜厌恶愤恨的目光。
他总会想起很多东西。
想到染血的剑,给他断尾的母亲;想到为了救他,露出妖相,嘶鸣长啸的父亲。
最后他们都死了。
原来妖主早就知道苏霜产子,潜伏已久,就等着在她虚弱之时一举进攻。妖修屠城之时,血流成河,苏霜负隅顽抗,在死之前,也不肯向爱人投去最后一眼。
他永远温文尔雅的父亲,把他藏进洞穴后,几乎是献祭神魂,战了三天三夜,才将妖主头颅绞下。
自此一战后,十四州再无仙人,也再无嗜血恶妖。
他也再无父母。
室内很静,两人呼吸轻缓。
“子微道长。”楚璠突然出声。
他微垂双目,看见楚璠用手摸了摸那几条狐尾,而后抱了两条在怀里,声音温柔:“我幼年在皇城,而后又和阿兄一起随流民逃亡,最后去了蜀山,明白了许多事情。”
“有些人,即使她有诸多苦衷,也不能被称作是血亲的。”她轻轻亲了一口尾巴尖,看着它们,有点怜惜道,“而您,不管是血脉还是尾巴,都是没有错的。”
子微揽住她的手颤了一下,竟不知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因为她落在尾尖的一个吻。
楚璠拿起桌上的桂蜜粥,先是自已尝了一口:“其实阿兄已经不爱吃这个了,我们流亡在外的时候,正临饥荒,差点饿死在半路上……”
她有些好笑道:“阿兄可能是饿怕了,蜀山明明功法无数,他第一个学的竟是辟谷,从此,就再没吃过东西了。”
桂蜜粥放得有些凉,她沿着碗边小含一口,在舌尖滚了一圈,才咽进肚子里,带着微微的甜,依然是记忆中的味道。
楚璠挖了一勺,凑到他嘴边,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喜欢吃这个,其实是喜欢吃甜,特别是心里难受的时候。”
“道长要不要试试?”
子微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唇上。
她刚饮了一口粥,唇部饱满柔软,嫣红熟烂,嘴角正巧沾着一粒桂花,说话时舌尖粉嫩,看起来香甜可口。
要不要试试?
他得试试。
子微俯身吻上去,微微张口,含住了她的唇,包括那粒小桂花,尝了一口的蜜意。
没过多久,他便收了回来,看着楚璠微愣的脸,笑道:“很甜,我很喜欢。”
楚璠觉得这一夜都要睡不好了。
床铺不算太大,她略微一动,就能碰到他的身体。有时是腿,有时是胸膛,更多时候是尾巴。
那些尾巴慢慢游移过来,缠在她的脚腕上——温热的,像今晚他吻过来的唇,干燥柔软,缱绻又温柔,带着清香。
现在这股香还挥之不去。
楚璠呼吸莫名沉重了些,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过了很久,直到月上眉梢,她才缓缓睡去。39l
清晨,子微醒时床上是空的。他体内的仙骨封印已经渐渐褪去,这段时间会格外嗜睡一些。
摸上微痒的头顶,发丝清凉,有什么温软的东西探出来。他穿衣起身,面无表情地把钻发而出的狐耳给压了回去。
楚璠坐在石桌旁,侧对着他,手里拿着些月白丝线,指尖纤细,快速地交缠编织着。
“楚璠?”
他走近了,能看见日光打在她的脸上,镀着一层金边似的,连腮上的绒毛都纤毫毕见,像一团暖融融的云彩。
楚璠闻声,朝他看了一眼,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浅笑道:“剑穗,给昆仑剑做的,道长觉得好看吗?”
月白穗子在她手里晃晃荡荡,更衬得指如青葱,嫩白莹润,子微只稍瞥两眼,便敛了睫,含笑点头:“好看的。”
楚璠自个儿又细细看了一遍:“阿兄喜欢轸穗,我每年都要帮白泽编一个,技艺应该是不错的。”
子微接过剑穗,将它系在剑柄之上,昆仑剑身细长,通体淡蓝,上面纹白珠桂枝,优雅非常。
“你抱着它,别人若问起你,便说是我的侍剑者。”他又把剑递给她,提醒道,“千万别忘了拿。”
楚璠“嗯”了一声,有些羞愧道:“好的。”
昆仑有客来,子微让她先行用饭。
他出门后,收起狐尾,双手笼于袖中,眼睛微合,睁开时发色便成了墨色,青白衣衫由浅及深,像是水墨画般层层晕开。
来者一男一女。х39
女子白纱覆面,眼角覆着些许湛蓝鳞片,眼眸深邃,衣饰皆缀珍珠,腰挂长鞭,体态轻盈优雅。男子高大魁梧,一直跟随在她身后。
见到子微时,女子面容略带惊讶与欣喜:“原来轩辕族说子微先生出世,竟是真的。”
子微略施鞠礼:“龙女远道而来,辛苦。”
龙女连忙鞠躬,一时情起,眼泪滚落下来,姿态楚楚可怜:“先生不知,天魔一事确实是因我们南海而起。鲛族想要夺权,双方交战起来,镇守天魔的龙珠便被趁乱偷走了。”
子微皱了皱眉,淡声道:“有内应,或有歹人。”
他施的咒印,自已最熟悉不过,只要沾一丝魔气,龙珠便会启动大阵,怎可能会被悄然偷走。
不是天魔强行突破,那便只能是南海修土把他给放了出来。
龙女抹了抹泪,有些尴尬道:“确实如此……所以族中派我来,是想恳请子微道长,再次镇压天魔。”
子微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你们这些年来,又懈怠了。”
龙女不语。放眼十四州内,不论是不周方诸,还是轩辕蜀山,皆有后继能人,只有他们龙族,内乱不休,甚至连地盘都快保不住了。
龙女俯身,音调楚楚:“静姝求求先生。”
子微后退一步,语气更冷了些:“明日启程,我会跟在你们身后。龙女,不必如此。”
静姝跪在地上,却依然久久不动。
室内一片沉默。
毕方在旁边冒着冷汗,天下谁人不知,南海公主曾求过子微共结道侣,只是被他拒绝,现在场景如此尴尬,这该怎么办?
偏偏这时候,楚璠又出来了。
她抱着剑,从门缝里冒出了一个头,看了看子微,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女子。
楚璠手里提着一只兔子,刚烤好的,表皮焦脆,肉质鲜嫩,昆仑没有什么香草调料,她只撒了点盐巴和孜然。
她打破了沉默:“这雪兔小,来了客人,可能不够分。”
楚璠踩着阶梯跑下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毕方:“你长得最矮,你吃。”
“谁矮了!”毕方气急败坏地瞪大眼睛。
又想着子微和静姝在这儿站着,他忍气吞声地接过兔子,跟她挤眉弄眼,小声训道:“你出来干吗,快回屋里去。”
楚璠没理他。
她走上前,观察了下子微的脸色,斟酌一番,过去把静姝给扶起来,安慰道:“姑娘莫要担心,子微道长已经答应去平乱了。”
龙女瞥了一眼她脖颈上的红痕牙印,垂目哽咽着:“谢谢姑娘。”
毕方乐得差点笑出来。
子微顿了会儿,轻声道:“楚璠,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