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晋权好奇地睨了他一眼:“不是说不急?”
赵任渊此前确实不急,可不知为何自江明珠与他说不急后,他反而急了,只是这样的话不好说给萧晋权听。
思忖片刻,他道:“若我迟迟不立太子妃,便坐实我连娶妻这样的事都要给皇后生的孩子让路,以后又如何在朝政上立足?”
萧晋权知道他见过江明珠,便问:“她怎么说?”
“她和我心意相通。”赵任渊下意识道。
“我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还叫人卡着,定不下来。你的事,我更是爱莫能助。”萧晋权一身靛青长袍,冷玉般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隐隐透着厌烦。
若是从前,对这种事,他即便不帮着出谋划策,也会一笑了之,云淡风轻。
可如今这样,除了因为此前太子为江明珠,对他有所隐瞒,叫他心底有了芥蒂,更重要的还是江明珠。
她知晓了他诸多秘密,若是放任她嫁给一个自己掌控不了的人,日后若是背刺他,他还真拿她没一点办法。
这是他绝对不会允许发生的事。
赵任渊自然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不由问:“你可是依旧对我小表妹有偏见,觉得她不适合当太子妃?”
萧晋权没有正面回答,只道:“你若是真想坐稳东宫之位,江明珠不是太子妃首选。”
而赵任渊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以往他太子之位虽然不算固若金汤,可至少没有任何一个皇子是他的威胁,他娶江明泉,还是江明珠,甚至娶任何人,区别并不大,只不过是众多势力的博弈,寻求一个平衡点。
可如今不同,他要拥有和皇后抗衡的势力,就必须拉绒朝中更多的党派支持,而他的婚姻便是最好的拉拢手段,娶荣国公府的姑娘,只能锦上添花,却不能雪中送炭。
赵任渊看向萧晋权,不由揣测他方才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心为他打算:“我表妹不是首选,难道你表妹是?”
萧晋权听出他声音里的冷意和讽刺,却不在意:“外祖年事已高,这些年叶府几乎被叶茂新把控,他与其妹燕王妃敛财无数,叶家的根基已经腐败,我表妹也不是最佳人选。”
第93章
赵任渊这才恢复平和,冷静道:“那晋权觉得谁最适合?”
萧晋权淡淡道:“秦怀玉。”
赵任渊闻弦知雅意,一下就明白萧晋权的意思,也不再多言。
他虽然对秦淮林的妹妹并无多大印象,却也知道若要与皇后势力抗衡,争取秦家的支持确实迫在眉睫。
皇后如今最大的依仗,便是她父亲纪大将军手中的兵权。
他做了近三年太子,虽然朝中也有不少官员支持,却都是以江丞相为首的文官,寥寥几名武将也都上不了大台面。
而秦家,不止有秦将军,连秦淮林近日也是异军突起,有了不小的声名与威望。可以说,如今秦家的势头已经日渐盖过纪家。
他若不尽早把秦家争取过来,以皇后和秦夫人的手帕交关系,秦家日后还有可能成为皇后的派系,那无疑会是很棘手的一件事。
只是道理虽然如此,他依旧难过自己心里这一关,不由皱起眉:“她年纪似乎小了些。”
萧晋权淡淡道:“过了年底也十五了。”
赵任渊沉默许久,做最后的挣扎:“皇后这一胎,也未必是皇子。”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婚事还真不能着急定下,至少在皇后产子之前,还不能。
却说江明珠这便,回到相府后,便把香包里收集的珠子用银线串成一条新手链,只是十七颗珠子,寓意不太好。
想到上次在龙膏宴上捡回来的玛瑙珠,虽然大小不一,但颜色却十分相近,江明珠便把它取出来,也串进手链里。
因为捡来的这颗玛瑙个头比太子送的要大上一圈,十分的显目,江明珠便又在这个珠子下面又坠了个小巧的金铃铛,把它当做“母珠”。
做好之后,整条手链竟比太子原先送得还要好看,倒叫江明珠有些爱不释手。
不愧是她!
满意地把手链戴上后,江明珠累了一天,便早早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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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萧晋权有什么特殊门道,江明珠此前寄给大表兄的私人信件至今没有回信,反而是她后来写的信,托燕王府的人带给大表兄,让他寻人时重点去哪几个地方,才一个多月便有了回音。
只是与此同时,燕王府派来的人还抬了一顶轿子来,说是有人要见她。
“谁?”江明珠好奇问。
“姑娘去了便知。”说完,来人取出一根绸带,不经江明珠同意,便把她的眼睛蒙上。
江明珠心里打鼓,甚至想跑,可对方似乎察觉她的怯意,快速打好结,便抓着她的手腕,把她塞进轿子里。
一路颠簸,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
江明珠踏出轿子,刚要摘下覆在眼前的绸带,就被一只手拦住。
第94章
扣住她手腕的手很大,充满力量,是那么的熟悉。
江明珠下意识道:“萧世子?”
对方没有回应。
江明珠的另一只手便摸了上去,确认手指粗细,骨关节大小都和萧晋权一样,应该没弄错,不由问:“你的墨玉扳指呢,怎么没戴?”
那人很快收回扣住她手腕的手,不让她继续摸下去,轻声问:“江二姑娘与萧世子很熟?”
虽然声音有些低沉,但还是能听的出是女子。
江明珠不由呆滞,意识到认错人,红着脸道:“抱歉,我,我与萧世子也不是很熟,只是姑娘的手有点大,我还以为是......”
“没关系。”对方直接打断,切入正题,“此处机密,江姑娘还是暂时不要摘下绸带为好。”
说着,便隔着袖子抓着江明珠的手腕,把人往前面带。
此人不仅手像萧晋权,连性子都一样急,喜欢打断她的话,不过身上并无龙涎香,反而有一股淡淡冷荷香。
江明珠默默跟上脚步,虽然看不见,可嗅觉极其敏锐,除了这股冷荷香,还闻到空气里潮湿阴冷的混着松香的青藓味儿。
这味儿实在是熟悉,和她的记忆中的幽山十分相似。
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脚下的甬道快走完时,江明珠听见屋檐下传来熟悉的六角风铃声,终于肯定了一件事——
她又回来了,回到上辈子住了大半年的幽山别院。
木门被推开,江明珠刚进去,就听见室内响起一道机关声。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此时所站的地方,应该是她经常抄经书的小佛堂,而她的前面应该是一堵墙。
只是随着机关声音停止,有一股轻微的细风迎面吹来,仿佛墙面裂开了一道很大的缝隙,通往外界。
很快,那人便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又拐了个弯。
江明珠心中一惊,她在这住了大半年,竟不知这里还有密道!
她下意识拢紧对方的袖子:“这里可是萧世子的别院?”
对方似乎以为她是在担忧人身安全,宽慰道:“虽不在世子名下,但确实属于世子的产业。”
江明珠整个人恍若被抽干了力气,只能被动地,跟着一路往前走。
密道狭长且曲折,走了许久都没有走到尽头,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她又想了很多上辈子的事。
嘉佑二十一年,她经牙行的人介绍,从燕王府搬出,在幽山租了个别院独居。她一直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能以那么便宜的价钱租到那么好的院子,安静隐蔽,无人打扰,又有官府的人定期上山巡视,确保安全无患。
如今看,这别院属于萧晋权,她会搬进来住不是偶然。
江明珠的手轻轻一颤。
早该想到的,不管萧晋权爱不爱他,她都是他明面上的世子妃,他不可能放她自由。他把她当鸟一样养着,她不想住燕王府,便把她养在幽山上。她住在哪,对他而言,不甚重要,亦无区别。
只有她最为可笑,还真以为自己真逃离了樊笼。
第95章
似是察觉到她的异样,身边人脚步一顿,问道:“姑娘来过这里?”
江明珠垂下眼睑,道:“不曾。”
脚步碾过松软的泥土,半柱香后,转为光滑的石砖。
“到了。”
江明珠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待她站定后,摘下眼前的绸带,才发现自己来到一间密室,方才引她过来的神秘女子已不见踪影。
密室的北侧设有神龛三清像,东南角设丹炉与药柜,似乎是在家修道的居士居所,中间摆放着几件简单家具,黄花梨木屏风,湘妃竹榻。
江明珠来到屏风背后,果然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仕女图。
美人明眸璀璨,一袭红衣若红莲绽放,明明是不会动的画中人,却被作画的人画活了一般,舞剑的身姿在纸上翩若惊鸿。
上次来这间密室,见到这幅画,还是在她偶然发现萧晋权的书房里有条密道时。当时她在好奇心驱使下,通过密道,一路来到这,和密室里的萧晋权撞了个正着,就又被原路赶回书房。
是以,她从不知燕王府书房的密室竟然还连着另一条密道,直达幽山别院。
难怪过来时要蒙她的眼,若是被外人知道有这样一条密道,能从幽山直通燕王府,那还得了?
密室的另一道门被推开,一道略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江明珠转过身,看见来人,惊讶道:“云清道长,你怎么在这?”
听说了大表兄那有回音,却没想,竟是找到了人。距离大表兄出海也才过去半年而已!
“江姑娘何时见过我?”云清只看了一眼,便确认自己并不是认识她。
他是在两个多月前,偶然听说有一支商船正拿着他的画像,才知道外甥在寻他。而让他决议提前返回大邺的,是沈时风手中的那封信。
未曾谋面,却清楚知道他这些年所游历过的每个地方,还分毫不差地写下来,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会一会这个叫江明珠的人。
江明珠意识到道长见过萧晋权,已知自己说过的那些谎话,连忙解释:“我是在梦中见的道长,只是做梦之事太玄乎,一般人难以接受,才说了个谎,还请道长见谅。”
听她说梦中所见,云清却神色淡然:“你是从何时起,做这些梦的?”
“去年落水,发了一场高烧后。”江明珠说完,忍不住问,“道长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云清沉默片刻后,把她引入座位上坐下,斟了一杯茶:“你可知,我这些年游历东海,所为何事?”
江明珠摇了摇头。
“我这一生,只求自在二字,行事荒诞不羁,被家族所弃后,自以为看破红尘,醉心于游学,走遍大邺所有山川美景,不与家人通信往来。直到我的至亲骤然离世消息传来,才追悔莫及。”云清缓缓道。
江明珠一听家族所弃,便猜到了道长的身份,不由抬眸,又打量了他一眼。
都说外甥似舅,可她却没办法在他身上寻到一丝萧晋权的影子。
道长生了张瘦骨嶙峋,线条锋利的脸,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在宽松的道袍上,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受世俗所拘束的野性,与萧晋权那种极重仪表的人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