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朗玉执黑棋,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黑亮的棋子,在即将落下的那一刻,黎明?昭提醒道:“阿满,你瞧仔细了?,落棋无悔。”
裴朗玉这时才似回了?神般看去,经黎明?昭这么提醒,他?仔细一瞧,棋在那落下无错,只不过?剑走偏锋。
见裴朗玉犹豫,面上还带着一些茫然,黎明?昭伸手握住他?的两指,引着他?在另一处落棋。
“阿满你瞧,这般你就?赢了?。”黎明?昭不在乎输赢,她笑着,“不囿于一隅,不执于一端,重?要的是?结果。”
裴朗玉突然抬头对上黎明?昭的视线。
是?啊,现如今他?该在乎的不是?为何白宇鹤要这般做,更多的是?他?该如何阻止白宇鹤,阻止所谓的祭祀,阻止金蛊门的复出。
“再来一盘吗?”
“好。”裴朗玉突然就?明?了?黎明?昭唤他?下棋的意?图。
“昨夜你让我去探探云清的口风。”黎明?昭也不等裴朗玉的回话,自顾自地下去,“我仔细想了?一想,还是?不准备问她。”
裴朗玉不解,“怎么?”
“阿满你想,既然云清知道瑛娘需要浮生花,那她想要给的话,不需要我们开口她也会拿出来。”
裴朗玉觉得也是?如此的道理,却小娘子是?重?情重?义之人。
“云清现在不愿意?拿出来,那就?有她的苦衷。”
裴朗玉突然想到那个让他?去取浮生花的雇主,他?身形高大?但面色阴鸷,有次他?瞧见雇主直接将跪在地上,抓住他?裤腿的老人踢开。
那时他?便想雇主这般行事,浮生花在他?手上怕是?待不长?久,但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辗转到却云清的手上。
裴朗玉没有多言,只是?轻声应好。
*
南阳山山顶的祭祀台上已经开始画符咒,白宇鹤这几日差人观天,要确保半月之内无雨,那样祭祀才不会出现意?外?。
“白长?老,收到信封,金蛊门的旧部都在赶来的路上。”
白宇鹤笑着,连道了?三声“好”。
下一瞬,一名红衣男子在他?身边落下。他?转头瞧去,随后笑道:“无药你终于来了?。”
着他?抬手想将手搭在叶无药肩上,却被叶无药面无表情地躲开。
“准备什么时候祭祀?”
白宇鹤抱臂,“半月之后,届时金蛊门旧部都会来。”
“到时我们就?是?江湖第?一。”白宇鹤展开手臂大?笑道,“无药,我等这一刻等了?二十几年。”
叶无药点点头,面上情绪没有任何的起伏。
白宇鹤也不恼,他?知道现在叶无药对江湖第?一已经没有了?执念,他?现在满脑子都是?红尘的俗世情爱。
那时他?问叶无药为什么要从裴朗玉手中救下他?。叶无药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想做江湖第?一,我可以帮你。”
白宇鹤眼神一亮,但叶无药的下一句话却是?,“我要借你的势替我的妻子寻药。”
“好。”,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宇鹤不在乎,他?想如果某日叶无药的妻儿“无意?”死?亡,或许他?的心思又能重?新回到江湖第?一之上。到了?那时,他?白宇鹤和叶无药又会被江湖人所熟知,又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组合。
没关系,这仅仅只是?时间的问题。他?得好好想法子。
叶无药来瞧了?两眼便下了?祭台。
白宇鹤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双眼微眯,眼底滑过?一缕算计。
他?抬手招来站在一旁的黑衣人,“不能让裴朗玉轻松地死?去,你这样做……”
黑衣人眼底闪过?疯狂的光,神情激动道:“好,好!”
他?终于,他?终于可以报仇了?!
*
北鞍房天气仍然晴朗。
桓邰本来仰躺在树上,后来见瑛娘从屋内出来,他?便立刻跳下了?树。
“瑛娘——”
瑛娘抬头瞧他?,面上是?温柔的笑,但情绪却没有达到眼底。
桓邰叹息,俯身抱住瑛娘的腰,“瑛娘,你,却小娘子什么时候能将浮生花交给我们。”
瑛娘轻轻拍着桓邰的背,温声安慰道:“却小娘子为什么要将浮生花交给我们?”
桓邰一惊,他?似乎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有…有浮生花瑛娘才能活。”
瑛娘还是?笑着,“我活与不活又与却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是?啊……”桓邰被她得心情更加低落,“瑛娘,这跟却小娘子没有关系,跟黎娘子也没关系,跟裴朗玉更没有关系,可是?跟我有关系。”
“我需要你。”
瑛娘放在桓邰背上的手一僵,眼中第?一次浮现名为惊讶的情绪。
“我需要你,瑛娘。”桓邰又一次重?复,在瑛娘看不见的地方,桓邰的眼眶渐渐发红。
瑛娘似乎感觉到了?心软,“慢慢等吧,哪怕没有却小娘子的浮生花,还有世间其他?的浮生花。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们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桓邰叹气,“等给裴朗玉解完蛊,若是?却小娘子确实没有给我们的意?图,我们就?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吧。”
“其实我也想花大?价钱买。”
瑛娘安慰道:“别逼迫却小娘子,她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桓邰像撒娇一样蹭了?蹭瑛娘,“我没逼她,我才快被逼疯了?。”
“瑛娘你要可怜可怜我!”
“好。”
北鞍房·探听
夜里,
叶府一片宁静。
裴朗玉睡在黎明昭身侧,黎明昭呼吸绵长平稳,但他却眉头?紧皱,
似乎又陷入了梦魇中?。
梦里是?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起了大雾又似是飘着大雪。
裴朗玉清晰地知道这是噩梦,但他却如?何也不能醒过来,
甚至还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面前的场景终于清晰,他抬眼四处打量,
这不就是?北鞍房的模样吗?
“败钱!就是?因为你我饭都吃不起。”
一名孩童从门内被推出来,
他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稚嫩的脸颊被寒风刮得通红。
是?他啊,
裴朗玉却突然松气?,
无非便是?在?梦中?在?瞧一遍自己的过往罢了。
孩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雪下?得越来越大,
他饥寒交加,没过多久便倒在?雪地之中?。,尽在晋江文学城
再过一会儿便是?白宇鹤来了。裴朗玉无喜无悲地想着。
然而下?一瞬他却看见一名黄衣女子蹲下?将一件外衣搭在?孩童的身上,
她伸手问他要不要跟她走,孩童时的裴朗玉将手搭上去。与此?同时,
裴朗玉也觉得手心?一热。
裴朗玉猛地睁眼,
终于从梦中?清醒,
他垂眸看见黎明昭已经滚到他的身边,和他紧紧贴在?一起,手还搭在?他的手心?中?。
感觉到后背被冷汗浸湿,
裴朗玉起身去清理?。
今夜的月色格外澄亮,裴朗玉正准备从院中?回到屋里时,
余光却瞧见隔壁屋檐上坐着一个人。他神色紧张,转头?发现是?却云清后才浅浅松了一口气?。
正巧此?时却云清察觉到裴朗玉的视线,
她转过头?来与裴朗玉对上。裴朗玉没有出声,朝她轻轻点?头?示意后便进了屋。
黎明昭被裴朗玉的动静闹醒,她抬眸迷糊地瞧了一眼裴朗玉,“怎么了阿满?”
裴朗玉轻笑,“明昭,给我留点?位置。”
“好。”黎明昭困得不行,按着他的话往后挪,之后呼吸又重新规律。
“真是?。”裴朗玉哭笑不得,伸手将落在?黎明昭嘴边的乌发理?到耳后,然后也躺下?休息。
但此?时却云清仍然坐在?屋檐之上,她两脚垂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荡着。
方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没有老道士救下?她、没有老道士养大她,她被父母虐打,最后嫁给和他父亲一样大的人,就这么凄惨地度过这辈子。
噩梦给她的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让她害怕现在?的生活才是?梦境,以至于现在?她都没有任何的睡意。于是?她便坐在?这屋檐之上随便赏赏月了。
当初遇到老道士也是?月光这么皎洁的时候啊。却云清手撑在?背后,心?中?暗暗叹息。
却云清生在?北域山上的一个小村庄里面,村庄穷,上下?山困难,因而大多数人想要男丁,这样家里能有干苦力活的。
渐渐地,村里的女娃都不受待见,被父母养在?身边也是?为了以后能够嫁人收点?彩礼。
却云清那年不过八九岁,她父母给她了门亲,让她去给山下?的屠户当童养媳。
那是?却云清第一次不懂事地吵闹,她不想去当童养媳,她不想离开家里,她也可?以和其?他男娃一样干苦力活。
而她的父亲狠狠打了她一顿,她倒在?地上,血流了满脸,但是?嘴里还念着,“爹,我不想走……”
见她不听话,男人抬手又想给她一巴掌,却被一个道士拦下?。
后面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隐隐约约听见道士和她父亲的交谈。
第二天醒来看见自己在?道士的背上,却云清就开始哭,她的父亲还是?将她卖了。
但是?道士却道:“哪里是?买?那明明是?感谢他们?替我养你这么多年。”
却云清不懂,但她还是?停止了哭泣。
“你叫什么名字?”
却云清怯生生道:“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却家女娃。”
“月色清润,乌云消散。以后你就叫云清了。”
却云清狠狠叹出一口气?。
老道士能不能给她托个梦,这浮生花她到底该不该给瑛娘。
当初为了得到浮生花,却云清杀了不少人。最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她总是?梦见那些人的鬼魂找她索命,所以她特别怕鬼。学赶尸术也不只是?感兴趣,只是?听赶尸匠命硬,不惧鬼魂。
*
黎明昭睡醒的时候却云清正好寻来,于是?两人便一同出去外面。今日?正好逢上北鞍房的赶集日?,明明只是?早上,却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两人在?小摊前坐下?,等着店主?端上热腾腾的汤面。却云清撑着脸颊看着街上来往的人,某一瞬间?她惊道:“明昭姐姐你瞧!那群人是?什么教派吗?”
黎明昭顺势看去,街上走过一群穿着相同服饰的白衣人,他们?腰间?挂着玉牌,手上拿着盒子。她再仔细一瞧,如?果没有猜错,那些是?蛊盒。
但黎明昭不准备多管闲事,瞧了两眼便收回视线,顺带也提醒却云清,“云清,吃完我们?就回府了。”
店主?将面碗放下?,站在?原地瞧着远处的那一群人,喃喃道:“最近北鞍房来了好多外地人。”
却云清抬头?,“还有哪些人?”
店主?听见声响这才垂头?看向却云清,“小娘子有所不知,北鞍房其?实挺少有外地人出现,更别提如?此?一大波一大波。”
“为何?”
店主?笑道:“北鞍房四面环山,哪个外地人愿意翻山越岭来。”
黎明昭开口:“那店主?觉得近日?这么多人来到北鞍房是?为了什么?”,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觉得是?因为南阳山。”
黎明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尽在晋江文学城
回府的路上,黎明昭和却云清又看见了方才那群白衣人。他们?寻了一家客栈坐下?,似乎是?准备用完餐再离开。
“云清,听这家店的花酥和瓜饼不错,陪我去试试。”
“诶明昭姐姐不是?才吃完……”却云清还没有完便被黎明昭拉进了客栈。
黎明昭寻了位置坐下?,“麻烦一份花酥和瓜饼。”
“明昭姐姐真没有吃饱吗?”
“算是?给阿满带一份吧。”
却云清也没有多想,便陪着黎明昭在?客栈坐下?,“明昭姐姐,我们?还会在?北鞍房待多久呢?”
黎明昭眸色微闪,思索后道:“阿满刚寻见家人,该陪伴一番,或许还有段日?子。”
“他的会是?真的吗,南阳山顶……”
黎明昭旁边的白衣人开口了,但正巧却云清又唤她,“明昭姐姐,我……”
此?时花酥比瓜饼先端上来,黎明昭拾起一枚塞在?却云清嘴里,温声道:“云清帮我尝尝。”
却云清嘴被堵住,不能话只好先吃下?花酥。
“无人知是?真是?假,但能让……”那人声音突然减小,黎明昭听不真切,“就是?好事。”
“明昭姐姐,这个花酥是?好吃的。”
黎明昭敷衍地回答着却云清,实际上心?思都放在?旁桌的谈话之上。
“那个所谓的白长老……”声音压得很低,但这次黎明昭听清了。
“客官您的瓜饼。”
正巧此?时瓜饼被端上来,黎明昭起身,对着却云清道:“走吧云清,我们?回府。”
她听见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自然没有必要再留在?客栈。
却云清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跟在?黎明昭的身后。
回屋的路上,又一次地经过湖心?亭。
却云清看见叶行玉正一人在?亭内下?棋,她犹豫地唤住黎明昭,“明昭姐姐先回去吧,我再去别处瞧瞧。”
黎明昭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亭中?的叶行玉,点?点?头?继续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