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所有的话，全消失在了那张突然被拍散的桌子碎屑里。
“柳娇容说她不要缠足，她也不要嫁给那个审美畸形的家伙，她要等最疼爱她的祖母回来。我们两个都已经说好了的，这段时间她雇我保护她，所以你听懂了吗？
你要是敢抢我的生意，别怪我打你。
嗬嗬嗬！”
最后这三声嗬的明显很有威胁力，瞬间就勾起了苗氏当初被她给殴打的恐惧，条件反射性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现在这傻子已经是公主了，身份比自已高的太多。如果要是再挨她打一顿，那自已就真的只能白挨着了。
“听，听懂了！”
乖巧的点点头，遵循从心之道。
楚呆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重新露出了可爱的小酒窝。早就说过了的么，总有办法叫别人听她讲道理的。
得到了自家女儿的具体落脚处之后，苗氏带着几个儿媳妇们急匆匆的走了。有什么事情，还是要赶紧回家与夫君仔细说道一番才是。
不讨喜的人走了之后，讨人喜欢的人这回在宁王府，就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招待。不仅宁王妃真的亲自下厨做了两样点心，宁王更是非常给面子的亲自招待了这个傻妹妹。
不说其他更深层次的东西，哪怕就是看在这回七妹替他们宁王府，揽下了柳家的这桩麻烦事儿，都值当宁王出来感谢一二的。
酒足饭饱之后，宴散客归。
把七妹给送走了的宁王两口子，夫妻二人双双坐在房里，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一壶茶水都被灌的见了底，宁王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王妃，黄氏肚子里的那一胎，大概是又保不住了吧。”
都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一种笃定的平淡。许是因为这种事情在宁王府里发生过太多次，这两口子如今心里都已经起不了啥波澜了。
宁王妃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这个男人其实也已经不怎么年轻了，三十多岁的年纪，眉梢眼角之间也已经有了些许浅淡的风霜痕迹。
她走过去，伸出手轻轻的覆盖在他的大掌之上，依旧是那种让人安心的温度。其实他对自已挺好的，虽然没有风月画本上的那种铭心刻骨，但确确实实做到了夫妻有情。
这么些年，自已从一开始的难过不甘心，到后来的默认允许，甚至于跟着一起期待失望。直到现在的彻底想开，整整用了十四年。
“王爷，也许命中注定咱们就不该有儿子，实在不行就认命吧。
做个闲散宗室也没什么不好，现在早早的抽身退出来，日后不论是他们哪个上位，你这个不与他们争夺的长兄，谁敢冒着被史书口诛笔伐的风险来弄死你不成？
想想二弟当初多么风光，如今又是怎样一番下场？总归我们宁王府，日后能比废太子一脉要过的体面些吧？世上之事有时候都是注定好了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又有何用呢？
夫君，咱们认了吧。”
随着她的叹息落下的，是从哔剥作响的烛花之中炸出的一点星火。并不怎么灼热，可落在眼底的时候，却扎心扎肺一般的让人疼痛难忍。
宁王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结，笑得无奈又苦涩。妻子说的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呢？
只是不甘心呐，他是皇长子啊！不去努力的争一争的话，他怎么可能会甘心？
前些年他的身子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能够再让女子成功受孕的机会微乎其微，黄氏肚子里的那个可以说就是他最后的指望。
如今，终于可以彻底死心了。
没有后嗣的皇子，哪个人会愿意提着九族的脑袋追随于他？
终于，上天帮他做出了取舍。
裴长珹伸出手，把心意相通的妻子揽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许久之后方才低沉的嗯了一声。
“夭夭，以后咱俩护着云儿好好过日子。我不争了。”
“嗯。”
宁王妃闭上眼睛埋首于丈夫的怀抱里，偷偷的掩藏去那些突然涌出来的眼泪。
所以她没有看到，身形魁梧的宁王也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那颗在他眼底藏了许久的眼泪，静静的滚落于脸颊。
月黑风高夜，杀人，呸呸呸，挣钱兴起时。
晚上在宁王府里头吃了顿好的，养足了力气的楚呆呆。在夜深人静大伙儿都该干啥干啥的时候，她也带着手底下的暗卫们出来干正经事了。
忙活了一晚上没睡，费尽巴拉的爬了一家又一家的墙头。
终于在金鸡报晓的时辰，揣着一小叠的契约书，高高兴兴的冲所有金主们挥了挥小手。
“你们都放心的在我家住着吧，养好伤了以后想走再走。当然钱不钱的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我这人热心肠！咱们这都是朋友么，一回生二回熟的，对不对？”
屋里这几个被她半夜给扛出来的小可怜们，一边忍着双脚的剧痛，一边感激的哭着道谢。
“多谢荣昌公主殿下救我！呜呜呜，谢谢公主殿下。我还以为我这回一定会死掉的，呜呜呜……”
“我也是，我以为我会死！父亲怎么一点也不心疼我了呢？明明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啊，他这次为什么不疼爱我了呢？”
“我弟弟回我外祖家搬救兵去了，等我外祖父和我舅舅们来，祖母和继母她们肯定就不敢了……”
“谢谢公主殿下……”
“多谢……”
这间房里连同柳娇容在内，整整六个贵族少女，个个都是官宦人家的女郎。
只是此刻她们不见往日的风采，每个人都脸色惨白形容憔悴。唯一相同的是在晨曦的照耀下，那双已经被解开布条的脚，是如出一辙的惨不忍睹。
“别哭了，你们都好好的在我家住着吧。反正你们都是花钱雇了我的，那我一定会保证你们的安全。所以放心，谁也不可能从我手里把你们给偷走！”
已经靠着一已之力硬生生打通了财路的楚爷，秉持着做生意要和气的原则。又耐着性子看金主们哭了一会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回自已房里补觉去了。
第
365章
被告上金銮殿
昨天被柳娇容的话给点明了财路之后，她拽着人打听了好久，才勉强从对方的嘴里知道了有那么一些的隐形客源。
其实也很容易就能打听到，毕竟都是一个缠足圈子里的倒霉鬼么，彼此还能多少没点联系啥的？
说句实在话，这年头想挣点钱确实非常的不容易。光收集到了信息还不算，楚爷她是带着人一家一家爬上门去推销自已的生意啊。
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么几个客户，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头一锤子买卖给干好！等以后慢慢打出知名度了，那些不怎么相信她的小可怜，应该就会哭着喊着来雇自已保护她们了。
心里对未来的日子抱着无限的憧憬，楚呆呆快乐的进入了高质量睡眠之中。所以她就不知道，外头已经快闹翻天了。
深更半夜被荣昌公主摸上门，强硬的抢走了自家的女儿。大早上的跑到公主府来讨人，又被那些手上有功夫的侍卫们给打了一顿，那这事儿搁哪家哪户他也下不去呀！
彪悍的公主茬子太硬自家啃不动，那就只能去找公主她爹讨公道了。
“圣上，臣那长孙女安安生生在家里待着，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是娴静不过的性子了。不知道是何原因，竟然会遭了荣昌公主的眼，大晚上的带人打上门，把她给抢回公主府了呀！
今日一大早老臣上门去讨要孙女，结果没带回孩子不说，还平白无故被打了一顿。老臣，老臣冤呐，请圣上做主啊！”
寿南伯一把年岁的人了，在大殿上哭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而有了带头的人，下面几家同样遭遇的可怜人，就跟着在后头痛哭附和。
“请圣上为我等做主啊！”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批虽然没被成功抢走女儿，但是也被荣昌公主给摸上了门的人家。想了想左右都有这么多人出头了，也不在乎再多自已一个。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被贼给惦记上的倒霉鬼呀，于是索性一咬牙也狠狠心站了出来，扑通一声随大流的跪下。
“请圣上为我等做主！”
巴拉巴拉的又是一顿说，把昨晚上荣昌公主是怎么带着人摸进自家门来的前因后果，给详细交代了一遍。
皇帝头疼的不行，真的。怪不得今儿一大早上起来眼皮子就直蹦哒，搞半天又是应在这小祖宗手里头了。
看看跪在大殿上的这一地臣子，有文官有武将，有位高权重的大员也有无足轻重的小官。他们如今哭诉的都是同样一件事情，告的也都是同一个人的状。
七皇女，荣昌公主！
皇帝头疼之余，也不免有些疑惑。
“你们家丢的都是女儿？确定是朕的荣昌公主给抢去的？”
这怎么让朕有点不太能相信呢？小七她一个女儿家，要抢也是该抢像沈慕风那种容貌的野猪回去当面首啊，她抢些闺阁女子回去干什么？
但是架不住告状的人太多，这些人哭诉的都有鼻子有眼的，皇帝一听就知道是自已家那憨熊能干出来的事情。
就是再护犊子他也没脸昧着良心说，他女儿半夜扒人家墙头抢人家孩子这事儿，她干的好吧？
这种被众多丢了孩子的长辈给找上门来的事情，皇帝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经历。没啥经验的情况下，就显得有些理亏又有些尴尬。
“那什么，”
他朝下面挥挥手。
“众位爱卿都先冷静一下，小魏子，去叫人把荣昌公主给朕宣进宫里来。”
“是！”
魏总管忧心忡忡的领命而去。
沈慕风和裴长璟对视了一眼，看看站在一边神色得意的三皇子四皇子等人，还有明显煽风点火看好戏的郑家陈家之流，他们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几日尽顾着忙活靖绥王世子被劫杀一事，倒是没来得及去公主府转转，怎么那丫头又干出这么出息的事情来了？好好的，她去抢人家小姑娘们干什么？
荣昌公主虽然不住在宫里头，但是前朝后宫绝对都不缺乏她的光荣事迹。好的也罢坏的也罢，有喜欢她的人，自然也就不缺乏憎恨她的人。所以皇帝的这一道诏令，不知多少双眼睛眼巴巴的盯着呢。
所有人都想知道如今整个大齐最受宠的荣昌公主，这回是直接被打落深渊，还是依旧能够凭借帝王的无限恩宠再次逃出生天？
正在梦里数家业的楚呆呆，被一道圣上口谕给召唤闪现到了金銮殿上来。莫名其妙被打断了美梦的人，现在非常的不高兴。
所以对于这些人那些明里暗里的指责，略微听明白了一些的楚爷，生气了。
“嗬，我才没有强抢她们。我跟她们之间是公平公正公开的正常交易，都是签了契约书的，你们谁也别想冤枉我！”
掏出随身携带的契约书在这些人面前抖了抖，也没管人家看没看清楚，又小心翼翼的揣回了自已的兜儿里。
这是她跟大侄子学会的新招数，听宥胜说每一次他去走镖的时候，雇主和被雇佣的人之间都是需要签订契约书的。果然，这个世界上聪明人从来都不干多余的事情，现在这不就用上了吗？
“小七，朕方才没有看清楚那契约书是干什么用的，要不然你跟朕说一说？”
知道自家这熊孩子的破坏力有多强，所以即使都到了这个时候，皇帝还依然好声好气的哄着她。3504
不哄不行啊，知子莫若父。
万一把这完犊子玩意儿给惹急了，到时候她一棍一个脑袋，地上这群告她状的文武大臣们全部都得玩完！
因为父皇答应分给她的那一半寿礼还没能弄到手，霸气侧漏的楚爷这才愿意给亲爹一个面子，眨眨眼睛解释了一下契约书的内容，最后再次声明了一遍。
“因为她们都不想缠足也不想死，所以就雇用了我一段时间，在我家里住着养伤。我这个人热心肠惯了又跟她们做了朋友，所以谁也别想从我手里把她们给偷走！都听明白了没有？嗬嗬嗬！”
第
366章
当爹的不容易
别人听没听明白皇帝不知道，反正他这个当亲爹的是听明白了。
一个是别人家被缠了足的女儿想反抗，一个是自已家这熊孩子见钱眼开的毛病又犯了。然后就老郑家碰到了老郝家，她们就凑到一块儿去了！
很好，皇帝这下腰杆子都能挺的直了。
这回不是他女儿闯了祸，是公平公正公开的被雇佣而已，咱有理咱怕啥？！
就连沈慕风和裴长璟都欣慰的低头勾了勾唇角，觉得楚迟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机灵了，值得表扬。
可是很显然，有很多人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郑尚书隐晦的踢了踢旁边的柳尚书，对方扭头看过来之后，他悄悄的使了个眼色。
柳尚书简直心里苦的一匹，如果不是自已有把柄捏在这厮的手里头，他可真不想窜出来出这个头啊。
那荣昌公主是好惹的吗？他家当初吃的那个连环亏还没忘掉呢，谁想上赶着的去找不痛快？
时刻关注朝堂动静的康王，自然也看到了自已舅舅的举动，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恭敬的拱手禀报。
“父皇，儿臣方才看见柳尚书似乎也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莫不是他也遇到了什么不平之事？”
老夫没有！
柳尚书震惊的睁大了眼睛。
皇帝看了这酷爱耍小聪明的三儿子一眼，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是吗？朕怎么没看出来呢？柳爱卿，你又是有何事要奏啊？”
“……我…”
被迫站了出来的柳尚书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郑尚书装着一副至交好友为其打抱不平的样子，颇有些痛心疾首的在一边劝导。
“老柳啊，你遭遇了何不公之事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就是了。今日有圣上替你等做主，你还有什么不敢明说的呢？”
康王一听自已舅父这么说，就知道他必定是在后头给谁挖了坑，所以赶紧出声打配合。
“柳尚书放心，父皇一向最是公正严明。有何冤屈你尽管道来无妨。”
我谢谢你老郑家的十八辈儿祖宗！
被迫出来告状的柳尚书气的老脸发青，心里则是一个劲儿的跳脚狂骂。
郑恪诚，你个老匹夫竟然敢害我！
还有康王可真不是个东西啊，真不愧是郑家女生出来的，一样一样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
“到底是何事？”
皇帝再次的催促声中已经加入了一丝非常明显的不高兴，把柳尚书给压的只能扑通一声跪下，挑着捡着的说了一遍。
“启禀圣上，昨日小女被庆云郡主带去了荣昌公主府上做客，这也没定下个具体章程说什么时候回来。老臣就是想多嘴跟荣昌公主殿下打听一句，小女何时能返家？”
要不说这也是个老狐狸呢？
几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干脆就把自已从这群告状的大臣里头直接摘出来。反正我家女儿确实也不是被荣昌公主给抢去的，她是被庆云郡主给抢去的。
这话都已经被自已点明白了，那向来把女儿当眼珠子一样疼着护着的宁王殿下，指定不能在一边干看着吧？康王他再不好惹，还能杠得过宁王不成？
果然，裴长珹也站了出来。
作为皇家老大哥，与当初的太子殿下争夺了许多年的宁王殿下袍袖一甩气势全开，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威严赫赫。
“哼，柳大人你着什么急？你家女儿在我七妹府里住上几日有何不可？能得公主青睐相交，分明该是你女儿的福气才是。你倒是在这里讨伐上了？”
七妹？
裴长璟与沈慕风交换了个眼神，他十分不理解的转了转眼珠子。老大什么时候跟他妹妹这么亲热了，他这是想干什么？
还有许多的聪明人，也瞬间就从宁王的这段话里分析出了不少重要的东西，就连皇帝的眼神都微微的凝重了一些。
“老大，朕怎么听着这里面还有你的事儿呢？”
“启禀父皇，儿臣倒没有那个闲工夫去掺和这些小女娃子们之间的事情。”
皇帝有提问，宁王就赶紧转身行礼恭答，熟知自已父皇脾气的他尽量长话短说。
“昨日我回府的时候听王妃大概说了一下这个事儿。起因是我家庆云去柳家找小伙伴玩，然后发现柳家女儿因为忍受不住缠足之痛已经发热好几日，一个不好大概就要香消玉殒了。
父皇，您那个孙女是个什么性子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吗，她最是个热心肠了。所以那孩子就把柳小姐送到了同样热心肠的她姑姑府上小住几日，说是等柳家老夫人从莱山府回来之后再做决断。”
蹲在一边习惯性吃瓜的楚呆呆，对于刚才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机锋，她都没咋听明白。但是现在对于庆云她爹给予自已的中肯评价，倒是真听明白了的。
所以非常满意的点头认可。
“对！我热心肠！”
楚小三曾经说过，聪明人想要什么东西的时候一定不能直接说出来，必须得找一个高大上的理由护体，才会让人觉得你真的很聪明。
楚迟对此言论，深信不疑。
“我才不是因为柳娇容说要给重金酬谢才帮她的呢，我是因为做人热心又喜欢交朋友才帮她的！”
你要不多此一举的在后面解释这两句该多好？朕也就不用接受满朝文武这种看好戏的眼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