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封君不赞同,叮嘱江明珠:“你母亲是个糊涂的。人家不设宴,咱们不能缺礼数。萧世子喜欢字帖古籍,我这有本《八荒千字文》,你替我转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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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珠说在女学更容易接近萧晋权,纯粹是欺负老封君常年不出宅门,不知萧晋权如今在国子监的日子屈指可数。尤其他今年得个探花,已在大理寺任正三品的寺正,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这日,江明珠在女学读书,就听窗外堂姐问——
“贺礼送出去了?”
“还没,最近没碰到萧世子。”她可怜又无辜。
江明泉并不意外:“明日乞巧,皇后去星彩楼主持祭祀仪式,祖母让你把东西带上。”
乞巧节那日,京中女子都会齐聚汾烟河踏青。大邺的男女之防不甚严,男子也可参加。
只是往年萧晋权并不会去。
今年会例外,是因为太子年后就要定下太子妃,皇帝特下旨,让太子跟着皇后参加乞巧礼。太子逃不掉,自然抓萧晋权作陪。
可江明珠记得,前世直到太子被废,太子妃都没有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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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皇家侍卫在汾烟河畔划出一片区域,只供世家贵族踏青乞巧。百姓皆挤在外围。
湖畔草地上,此时坐满人。
江明珠心里藏着事,想找太子表哥聊一聊,走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倒在茶楼门口碰到萧晋札和谢宛芸。
她刚要转身走开,谢宛芸先一步喊:“江二姑娘。”
萧晋札也随之看了一眼,就看见赏花宴上令人他印象深刻的姑娘。
第7章
此时的江明珠袅袅婷婷,十五岁的少女,生的妩媚动人。因为是乞巧节,出门前还擦了淡淡胭脂,将她的容色衬托得仿佛丹花染霞。
萧晋札自小爱美人,身边不乏美婢,十五岁就通晓男女之事,却还是第一次遇见美得叫他挪不开的人。
他热情上前:“江二姑娘,上次赠药之恩还没有正式言谢,不如进来尝尝我带的峣州糕点。”
“糕点甜而不腻,江二姑娘应该会喜欢。”谢宛芸笑道,不想和萧晋札孤男寡女,刚刚才出声喊住江明珠。
江明珠却问:“萧世子呢?”
萧晋札见她和谢宛芸一样,开口就问兄长,心中酸涩:“兄长和太子有事走了。不过说是一会回来。江二姑娘若也有事找他,可以进来坐着等。”
江明珠想找的是太子,只是碰见了燕王府的人才问的萧晋权。反正这俩人从来秤不离砣,找谁都一样,便进了茶楼。
虽不知桌上是什么糕点,但看见黄米面,红|豆馅,她不由多嘴一句:“二公子刚在赏花宴上伤了脾胃。这类糕点不易克化,还是少食为好。”
她下意识还是拿萧晋札当小叔看,没有察觉到这话对只见过一面的男子说,太过关心亲密了些。
尤其她声音有着南方姑娘的娇软,更像是刻意勾引。
萧晋札瞬间把方才的不愉快忘了,欢喜道:“多谢关心,只是说起赏花宴,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江二姑娘也能帮我看一看手相。”
赏花宴,看手相......
看来那日胡诌萧晋权房事上的话都叫他听了。
江明珠害羞又心虚,急道:“我,我哪会看手相啊,都是戏言。”
萧晋札却觉得可爱,直接伸出手:“便是戏言,也能听个乐趣。放心,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先说不会生气,分明是指他知道她点评他大哥不太行,也想听听他在这方面能力如何。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雄性竞争欲?
江明珠骑驴难下,捡好话道:“二公子年轻有为,必然夫妻和谐。”
只是死的有点早,死后有点绿。
估计谢宛芸守寡没多久,就被她大伯哥萧晋权从峣州接回来。但这话说出来就太伤人心。
伤他,也伤她自己。
大抵是同病相怜的缘故,江明珠此刻看萧晋札的眼神都变得爱怜许多。
而这一眼落入茶楼外的萧晋权眼里,就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尤其她拉外男的手,还说着“年轻有为,夫妻和谐”这等暧昧调|情话,真是不堪入目,不堪入耳。
他转了转墨玉扳指,抬脚走进去:“江二姑娘当真会看手相?”
江明珠闻声抬头,就看见萧晋权踩着霞光从外头走来。
他长身玉立,穿着一袭宝蓝双狮球路纹锦袍,头戴紫金冠,不愧是圣上钦定的探花郎!
只是脸别那么臭就好了。
江明珠连忙道:“当然不会。我此前就和二公子说了,只是戏言。”
“是戏言,还是妖言?”萧晋权清冷的话语带着几分威胁,“《邺律疏议》规定,有妖言惑众者,绞。”
真不愧是未来的大理寺少卿,一张嘴就要人命。若是一般的小女郎估计都要吓哭了,可江明珠不是。
她做了五年的大理寺少卿之妻,夫君不爱去她寝房,她便日日去他书房。几年下来,他的那些律法卷宗都看得倒背如流。
“萧世子这话严重了。”江明珠指尖掠过衣摆,与他对质,“何为妖言?《邺律疏议》有明确记载:怪力乱神,预言灾异,批评朝政,传播邪教,煽动叛乱。请问,我之言论触了哪一条?”
人声鼎沸的茶楼因她一席话寂静下来。
江明珠很满意众人反应。
上辈子她被一众女学出身的高门贵妇看不起,萧晋权当夫君的,不仅不为她说话,还跟着奚落,让她多读书。
眼下,可算扳回一城。
“你今日可以为摸男子的手,随意戏言,焉知将来不会为别的目的,就妖言惑众?”萧晋权说完,似乎不想和她久处,和萧晋札交代几句话便又匆匆离开。
谢宛芸起身追出:“萧世子,留步!”
萧晋札见谢宛芸追兄长,眉头微微一蹙,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和江明珠聊起峣州风俗民情,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去峣州看看。
只是江明珠一听到峣州,便不由地想起自己死的前一天,最后一次见萧晋权,听他说要回峣州。也不知他回峣州后,有没有再回过京城,知不知道她死了。
萧晋札看她半天不说话,讪讪问:“是我说的话太无趣?”
“没有。”江明珠摇头,“只是觉得女子不易。若无夫君相陪,我恐是一生都不可能踏出京城,看不到你口中美景。”
“你可以嫁到峣州。”萧晋札盯着她,眼神炙热。
这话暗示性太重。
江明珠嫁过人,不是不知世事的少女,很清楚此刻萧晋札眸色变深意味着什么。即便不是暗示想娶她,至少也是对她有欲。
可这种事,对方不挑破,她也只能装糊涂,遂一派天真道:“我是没机会了。萧世子好像更中意谢姑娘。”
萧晋札见她没听懂,怕吓到人,也不急着表露自己心思,附和道:“是啊。我兄长从不过诞辰。可谢姑娘提前送的贺礼,他却笑着收了。”
江明珠垂眸,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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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巧节,女君乞巧的喜子多是父兄所赠。但也有已定亲的,由未婚夫所赠。或是有男子相中女君,也可以赠喜子结缘。
女君通常也以收到喜子为傲,数量越多,证明越有魅力。
当然,也不是越多就一定越好。
像萧晋权这样的贵公子喜子,哪怕只得一只也能胜过千千万万。
江明珠刚从茶楼回来,就看见多日不见的秦淮林朝自己飞奔而来。
秦淮林递过红木匣子,邀功道:“喏!我抓了三天,才抓到这个最好看的。”
以前每年乞巧,都是秦淮林抓喜子送她。
可今年退亲了,按说不该再送。
第8章
想来他也是送习惯了。
反正都退亲了,这辈子估计也都是兄妹,江明珠觉得收下也没什么,便收下了。
只是秦淮林有个亲妹子,他对她比对亲妹子好,没少给她拉仇恨,便问:“你妹那送了吗?”
“当然,我挑剩下的几十只,全送她屋里了。”
江明珠:“......”
秦淮林不想送完礼就走,还想和她多说几句:“听说你今日给燕王府二公子看手相了?”
江明珠眼一瞥,“听谁说的?”
“茶馆里的人都看见了。”秦淮林说完,伸出手,“快,也给我看看。”
江明珠实在是怕了,摇头拒绝。
秦淮林不乐意了:“咱俩什么交情,你给别人看,不给我看?”
江明珠想到上辈子欠了他的,有心劝他,又冒充起神婆:“从你的三才纹看,你长寿健康,但姻缘不顺,要破解,最好弃武从文,好好读书,做个如玉君子,娶娇妻美妾,多子多......”
正说着,她眼角余光里就看见萧晋权和谢宛芸并肩走在河畔边。
秋高气爽,芦苇荡簌簌作响。
谢宛芸在笑。
萧晋权在看谢宛芸笑,但在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也侧头看了过来,看了看她握着秦淮林的手,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仿佛在笑她故技重施,本性难改。
今日仅有的两次看手相经历,都被他抓到。
这简直锤死了她借看相之名,到处摸男人的手!
江明珠的面色一阵红,一阵青,最后只能当没看见,低头更专注看秦淮林的掌纹,掩饰尴尬,只要能说动秦淮林这头倔驴,别和上辈子一样跑军营里,随萧晋权怎么想。
可秦淮林此刻压根听不进她说的话,只觉得握着他的小手,软软的,散发着浅浅的茉莉香。
一向混不吝的少年人也不知怎么突然开窍,面色通红,支支吾吾地说还有事,先走了。
江明珠看着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一脸无语。
不就是劝他多读点书吗,至于吓成这样?
再看向萧晋权的方向时,只有空空的芦苇荡。他和谢宛芸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