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饮了酒,觉得有些脸有些烧,胸口也闷,便去船头吹风。
刚站了一会儿,将酒意吹散,赵任渊也追着她出来,站在她的上风口,为她挡风。
如此体贴温柔,江明珠心头一喜,一声甜甜的“表哥”,不经思考地喊了出来。
“嗯?”赵任渊含笑看着她,似是询问她什么事。
江明珠没话找话,脱口道:“表哥长得真好看。”
赵任渊一愣,倏地笑出了声。
这一笑,仿佛万紫千红盛开,画中的神仙公子顿时鲜活起来,从九重天阙走入万丈红尘。
江明珠都看痴了,却见神仙公子突然伸过手,抚了抚她唇角。
下一秒,就看见他拇指上粘的糕点屑,竟是她吃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到,粘在嘴角处。
唰!
浑身血液上涌,本就因饮酒而红的脸蛋瞬间熟透。
江明珠刚说些什么,船身突然剧烈震动,连忙抓住太子的手,可太子也没站稳,被她一抓,扑着她,把她压在船栏上。
如此佳节,孤男寡女地抱在一起,江明珠的心不禁狂跳。
却有船夫煞风景地来报:“公子,船被撞了个洞,开始进水了。”
“谁啊,这么不长眼睛?”江明珠仗着三分酒意,又有太子表哥撑腰,直接开骂。
“我。”
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随着夜风飘送而来。
第54章
江明珠回头望去,只见对面船头的灯笼上写了个“燕”字,是燕王府的船,船面描金绘漆,比乔装出宫的太子临时租用的船要气派得多,大了不止一倍。
巨船之上,萧晋权临风而立,俯视着被太子压在怀下的江明珠,漫不经心道:“不小心惊扰到殿下,还望恕罪。”
江明珠一对上他那双寡淡的眼睛,就下意识地松开太子的手。
“无妨,今夜船多,难免有些碰撞。”赵任渊从江明珠身上退开,丢一锭金子给船夫做赔偿,便登上燕王府的船。
因为上次不欢而散,江明珠并不乐意见萧晋权,可船身进水,不走又不行,三个表哥都在燕王府的船上看着她。
两船之间搭了踏板,她叹一口气,认命地走上去。
下踏板时,江明珠没注意到甲板上有一摊水渍,脚底一滑,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疼得她眼冒金星。
“抱歉。”她下意识道歉。
萧晋权垂眸看着怀中人,散乱的堕马髻,乌黑透亮,与领口露出的那一截白如初雪的后颈,形成鲜明对比。
他移开视线,虚推了她一下,语气淡漠:“练枪之人,下盘不应如此不稳。”
什么意思?
是怀疑她故意摔倒,占他便宜,还是在讽刺她学武不精?
江明珠刚要质问,一旁的大表兄恭敬道:“是舍妹莽撞,萧世子莫怪。”
萧晋权看了眼船上的两个陌生年轻男子,朝刚才开口的那个问:“你是?”
“我姓沈,名时川,是明珠的大表兄,这一位是我的弟弟,叫沈时风。”沈时川记得表妹说过,萧晋权并不希望外人他要为世子办的事,是以没有提他在市舶司的差使。
赵任渊却道:“晋权,我记得你对东海那一带很感兴趣。沈兄如今在霖州市舶司领了份差事,下个月就要出海,你们刚好可以聊聊。”
萧晋权似乎来了兴致:“不知沈兄在京城逗留几日?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府上做客。”
江明珠在旁冷笑,太子引荐大表兄,他怎么不说燕王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
可见他不待见的人只有她。
片刻后,几个男人便围着一张小方桌子,喝酒聊天。
明明和在太子船上时,并无区别。
可多了个萧晋权,江明珠便怎么坐,都不舒服,吃东西也放不开。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让他们聊,自己上岸,逛花灯街,萧晋权却仿佛和她心有灵犀般,突然让船家靠岸。
上了岸后,江明珠就发现码头停靠的几条船中,有一条船是谢家的。
像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萧晋权一上岸,便朝着不远处正在猜灯谜的谢宛芸,以及她身边的萧晋札走了过去。
难怪火急火燎地上岸,原来是后院起火了。
虽然不知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但想到他们上一世就是夫妻,缘分不浅,江明珠便又觉得很正常。
秦淮林去了雁门关后,她就格外信命。
第55章
像看戏一样,江明珠看着萧晋权朝那两人走去。
谢宛芸似乎遇见了什么难题,眷眉紧蹙,看到萧晋权,宛如看见救星,连忙指了指右上角的方向。
顺手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手绘山水的六方绸缎宫灯,缀以亮丽漂亮的羽毛珠片,宛如“灯魁”高悬于众灯之上。
想到答应秦淮林,要挑个最大最好看的灯笼挂他屋里,江明珠便也兴致勃勃地走过去。
可还未等她看完谜面,萧晋权已经解出答案,把灯送给谢宛芸。
江明珠:“......”
谢宛芸见江明珠盯着灯笼看,又大方地递了过来:“我方才已经赢了六盏灯,多了也带不走,江二姑娘若是喜欢,便送给你。”
江明珠挑眉,没有接话。
她是真不知谢宛芸有什么癖好,这么喜欢送她东西,上次是喜子,这次又是灯笼。
“表妹,你想要哪个?”赵任渊走过来问。
其实江明珠挺擅长猜字谜的,但表哥想表现,她自然要给机会,便指了一个款式最普通的灯笼。
赵任渊笑了:“表妹是怕我猜不出来,才给我挑了个简单的?”
江明珠被看穿想法,却不能认:“哪里,是我属兔,才想要这个兔子灯。”
赵任渊扫了一眼,便说出答案,亲自摘下灯,递了过去:“小表妹......”
亥时的钟声突然一响,满京城的烟花齐齐绽放,太子后面的话全被爆竹声给淹没了。
只见在鼓乐队的开路下,三层楼阁高的“九重天阙”花灯正在十六头青骢马的牵引下缓缓转动,从江明珠的身后路过时,九千片金箔剪成梧桐叶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这座巨灯就仿佛天上明月,一出现,整条街的花灯都沦为星子,叫人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东西。
偏偏站在这座灯下的江明珠接过太子递来的兔子灯,略带惊喜地抬眸,嫣然一笑,落入了众人的眼睛里。
灯火阑珊处,一个披着昭君兜的少女提灯静立在人海里,身上茜色夹袄领口镶着雪貂锋毛,被檐下花灯映得泛起金边,将整个画面都凝固在这一瞬间。
同是女子的谢宛芸见了,都被惊艳得忘了呼吸,下意识看向萧晋权。
萧晋权也在看江明珠,但更多关注的,还是她手中的兔子灯,俨然对她本人并无半分兴趣,只是因为太子的缘故,才顺带多看了她一眼。
对比看痴了的太子,他的神色几近平常,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心。
谢宛芸垂眸,看着手中精致的宫灯,突然羡慕起江明珠手中的兔子灯。
赵任渊看着面前江明珠的倩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如若三日后的宫宴上,父皇能定江明珠为他的太子妃,待他日后登基,必封她为后,以金屋贮之,他肯定不会像他的父皇那样,迎娶那么多嫔妃,让母妃独守空房,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
纵使有再多的佳丽,他也只想娶这一颗明珠。
江明珠承受不住太子炙热的目光,羞涩得别开头,又在不经意撞上一双墨黑的眼眸。
第56章
萧晋权只瞥了她一眼,便看向谢宛芸,似乎担心她手中灯太重,又帮她提了过来。
江明珠又想起他那日在书房,把她圈在他和书桌的怀里,以及他说话的气息洒在她额头,那温热的触感。
虽说是他在盛怒中,想给她一点教训,怕她跑掉,才那样禁锢她,可那姿势,距离到底还是太暧昧了。
而他并不是一个举止轻浮的男子。
就像此刻,他带谢宛芸那么好,温柔,专注,却也保持着男女之间该有的距离和分寸。
母亲说过,男子若爱重你,必然会珍惜你,不敢亵|玩,若是男子随意亲近你,冒犯你,那一定是贪图美色,要远离他。
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萧晋权当玩物看待,江明珠的面色白了又白。
另一边,萧晋札也在看江明珠,若非近日潜伏在京的商会暗探接二连三被扒出,多半是因为他丢了香囊的缘故,他不会乖乖听母妃的话,来这里“偶遇”谢宛芸。
不能娶江明珠,很可惜,但他想着,若是在谢家帮助下,做了世子,以后继承父亲王位,再纳她当侧妃,也不算辱没她,便很快接受。
大不了让她生下的孩子当世子,即便为妾,想来她也定会心动。
想到这,他忍不住上前搭话:“江二姑娘,这两位是......”
江明珠回过神,看向来人:“是我霖州来的两位表兄。”
萧晋札陪笑一夜,早已疲倦,这会儿和美人儿说话,心情才舒畅起来,笑道:“两位表兄都一表人才,方便的话,交个朋友,改日在下做东,请二位去醉仙楼一叙。”
赵任渊皱眉,见萧晋札一副见未来的大舅哥的殷勤样,便知他存的什么心思。
他刚要上前,把江明珠带走,萧晋权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赵任渊脸色一沉:“你怎么不忍?”
若非萧晋权为了谢宛芸,带他们上岸,江明珠也不会叫萧晋札看见。
萧晋权知道太子对自己有意见,淡漠道:“因为我是世子,你是太子。”
萧晋权是燕王府的世子,萧晋札的兄长,天生血脉压制,让不让,忍不忍,关起门来都是自家的事。
可太子不同,太子若和萧晋札起冲突,就不仅仅是个人的事,很有可能会打破目前帝王与藩王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一针见血的话,让赵任渊冷静了下来。
萧晋权劝完太子,对谢宛芸道:“时辰不早了,我让常吉送你回去。”
谢宛芸有些失望,想问他为何不能亲自送,但也只是看了眼江明珠,便跟着常吉走了。
江明珠见太子一直没怎么说话,猜测他可能不喜欢这里,又不好意思开口走人,便道:“大表哥,二表哥,宫门快要下钥了,我先送太子表哥回去,你们先回相府和我母亲说一声,省的她担心。”
赵任渊见表妹支开另外两个表哥,与自己独处,一直压抑在心的郁闷才稍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