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并不在意江明珠窥视的目光,继续道:“后来我听说东海有一传闻,有人用起死回生术复生他的妻子,得罪了皇室,被驱逐出岛后,四海为家。我坐船出海,便是想寻那人打听此秘术。”
江明珠闻言,神魂一震:“那道长可有找到人?”
第96章
“有。”
随着道长的肯定,江明珠瞳孔瞬间放大:“他怎么说?”
云清的眼中却毫无兴奋光芒:“条件极其苛刻,以人血为主,搭以五十具横死孩童的尸体精气为辅,世上活物十二种,世上死物十二种。施展此秘术也需付出巨大代价。”
“什么代价?”
“永生永世,不得幸福,不得安康,不得爱恨,不得忘却。所爱之人永不知你,所愿之事付诸东流。”
江明珠不语。
上一世,她的至亲皆死在她前头,不可能有人为复活她,付出这样的代价。她的重生应该只是个偶然,和这个传闻中的起死回生还是不太一样。
云清见她不说话,又道:“江姑娘听了这些,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江明珠感慨道:“不论真假,这样的重生之法太过残暴,也有伤天德,实不可取。”
“当你在痛苦和悔恨中陷得太久,便顾不得这些。”云清是过来人,自然能理解,只是有些可惜,“此秘术不能复活死去多年之人,所复生的对象须保持尸身三个月不腐不化。”
江明珠沉默,恍然想起萧晋权做皇帝的那个梦。
在那个梦里,她的尸体就被放置在冰棺里,虽然寒冰能延缓尸身腐烂的速度,可她依稀还是闻到隐隐传来的尸臭味。
要维持三个月不腐不化,谈何容易?
江明珠抬眸,看向他:“可我觉得人死不能复生,有些执念还是放下为好。”
“我以为江姑娘经历特殊,不管世人如何看我,谓我荒唐,至少你会理解我。”云清苦笑道。
江明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她自己是重生之人,可却一点也不想给生者抱有这种不必要的幻想。
太过执着于过去的人,往往很痛苦。
她再三斟酌,谨慎道:“道长一心想复生至亲,可曾想过,你的至亲若真复生醒来,你却不记得任何关于你们曾经发生过的事,她该有多寂寞?”
“在那个世界,她未曾死去,你便不会有遗憾,依旧是那个不知珍惜眼前人的少年,游历山川美景,只图逍遥自在。这样的重生又有何意义?”
云清陷入长久的沉默后,道:“我今日见你,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道长客气了,有什么想嘱托晚辈的,直言便可。”
“我有个故人之女,身份特殊,此番随我秘密入京,要借你霖州表姐沈岚的身份一用,若是日后遇上,还望姑娘不要揭穿。”
“好。”江明珠心知这事,大表兄肯定也是知道,且同意的。
云清笑了笑,又拿起方才江明珠摘下的绸带。
江明珠明白这是她可以走的意思,便自觉接过手,绑在眼前。
随后,她听到一阵脚步声。
“你......”云清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外甥易容成女人,却还是有被辣到眼,连忙转开视线,“你替我送一送江姑娘。”
萧晋权看了一眼舅舅,便拽着江明珠的手肘离开。
因为用了变嗓药,在未吃解药前,他的声音会一直是女人音,所以能不说话,就不开口。
江明珠蒙着眼,没看见他们舅甥之间的眉眼官司,只是在闻到淡淡的冷荷香时,才知道是方才引路的女子又来了。
离开密室后,她没压住好奇心:“姑娘就是道长口中说的那个故人之女吧?”
第97章
“你如何得知?”萧晋权道。
此前拔出商会暗探时,已经打草惊蛇,如今要找到账本,接近商会背后的那些权贵,他不得不换个身份,以女装在外行走,掩人耳目。
“虽然看不见,但从你走路步伐,说话语气,就知你肯定没伺候过人,不会是丫鬟。”
江明珠没有说的是,从她那双堪比男人的大手,便知体格多大,而且听她说话,声音都是从头顶的上空飘过,空旷得像在山谷里。
用这样的丫鬟,主子是要多自信,才不怕被衬成小矮人?
萧晋权扫了她一眼,没再开口,只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来时路,江明珠沉浸在别院有密道的震惊中,未顾得上好奇心,此刻回去便耐不住了,即便对方不搭理她,她也能说个不停。
“你其实不是我们大邺人,对不对?你生的这么高大,又是从东海那边过来,该不会是长娣国的人吧?”
“《海外东经》里有提过,长娣国的女子生来高大魁梧,力气不输男子,以女子为尊,一个女子可以娶好几个夫郎。也有不娶回家的走婚族,只做露水夫妻,更自由。”
她在他的藏书阁里,究竟都看了些什么书?
萧晋权眯起眼。
见她没有否认自己的推测,江明珠不由嘴角弯起,又道:“书里说,你们生下的孩子都跟母亲姓,却没说怎么确认孩子的生父是谁。可是睡完一个夫郎,休息一个月,再换人?”
越听越离谱,萧晋权忍不住道:“你问这些,难不成想去那讨夫郎?”
被这么一问,江明珠不由地想了想,若能避开上一世悲剧,即便无缘太子妃位,也没什么,娶个贤良的夫君回家,一起孝顺爹娘似乎更好。
“也不是不行。”
见她还真考虑上了,萧晋权嘴角勾起,似笑非笑:“哦?不知你对夫郎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或许我还能介绍一二。”
“相貌好看,会伺候人即可。”江明珠深知招赘婿的要求,和嫁人不同,不能太高。
萧晋权一顿,缓缓道:“是哪种伺候?说清楚点。”
“我是娶夫郎,又不是找小厮,当然是那种伺候。”江明珠上辈子守活寡五年,这辈子是一点都不想再委屈自己,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后颈一凉。
伸手一摸,发现是从上方岩石滴落下来的水,她立即又朝身边的女子身上靠了靠。
萧晋权被她这么猝不及防地贴过来,不由身体一僵。
不习惯和女人这样贴着,他想往边上去点,却发现江明珠走路有个坏习惯,喜欢挨着人走的同时,把人不停往边上挤,而他早已被挤到墙边,避无可避。
“你是属螃蟹的?”他凝声道,不由怀疑起她的睡相,哪个男人娶了她,晚上不睡在里侧,绝对会被她挤下床。
江明珠虽然蒙着眼,看不见他此刻眯起眼,以及嘴角勾起的冷嘲弧度,但她不是那等没有眼力劲之人。
听出他声音里压抑的怒火,连忙松开手里的袖子,半是解释,半是撒娇:“哎呀,我看不见,你又不好好带路。还好是水,要是虫子,就太吓人了!”
萧晋权看了眼不远处的出口,幸亏马上走完了,再和她呆下去,难保他不会破功。
出了别院,江明珠又被塞回轿子里,听见远去的脚步声,连忙掀开轿帘:“对了,忘了问你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沈岚。”他懒得取假名,直接用江明珠的表姐名。
江明珠明白她不愿说真名,恐怕还是不把自己当朋友,也不强求:“那沈姑娘若是有机会见到萧世子,麻烦帮我带句话。”
萧晋札停下脚步,回眸看向还蒙着眼的女人:“说。”
第98章
“道长已找到,我也算兑现了我的承诺。如今世子正是用人之际,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给我大堂兄安排一份差事?”江明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大堂兄十四岁中举,办事稳重,绝对不是我三叔父那种不靠谱之人。”
萧晋权和江嘉朔有过几年同窗之谊,大概也知道他的情况,人确实有几分聪明,却是典型的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但若这能放下骄傲和身段,在底层踏踏实实地做实事,积累经验,倒也不失为一块值得打磨的璞玉。
这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只是叫他有些意外,江明珠竟然会给荣国公府的人求好处,还以为她借匕首,闹了一出自残地戏码,是打算和那边彻底断绝往来。
“知道了。”萧晋权应下后,便返回密道。
起轿时,江明珠悄悄掀起绸带,从缝隙里偷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女子的背影,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大,步伐稳健,很快就消失在别院里。
密室中,自江明珠走后,云清便一直坐在原处沉思。
直到听到推门声,是外甥送客回来,他才淡淡道:“听她之言,似乎也不知自己因何重生。而你,显然也都不记得。也难怪她会说寂寞,觉得这样的重生没有意义。”
萧晋权眸光微动,淡道:“你找的那人已经疯了。若不想步他后尘,舅舅还是早日放弃重生这种荒诞的念头吧。”
云清却是一笑,看了一眼墙上仕女图里的舞剑美人,“若能让你母亲重生,我疯不疯又如何?”
“生死有命,何必如此执着?”萧晋权皱眉。
“你这么会劝,怎么不劝劝你自己?”云清深邃的眉眼里带了点讽意,“你是我外甥,论执着,你比我更甚。若不是你,她也不可能重生。”
“江二姑娘是否重生,还未有定论。即便是,也与我无关。”
“无关?”云清唇角勾起一丝妖异的笑,“晋权,你一向心性坚毅,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你身上看见逃避。我不信,她身上种种迹象还不够表明,她与你关系匪浅。”
“世上知道起死回生术的人,本就不多,能做成的,更是凤毛麟角。她若是重生,必然是你用了我的寻来的复生之法。你不敢承认,是在害怕什么?”
萧晋权不语,只抬眸看向母亲的画像。
......
江明珠回到相府后,便去找了母亲,说近日会有人借用沈岚身份在京城走动,若是有人来询问,记得帮忙打掩护。
江夫人虽然不够机敏,但胜在心大,无条件护短,是以女儿说的事,她不会过问缘由,一并答应。
从母亲房间回来后,江明珠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幽山别院和燕王府有密道相连,那上辈子她住在这的大半年里,萧晋权岂不是可以利用密道,在她睡着,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随意进出她的院子?
只是这念头刚起,还未及生气,江明珠便觉得自己多虑了。
萧晋权躲她都来不及,不可能来幽山。
原以为萧晋权那么忙,即便沈姑娘是他舅舅的故人之女,也未必能经常碰见,让沈姑娘带话,怎么也要等上个几日。
谁知,第二日她就收到了萧晋权的回音。
“世子说,近日刚好有个巡盐御史的空缺,若大公子舍得离京赴任,吏部这般就直接任命书,若觉得不合适,也尽早给个回复。”常安提醒道,“这差事,还有很多人在争呢。”
江明珠也清楚这一点。
第99章
这官职品阶不高,从五品,却可以越级查封盐运使账簿,且配有专属私缉营,兼具军事历练,掌握盐商与官员利益输送信息。
萧晋权如今重心都在整顿改革商业营生这一块,若非真看中大堂兄的才学和能力,是不可能委派这么重要的差事。
而且他可以越过吏部,直接委任大堂兄巡盐御史,背后必然离不开谢御史的默许。他们两人未来翁婿的关系如此要好紧密,可见燕王府和谢府的亲事真的快定下了。
“多谢,两日内,我必给世子一个答复。”江明珠说完,顺势掏了一份赏钱。
常安连连拒绝,又从怀里拿出一条同心结络子:“这是世子让我转交给江二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