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全程冷脸避嫌的萧晋权，她恍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说着不在意，要远离，却总被他牵动自己情绪。

    江明珠垂眸，看着自己手中握得皱巴巴的护身符，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放下，放不下的。

    她抬手，将护身符给丢了出去。

    院子里的侍卫瞧见有什么从马车里抛出，正想俯身看清什么东西，就听见院子里器宇轩昂的男人冷冷地说：“谁的手不想要，就去捡。”

    瞬间，再无一人敢好奇。

    任由飞扬的尘土将那一点黄色给染得脏污。

    第20章

    .

    江明珠深夜回到相府时，人已陷入低烧，是被太子从马车上抱下，一路抱回她的闺房。

    待她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

    “哎哟，我的心肝呐，你要再不醒，娘可真要上那边和你祖母拼命了！”江夫人喜极而泣，“早知你祖母心肝那么黑，把你骗去见外男，不顾你名节。娘怎么也不会答应你爹，把送你回去。”

    “娘，我去祖母那，本就是我的主意，和爹无关。你可别挑软柿子捏。”江明珠替母亲抹眼泪，又问，“女儿昨夜好像见到表哥了。那么晚，他怎么还在府上？”

    说到这，江夫人也是有一肚子的话。

    江明珠出事后，江老封君竟打算连相府这边都隐瞒不报。她找来侍女顶替江明珠回荣国公府，却被正要离开的赵任渊撞见。

    赵任渊和“表妹”打招呼，“表妹”草草行了个礼便躲回房间。老封君说江明珠出门吹了风，嗓子不舒服，却骗不了赵任渊。只是他不好表现得过多关心表妹，只能在离开荣国公府后来相府询问。

    江夫人知道自己去问也问不出所以然，便差人去宫里把老爷请回府。江承庭回来后，了解情况，亲自去了荣国公府。

    赵任渊便在相府等消息。结果没等到江承庭从那边回来，就先等到燕王府的马车，确认江明珠无事后，才连夜赶回宫里。

    “为了掩盖你失踪的事，太子对外也称是他把你从荣国公府接回相府的。”江夫人说到这，不由露出几分满意神色，“你这表哥待你倒是真没话说。”

    江明珠听完故事，汤药也喝完了，才娇嗔：“娘，你还说，上次我与你说的话，你怎么真能跑去和太子表哥说！”

    “娘本来也没想帮你争。”江夫人幽怨地瞥了女儿一眼，“还不是你！娘看你不死心，为了你表哥，不仅拒了燕王府的令牌，还要去女学读书。难得你这么上进，娘就是知道你争不过，也要帮你一把啊。”

    自掘坟墓的江明珠：“......”

    “不过现在看，你也不是完全争不过。”江夫人说到这，又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只是你祖母知道昨夜的事，又病倒了。今早差人过来询问你的情况，要接你过去。”

    还说是她上香时，听皇觉寺的高僧说的，江明珠八字旺她，有这个孙女侍疾，之前她的身体才会康复的那么快。

    这不，江明珠刚回相府，老封君夜里就又不舒服了。

    江明珠还没打听清楚兄长生母身份，自然也要想回去，便喊来下人：“你去趟荣国公府，说我上香时吹风，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祖母，才擅自跟着太子表哥回相府，等我痊愈了就回去。”

    江明珠借着养病的名义，在家养伤期间除了太子来过一次，就属秦淮林来得最勤快。

    今日他带来了一把古琴，说是秦夫人进宫探望皇后，皇后托她转赠给江明珠的。

    此琴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琴，并不特殊。但江明珠一眼就认出，是乞巧节她在台上弹奏的那一把。

    还在揣测皇后赠送此琴的用意，她就听秦淮林说：“江明珠，你想当太子妃吗？”

    古琴在宫廷中象征“中正之德”。皇后，太子妃常以琴艺示修养。

    秦淮林的一句话，叫江明珠后知后觉，也让她心神难安。

    现在的皇后或许还只是想找合适的傀儡当太子妃，钳制太子。可等到年底，皇后被太医诊断出有孕，一切就不好说了。

    上辈子太子被废，就是和皇后腹中的这一胎有关。

    第21章

    太子被废后，皇后生下了最小的皇子——七皇子，皇帝却一直没有再立新储君。

    之后几年，无论是荣国公府，还是相府都在筹谋太子复立之事，成了皇后眼中钉。

    江明珠现在知道皇后和秦夫人的关系，不由怀疑当年就是皇后把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交给将军府，以铲除太子复立的最大助力。

    但这些都是猜测，在没有实证前，江明珠不能打草惊蛇，只淡淡道：“若太子能护住我的家人，护相府一世荣华，我自然是愿意的。”

    若不能，她也会及时止损切割。

    “当太子妃就那么好？即便日后你的夫君会有很多嫔妃，不能专情于你？”秦淮林不甘心地问。

    江明珠看向他，“即便不嫁帝王，世间男儿又有几个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能！”秦淮林道。

    江明珠垂了垂眸，“那也只是现在的你。若你体会世事无常，体会到失去权势后，连命都保不住的滋味，你就会发现你所向往的感情对你没有任何帮助，甚至是拖累。”

    秦淮林不以为然，“我爹手下有那么多兵，怎么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

    “那若有一日，你和你爹的想法不一样呢？譬如你爹要害你妻子的命，当你的家族利益和你心爱之人站在对立面，你无权无势，如何护她？”

    秦淮林被问得哑口无言，沉默半响才道：“我爹才不会那样。”

    江明珠一听，便知秦淮林还是少年心性，没有再争论：“我也就随便举个例子。”

    病好后，江明珠便回了荣国公府。

    进了虞园，老封君和大伯母朱氏自然先问起那日发生了何事。

    江明珠怕祖母贼心不死，谎道：“那日萧世子光护着谢宛芸和谢夫人离开，根本不管我死活。也亏得他们引走刺客，我才趁乱跳河逃跑，毫发无损地回相府。”

    她特意强调毫发无损，以免祖母拿她名节做文章，跑燕王府闹。

    老封君在意的是能不能借机发挥，逼迫萧晋权娶孙女，一听萧晋权只护着谢家母女，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朱氏宽慰道：“那日萧世子本就是和谢家相看的。出了事，他自然是要多护着谢家人安危。”

    老封君却深深叹息：“这不是朔儿今年会试又落榜，若无上面的人关照，只等朝廷‘大挑’，最后落到他身上的，能是什么好差事？”

    老封君说的朔儿，是荣国公嫡子江嘉朔。上面的人则指的则是吏部尚书叶茂新，萧晋权的舅舅。

    若非江嘉朔至今还只是个举人，叶茂新不可能将唯一嫡女叶雪宁下嫁。荣国公府的长子嫡孙也不可能为仕途，脸面都不要，去娶叶家庶女。江老封君也不会舍近求远，把主意打到萧晋权身上。

    江明珠知道祖母的心思，只道：“我父亲中举时也已二十有三。大堂兄今年不过二十，不急，再等三年，下次会试必然金榜题名。”

    朱氏叹气道：“你大堂兄也是这么说的。他不愿和他父亲一样，等朝廷空缺出来的官员名额，非要学你父亲进士入仕，真是个心气高的。”

    虽是贬低之词，神色却是骄傲极了。

    第22章

    即便两次会试不中，可江嘉朔也已经是荣国公府这一代里最会读书的，十四岁就考上举人，在世家贵族里，怎么也排得上神童。

    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萧晋权文曲星下凡，第一次参加乡试，会试就都拿了第一。若非殿试上被圣上刻意打压，就连中三元了。

    “所以祖母和大伯母不用现在就着急让大堂兄入朝为官。不如再让他安心读三年书。没有进士出身，即便托关系得了好差事，以后也很难再晋升。”江明珠道。

    朱氏没接这话，但笑意却明显浅了。

    儿子有志气是好事，可两次会试不中，难免消磨锐气，尤其同期又有个萧晋权做对比。下次若是再落榜，恐怕会一蹶不振，步了他父亲后尘。

    江明珠说这些好听话，不过是不想为她大堂兄出力，嫁去燕王府守寡罢了。搞不好心比天高，还想和她大堂姐争太子妃！

    .

    江明珠住进虞园一个月后，三叔父江承效的妾室传出喜讯，荣国公府即将再添丁。

    趁全家人都去贺喜，江明珠终于找到合适时机，提起了父亲通房丫鬟的事：“赵嬷嬷，为何三叔父有六个姨娘，大伯父娶了长公主女儿，也还能纳一个妾，就我父亲以前院子的里的那个姨娘被送走，是祖母的意思吗？”

    “哎呀，我的二小姐，话可不能乱说！”赵嬷嬷擦了擦择菜的手，“那位可不是什么姨娘，也不是被送走的，是她自己走的。”

    “自己？”

    “宁姑娘是良民，闹饥荒的那年，逃难时遇见二老爷，被带了回来。二老爷有一次喝多了酒......”赵嬷嬷没好意思往下说，只道：“说是回乡探亲，估计是不愿当妾才走的。老太太怕传出去，荣国公府的名声不好听，才对外说是通房丫鬟。”

    “那她老家在哪？”江明珠忍不住问。

    “这种小事，老太太不会过问，只派了李嬷嬷把她送走。估计只有李嬷嬷清楚。”

    “那李嬷嬷人呢？”

    “年纪大了，老太太三年前就放她回家乡霖州养老。”

    霖州。

    江明珠眼睛一亮，舅舅就在霖州当节度使。

    她兴奋地跑回屋，给舅舅写了一封信，让他帮忙找李嬷嬷，打听那个叫宁洛语的去向。

    霖州与京城并不远，一个月左右便能收到回信。信件寄出后，江明珠便暂时把这件事放下，安心读书。

    前阵子因为养伤，她落下一堆课程，今日早膳匆匆喝了一口粥，便赶到女学，找同窗借笔记，以防夫子在课堂上提问，答不出来。

    她刚翻开笔记，叶雪宁就走了过来：“江明珠，你和秦淮林说了什么？”

    自从乞巧节被戳破心事，叶雪宁就没再找过她的茬，今日主动过来说话十分罕见。

    江明珠诧异地抬眉：“我与他隔三差五地碰面，说那么多话。我哪知你问的是哪句？”

    第23章

    “你没与他说我的事？”叶雪宁狐疑。

    “你的事，我有什么好说的？”她又不是八婆，这种私事自然不会乱传。

    “那他为何躲我？”叶雪宁皱起眉。

    江明珠放下书：“你不应该去问他吗？”

    叶雪宁面色戚戚，“他最近早出晚归，我又不能在将军府门口堵一天。”

    江明珠想到上辈子秦淮林在关外，叶雪宁似乎一直未出嫁，不由心软：“下个月，不是你祖父六十大寿吗？到时我帮你把他喊出来。”

    叶雪宁一愣：“我平日待你又不好，你为何要帮我？”

    江明珠觉得叶大小姐从某方面来说，有点可爱，不由笑出声：“你和我又没有什么生死大仇，不过是些小误会。我为何不能帮你？”

    叶雪宁不放心，把丑话说前头：“即便你帮我，我也不会帮你的。我表哥喜欢谢姐姐，谢姐姐也对我很好，我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

    自重生醒来，都快过去两月了。

    江明珠真忍不了现在还有人在她面前提萧晋权：“我要当太子妃，怎么会看得上你表哥？”

    “表，表哥？”叶雪宁瞪大眼，似是不相信。

    “对。你表哥！就是他下跪求娶，我都不会心动，记住了吗？”江明珠唯恐没有说服力地强调道。

    “江二姑娘想多了。”背后有一声音传来。

    江明珠下意识问：“什么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