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道:“既然有要事,就?别?在这儿耽搁了。”
薛无赦点?头,却没?急着?离开。
他踌躇许久,终道:“阴阳簿的事已解决了,依着?规矩,再没?往这伏辰寨走的道理。但是……但若解决了此事,往后可否再来找你?”
奚昭却笑?:“你要想来,我还拦你不成?况且先前不是说,要做什么二把手么?”
“差点?忘了此事!”薛无赦扬眉笑?道,“那便说好了。至多小?半月就?处理好了,可别?想着?将这位子腾给月二——光说不行,可有什么信物给我?”
“我还唬你不成?”奚昭索性拔下头上素簪,丢给他,“话都说出口了,不反悔。”
薛无赦接过,在指间转了两回,最后紧握住。
“一言为定。”
*
薛无赦没?走多久,月郤和月问星就?又起了争执。也不知在吵什么,施白树偶尔还插两句嘴,约莫是骂他俩半斤八两。
奚昭索性放着?他们不管,转而找着?了太崖。
到他那儿时,他正侧躺在窗边榻上小?憩,手里还握了卷书。
现下已入了夜,他又素来怕冷,整间屋子不光贴了许多暖火符,房中还烧着?火炉子。哪怕外头门开着?,里面也暖烘烘的。
奚昭敲了两回门都没?见他睁眼,索性直接进了门。走至榻前,躬身盯着?他看。
盯了半晌,她又顺手拿了支笔,蘸足了墨。
正要帮他往脸上添几笔“蛇鳞”,手中的笔就?被一把握住了。
墨点?子洒在榻边烛火上,不一会儿就?烧出股淡香。
太崖倦抬起眼帘,连声音里都见着?困意:“这是要练什么字,还需往脸上写才练得成?”
奚昭却道:“道君这觉睡得可深可浅,笔尖子往脸上戳就?知道醒了。”
太崖轻笑?出声。
他原是捏着?那笔杆,这会儿微冷的指腹却顺势滑下,搭在她的掌侧,再缓缓抵开。
拿过那支笔了,他才缓声开口。
“找我何事?”他撑着?榻懒散起身,搁了笔后,又将手拢在袖中,“看着?似不像什么好事。”
第
196
章
奚昭道:“道君这是什么话,
我还能半夜跑来害你不成?”
太崖却笑:“那倒是我无故揣测在先了——我见外头落雨,那鬼魄没来找你?”
“别提这茬,我到现在都没缓过神。”
“怎的?”
奚昭稍拧起眉,
本想跟他聊聊这事,
但又记起月问星之前说,
要是太多人知道便会影响效力,
索性瞒下。
毕竟他瞒着这事儿?不说,
也是事出有因?。她不至于气他,只不过?一时半会儿?还接受不了。
“没什么。”她道,
“他跟月郤待在一块儿?,
估摸着是有什么事吧。”
太崖眼神一移,
落在她头上。
却见一绺散发垂落,
稍显突兀。
他问:“可是簪子掉了?”
奚昭顺着他的视线瞟了眼那垂落的头发,
随口应了句:“应该是,
许是被伞勾掉了。”
“过?来。”太崖引着她坐下,
抬手捉住了那绺散落的头发,
编了起来。
奚昭的思绪全?被另一事占满,思忖着该从何处挑起话茬。
想了会儿?,她忽道:“前几回闯进?识海,
碰着你师父,好像都能闻见股竹子气息——你师父是竹妖么?”
编发的手稍顿。
片刻,
太崖才道:“并非。”
奚昭:“那缘何会有这气息?是用了什么香?”
若真是用了什么香,那太史越也就不见得是他的师父了。
太崖没有直接应她,
而是聊起另一事:“如今仙门大宗多在天?显境,
天?显往东的仙岛上又有一处天?机阁。”
“先前翻舆图看?见过?,
听闻那仙岛漂浮在天?,岛上星官每日观星卜算——我想起来了,
你师父不就在那儿?任星官么?”
“是。”太崖说,“不过?师尊在天?机阁任星官,是在五百多年前。我要?说的这事,还得往上再?追四五百年。”
奚昭颔首。
太崖道:“仙岛内有一天?江河,一头接天?际银河,另一头则落在天?机阁旁。当?年天?机阁的大星师在河中养了尾灵物,唤作‘天?江鲛’——你读的那《驭灵录》里,也当?提起过?。”
“是有。”奚昭说,“能卜吉凶的妖灵,还十卦十准。”
当?初她进?恶妖林,就是拿天?江鲛骗了那恶妖。
“天?江鲛原为鲛身,若想化成人身,就得大星师拿了笔,寻至银河引来天?水,点?在护心鳞上,便能点?化成人。,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在点?化天?江鲛的前一日,大星师占卜吉凶,算了三卦,皆是大凶之象。思虑之下,她终是弃了这念头。
“若错过?这日,天?江鲛便只能终日游在天?江河中,离不开仙岛半步。那鲛心急之下,最终骗了大星师刚收入门下的小弟子,说什么唯有从银河引来天?水,才能算得真正通过?考核,拜入天?机阁。
“那小弟子本就是被家里人强塞进?天?机阁,根本不通卜算之术,日日担忧被赶出去,便应下了这桩事。”
奚昭越听,越觉得这故事分外耳熟。
她埋头苦想一阵,突然问:“等会儿?——之后那小弟子是不是真将天?水给引来了,把那天?江鲛点?化成人。最后大星师又将那天?江鲛给收为徒弟了?”
“是。”太崖应道,“大星师忧虑卦象,便将那鲛收作了弟子,以此照看?。”
奚昭:“……”
她知?道为何耳熟了。
因?为那引来天?水的小弟子,就是《万魔》这本书的男主!
她依稀记得《万魔》里粗略交代过?男主的背景:小时曾拜在天?机阁门下,结果受妖物蛊惑,害得师门尽数死在那妖物手下,这也成了折磨他一辈子的心魔。
是为师门报仇,杀了那妖物后,男主才转而拜入天?显宗,开始了一路除魔的历程。
太崖道:“那天?江鲛擅于占卜吉凶,且无需像天?机阁星官那般观星看?象,性情越发倨傲。久而久之,便对大星师的位置起了贪念,也因?此生了心魔,最后杀了天?机阁中十二位星官。那小弟子恰逢外出修炼,逃过?一劫,回来才发现此等惨象。而那天?江鲛被十二位星官打成重伤,最后死在小弟子手中。”
跟书里所写?还真大差不差。
奚昭问:“这跟你那师父身上的竹子香有何关系?”
“那天?江鲛早在被点?化成人之日,就给自己卜过?一卦。但依着不算自己的规矩,卦象模糊不清。他到底留了个心眼儿?,取了天?河畔的一截长生竹塑成人身,放了缕散魄进?去。又将这竹子化的人身送去了无上剑派,以修习剑法。”
奚昭微怔,登时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抬眸看?他:“那竹子所化的人身,就是你师父?”
“是。”太崖仍慢条斯理地编着那绺头发,“师尊的化身在无上剑派修炼了两三百年,一日外出修炼,又恰是那天?,无上剑派无端遭了祸事——那剑派掌门的师侄入了魔,残杀了剑派满门。师尊逃过?这劫,又在天?显宗追查这事时,站出来做了证人。那名弟子被天?显宗处决后,师尊重振了无上剑派,后来将剑派交给座下大弟子,他则去了学宫授业,兼做了天?机阁星官。”
奚昭问:“你为何会知?道这事?”
“当?年执明蛇族遭魔潮,死了个干净。我去过?一趟鬼域部洲,闹了不少?事。后来是师尊出面,将我带离了鬼域。”太崖编好最后一点?儿?,却没松手,而是捻在指间,“借着那鬼域的孽镜台,瞥见了一眼师尊的原身,是鲛而非竹。后来我对此事生疑,便去查了查。”
“你查着了这事,没与旁人说么?”
“师尊概有察觉,离开鬼域后不久就传出他身中魔毒的事。再?见着他,便已是仙葬时了——毕竟师尊虽修为高强,可也难敌整个仙盟。”
奚昭思索着他说的话。
要?真是如他所说,那他师父八成是察觉到太崖在查此事,又使了回假死脱身的手段。
那太史越难不成就是另一化身?
细想一遭,她突然反应过?来。
当?时在大寨主的识海中,他师父拿寨主位置作为报酬,让大寨主帮他收留一人,那人会不会就是太史越?
奚昭试探着开口:“以前没听你提起这事。”
太崖替她将那束头发打理好,这才收手,转而单手托在脑侧,倦声?道:“以前我只当?他真死了,可现下看?来,他许是又使了复生的法子。”
奚昭抿唇不语。
她迟迟没跟他提起太史越的事,就是因?为摸不透他对他师父的态度,不知?是亲是疏。也是因?此,连带着那把铜钱剑的事都没在他面前说起过?。
她这副犹豫模样落入太崖眼中,他忽缓倾过?身,借着替她整理发辫,指腹轻轻擦过?头侧。
他动?作细微,力道也轻,却使得奚昭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待四目相对了,他才道:“那鬼域这般有趣么,人到了此处,心思还在那儿?。”
奚昭听得出他这话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到底没挑明,而是问:“我是在想,你都怀疑你师父没死了,缘何不找他?”
“如何没找。”太崖说得隐晦,“不过?寻着了一笼统地方,找不找得到他,恐还要?有人指明去处才是。”,尽在晋江文学城
奚昭顿时了然,他应是猜着她很可能撞见他师父的化身了。
“我后天?要?去主寨赴宴。”两人皆没把话说破,她问得也委婉,“你要?不要?也跟着走一趟?”,尽在晋江文学城
“现下愿让我去了?”太崖单手支颌,却笑,“我还以为你不愿让我见着什么人。”
奚昭想也没想,就知?道他在说谁。
“既说到此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瞥他一眼,“小道长就等着见你,好再?答谢一回你送他入魔窟的恩情。”
第
197
章
隔日一早,
寨外。
太崖双手拢袖,抬着笑眼看向身前人。
“这等天冷,元寨主何故在外面受着这寒风?”
除他俩,
四周再无旁人。元阙洲立在这萧瑟冬风里,
眉眼倦倦,
神情却温和。
他道:“有劳太崖郎君挂心。前几日得了寨主来?信,
说是要开山捕灵兽,
特?意摆宴。昭昭听闻此事,也想往那儿走一趟。与?她约着在此处见面,
忧她多等,
便早来?了几刻——不知郎君在此处是……?”
太崖神情未变:“倒巧。奚姑娘概是念着与?我性情相合,
又想身旁有个能说话的人?,
便问我去不去。恰也在寨中待得闷烦,
便应下了。只是先前?不知?元寨主也要去,
可会搅扰?”
“多虑了。”元阙洲笑道,
“多一人?在旁,
也能热闹些。我平日里少?言,不知?如何与?人?攀谈,郎君素来?会说话,
况且主寨也不算太平,我不在时,
还望能帮着照应昭昭。”
“哪里的话,况且奚姑娘行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
哪需旁人?照应。”
元阙洲只当听不出他话中斥责意味,
温和道:“左右是我寨中人?,
应加照拂。”
“这样么……”太崖眼梢微挑,“依着这个理,
也要辛苦元寨主多照应照应我了?”
一句话似作调侃,却说得毫不客气。
元阙洲轻笑,同他一般佯作打趣:“也难怪昭昭会找上郎君,这般的好脾性——只不过这些时日不甚走运,便是照拂,也难带来?什么好事。就连那煮水喝药,药都不小心弄倒了好几碗。”
“概是身衰力竭所致?”太崖不露声色地说,“与?我相识的那月公子——元寨主理应认得,这几日还总往寨主那儿跑。他心性纯良,常是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要是元寨主身子虚弱,药碗都难以拿稳,下回不妨劳烦他。”
“月公子……”元阙洲似作思忖,片刻后道,“确是个用心的人?。前?些日子他来?我这儿一趟,说是寒冬腊月,担忧昭昭不便修习驭灵,想泡些药布来?做手衣。不过可惜了,一块药布刚泡好,就掉进了那墨里。原一块好布,竟也毁了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