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秀的确在发愁这个，她不担心自己挣不到钱，却担心没办法圆上谎，她是绝不会给孩子们一丝偏向李锦章机会的。
“那不知我可以在府衙做些什么？”季秀问道。
“……采买怎么样？”云清泉想到一个很适合季秀的位置。
因为前县令把自己得用的人手已经带走，府衙后厨只剩下小猫两三只，需要重新招人。
这一路上云清泉知道季秀会识文断字，毕竟季秀可是有一个文人夫君，有机会学会……
“既然大人这么看得起我，那我一定好好干。”季秀没有自谦道。
“对了，能不能请大人帮一个忙，帮我把户籍改掉。”季秀拿出自己的卖身契道。
云清泉当初找的虽然是假人牙子，签下的卖身契却是具有法律效益的，只是季秀没有去府衙登记入奴籍。
现在云清泉是青云县县令，以后季秀不出意外也会在青云县落户，有些东西季秀不打算继续留下。
闻言云清泉默了默，这样一来，季秀就和李锦章彻底没关系了。
户籍一改，以后就算李锦章反悔，想要寻回妻儿，也没机会了。
季秀做的比云清泉想象中的更彻底，不仅把文秀的名字改掉，还要把三个孩子改姓。
一个姓氏而已，季秀不在乎，可李锦章在乎啊，既然这样，肯定不能留。
听到他们几个要改姓，李玲和李小山两个还好说，李大山却极为的不舍，“娘，我们为什么要改姓啊？”
“因为我不想再起你们的爹，不想回想你爹他们对我们母子四人的绝情。”季秀面上示弱道。
李大山心里不由被勾回当天，重新想起李锦章对他们的冷酷无情，那双眼睛里只有他自己，并没有妻子和孩子。
而且，他们已经被人用钱买断了李家对他们的恩情，就算改姓，也没有任何对不起李家的地方。
李玲和李小山两个当即表态道：“娘，我们改姓，以后是要跟着你姓文吗？”
“不，娘也改姓，改姓季，你们娘我当初的名字，也是你们爹取的……”
几个孩子听了不由酸楚不已，李小山哭道：“爹不要我们了，爹好坏呀。”
李大山不由垂下肩膀，道：“好，我们一家都把姓改掉，在这里重新开始。”
至于李家，就当他们彻底两清。
季秀一家四口改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外面的人不知道季秀的事，府衙内的人却全都知道。
一时间，所有人，不管男女，都猛的心头一凛，对季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有了大致了解。
如果说他们之前对季秀的印象是来自和县令云清泉的认识，那么现在他们就是敬畏季秀本身。
现在这世道，女人改嫁都得鼓起勇气，让孩子连夫家的姓也都舍弃了，那绝对是一个狠人。
也因此，季秀接手府衙采买极为顺手，不过几天，府衙内的伙食就恢复了正常。
对外，云清泉这个县令也渐渐上手，不过出乎意料的清闲，每天云清泉坐到堂前，都没有百姓进来击鼓鸣冤。
这样待了几天，云清泉终于坐不住，过来找季秀，笑着道：“要不要陪我去外面转转。”
季秀身为采买，每天都要跟外面打交道，只是几天，对青云县的熟悉就超过了云清泉。
云清泉换下身上的锦袍，穿上熟悉的粗衣麻布，身上是怎么都遮掩不了的俊逸风姿。
等出了门，云清泉走在街上，对季秀沉声道：“其实我很清楚，没有人来府衙，不代表青云县就是太平一片，像戏文里面，两个百姓为了一枚鸡蛋在大堂里争的面红耳赤的故事，现实根本就不存在。”
现实中，百姓们见到府衙都是绕道走的。
也许世上真的有那种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是那种实在是太少太少，以至于云清泉一路从京城走过来，一个都没有见到。
现在，云清泉也即将成为他们心中的一员，光是想想就让人不甘心。
这话云清泉不敢跟手下说，因为他们理解不了他，反倒是季秀，云清泉知道季秀不会和其他人一样。
其他人对待他这个父母官都是俯视的态度，只有季秀态度一如既往，把他平等看待。
当然，这也就是心胸宽阔的他，其余有官身的官员更喜欢看到百姓们的畏惧，而不是波澜不惊，好似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季秀。
“不知以往青云县的大人们都是怎么获得功绩的？”季秀问云清泉道。
云清泉一叹，道：“少命案，靠科举。”
命案还好说，这属于突发状况，科举也差不多，科举最少一年一次，官员治下能出什么科举苗子，也差不多看运气。
除此之外，政治清明、百姓爱戴，那都是为官的高标准。
“那大人觉得科举的难点主要在哪里？”季秀继续问道。
“书籍太贵，老师太少。”云清泉道。
科举时代，造纸术早就被玩的花样百出，可是书籍的数量依旧没有过剩，因为它们还缺少一样东西，没有那样东西，光书籍的人工费就是一笔很大支出。
和印刷术匹配的书籍，才是无敌的存在！
前提是，云清泉能够承受的下新生事物的冲击。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云清泉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应该不脏，要知道他出门前可是仔细洗了脸的。
“大人如果真的想做什么，我可以帮大人。”
“你打算怎么帮我？”看着季秀明亮的双眼，云清泉恍惚道。
第60章
贬妻为妾12
印刷术的原理并不复杂，甚至都不需要季秀亲手去做，只需要说出口，就有能工巧匠做出来。
“这会让大人以后面对很多的压力，大人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季秀对云清泉道。
“你先说是哪方面的准备，看我能不能扛的下。”
云清泉深呼一口气，心神沉静道。
“我的办法可以让书籍大批量的出现在市面上，这样一来，市面上抄录书籍的文人，还有暗中垄断知识的阶层，都将会成为大人的敌人。”季秀面色严肃道。
云清泉听完笑了：“敌人越是强大，就说明政绩越大不是吗。”
“如果只是那些文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怕，你也不用怕。”云清泉安慰季秀道。
从认识云清泉开始，季秀就知道云清泉虽然读书认字，却不是一个正统文人，他身上有一股叛逆，是为正统文人所不容的存在。
所有季秀才会选择告诉云清泉，她要一点点的剥夺掉李锦章身上的优势。
“印刷术，听上去和印章有些相似。”府衙内，听完季秀说的，云清泉闭上眼睛，哪怕只是想象一下，云清泉也能窥得出印刷术所带来的惊人变化。
季秀说的对，印刷术一出，书籍的泛滥，只怕那些想要垄断的人止都止不住。
外界的文人们丝毫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冲击。
李锦章用季秀母子四个的卖身钱抓药治好病后，就重新投入苦读。
上一辈子的他早就高官厚禄，一心浸在名利场，早年学识早就忘得差不多。
不过到底还有记忆，温习几遍以后，李锦章又找回了曾经的感觉。
把书背完，李锦章一颗心又忍不住飘荡，犹记得他上辈子考中秀才没多久，青云县就换了县令，他没和那个县令打过交道，这一次要不要提前去摸摸县令的门路，届时答题也好投其所好……
正当李锦章想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突然想到，家里已经没有让他去青云县的盘缠，为了治疗他的病，家底基本全都掏空，大哥二哥更是多了微词，饶是李锦章坚信自己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回报家人，面对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禁微微脸红。
到底是去青云县探探路，还是把钱攒着，等下次科举时再去？李锦章心里举棋不定着。
最终，重生归来的李锦章还是没控制住自己那颗荡漾的心，试图看自己能不能走捷径。
“儿啊，家里是真的没钱了，你只是想逼死爹和娘吗？”李氏听到李锦章的话后哀嚎道。
李氏的话引来李大牛和李二牛，自觉家里已经为李锦章付出足够多，兄弟两人不再惯着李锦章，“家里真的没钱，老三你可以抛头露面出去挣钱，你自己挣钱，想去哪都成。”
“大哥二哥，抛头露面不是男人用的词……我之所以过来找娘，就是想说，我要出去挣钱了……”李锦章低头道。
李家人震惊道：“真的？”
“真的……”李锦章苦笑。
现在已经没有任劳任怨的童养媳辛苦干活供他科举读书，除非他放弃仕途之路，不然李家根本就供不起他科举。
没想到到头来，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
李锦章爱面子，可是和他心心念念的仕途比起来，面子最终还是落了下风。
就在李锦章为了来青云县努力赚钱，青云县第一批印刷术模板实现成功。
印刷术模板分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经过反复实验，同等书籍下，雕版印刷术的速度更快，活字印刷术更适合排版一类的书籍。
再加上一个流水线，书籍‘哗哗’地印出，直让负责做雕版印刷术的能工巧匠们恍惚不已。
云清泉扶住自己身旁的桌子，勉强镇定住，对季秀道：“这件事我会禀报上去，向陛下为你讨功。”
季秀看着实验成功的书籍笑道：“这样一来，青云县的读书人就得成倍增加了吧。”
别的不说，先给李锦章设置点小障碍。
云清泉一愣，点了点头，心头有些不是滋味，都这时候了，季秀还没有忘记李锦章吗？
几个孩子明显已经放下李家，可是看季秀的样子，完全没有嘴上说的大方。
云清泉很想问季秀是不是对李锦章由爱生恨，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问出这话？
这让云清泉因为印刷术问世而喜悦的心淡了些。
“大人准备把这些书籍全都投入市场吗？”
“不，先联系各学堂的先生们，低价卖给他们一批书，他们只要一动，市面上的书籍会自动跟着降价。”
印刷术的问世让书籍不再成为文人们的独有，可是知识却是没办法获得的，这样一来，学堂的老师们可以招收和教导更多的学生。
悄悄的，青云县的书籍价格开始慢慢降价，最先感觉到这种变化的是青云县的读书人。
刚开始，他们还很欣喜书籍降价，不少人都大批囤书，可是等市面上的书一直降价，不知多少人后悔的捶胸顿足。
等到最后，就连寻常的普通人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一本书，这让文人们觉得书籍不再珍贵，地位下降。
他们想要阻止这种趋势，却怎么也做不到。
云清泉的后台超乎季秀的想象，季秀没想到自己想象中的惊涛骇浪，落到云清泉身前的时候，居然变成了和风细雨。
不管外界掀起多大风浪，青云县都没受到太大的影响。
季秀和几个孩子的日子已经彻底安稳下来，在京城送来奖赏，获得黄金百两以后，季秀开始对孩子们宣布说，他们赎身成功啦！
这个消息让季大山三个孩子恍惚不已，他们觉得自己还没在府衙待上多长时间，还没搞好的为大人干活，怎么就突然成了自由身了呢？
“娘，这是真的吗？”季玲不敢置信道。
“是，娘负责府衙的采买，县令大人看我把采买做的井井有条，就没给我们多要赎身的钱。”季秀道。
还不等季大山消化完这些话，季玲和季小山两人就声音响亮道：“娘，我要吃糖葫芦好吃的糕点！”
之前他们都很懂事，哪怕想吃什么，也从没跟季秀说过，现在他们成了自由身，自然不用再克制自己。
“好，都买，老大想吃什么？”季秀笑着道。
季大山在季秀的温柔中失神，也笑道：“娘，我没什么想吃的，咱们现在又不缺吃的。”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现在在府衙吃的饭，是在李家都从没吃过的，季大山很满足现在这样的生活。
不过季大山也因为家人都成了自由身而有了新的目标：“娘，你说我长大以后能不能去给县令大人当衙役？”
“这个啊，得等你们去学堂，把书读出来再说。”
“什么？读书！”季大山和季小山震惊道。
“是啊，读书，之前是娘没有能力，现在咱们已经赎身，家里以后能继续攒钱了，就想着你们都去读书，玲玲也去。”季秀早就想把这几个孩子送去读书，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对于读书一事季玲向往又害怕，道：“娘，学堂应该不收女弟子吧？”
“是女先生，专门开的女班。”青云县的读书人比李锦章那里多的多，会读书认字的女子虽然不多，但是教导女孩子足够了，不是所有父母都愿意送女孩上学，哪怕现在孩子们读书用的书籍价格已经被压下来。
季秀很快就办妥季大山三个的入学手续，并在某天目送他们去附近的学堂读书。
路上其中不乏有看到这一幕的，引得人心直动。
“听说学堂的费用和书的价格也不贵，我们要不要也送孩子们去读书？”
“送吧，不把孩子送去读书，让他们出人头地，光像我们一辈子地里刨食的，根本就不可能有出息。”
之前书还没降下来的时候，都还有人勒紧裤腰带送孩子读书，现在书籍价格下降，学堂的费用也降低，百姓们愿意送孩子上学的只会更多。
与此同时，云清泉也不继续坐在府衙内等着百姓前来击鼓鸣冤，而是主动出击，让府衙的衙役们分批走访乡下，看有什么违法纠纷。
如罪证确凿，云清泉绝不徇私枉法。
一段时间下来，也有百姓愿意进来府衙诉说自己的冤情，云清泉秉公处置，在青云县声望大涨。
见到季秀把孩子们都送去学堂，一天，刚下堂的云清泉衣服都没换，就过来问季秀：“你……是不是要离开府衙了？”
季秀手上现在不缺钱，上面因为印刷术直接奖了季秀一百两黄金，如果是普通人家，足够用上数代人。
这样一来，季秀完全可以过上让人伺候的好日子，根本就没必要继续留在府衙。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季秀承认道。
当然，她不是如云清泉所想回去过潇洒日子，这年头的老百姓又能有什么潇洒日子，这么多钱，万一风声走漏，季秀又是平民，真怕被人上门截杀。
“……你能不能不走？你身上那么多钱，很不安全，府衙的武力怎么都比你出去住强。”
“还有，还有我也很需要你……你的记账方式对我的帮助很大。”云清泉绞尽脑汁的寻找着能留下季秀的借口道。
可是只有他自己明白，再多好听的借口，也无法掩饰那颗想要挽留住季秀的心。
抛开一切的借口，他只是纯粹的想让季秀留下。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云清泉大脑快过身体，把季秀拉到一边躲起来。
季秀：“……我们两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云清泉闻言脸色忍不住爆红：“对不住……”
“诶，你们听说了没有，咱们季管事全家都成自由身了……”
第61章
贬妻为妾13
旁人不知内情，少不了恶意揣测季秀。
尤其是孩子们不知道赎身的困难度，他们这些大人却是明白的。
“听说季管事和咱们大人走的很近，别是苦苦哀求我们大人放她的自由身。”
“……为什么就不是季管事对大人使用美人计，这才得到的采买职位和自由身？”
“这怎么可能！你看看我们季管事黝黑的模样，一个不知多大年龄的老女人，还带着三个孩子，再看看咱们大人长得多好看，你强把这两人说有什么，不觉得亏良心吗？”
“也是，季管事那样的要是都能跟大人有什么，那我也能！”
如果季管事再好看一些，或者她没有孩子，旁人阴暗的猜测一定不会少。
可偏偏的，两人不管是外形还是身份，都天差地别，宛若云泥一般。
旁人更倾向是季秀哀求，云清泉心软。
只有云清泉知道，季秀从头到尾都没有求过他，苦苦哀求，他完全想不到季秀的脸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大人你看，旁人都不觉得我们有什么……”嘴碎的人离开后，季秀看向云清泉道。
此时两人靠得极近，已经超过正常人该有的安全距离，彼此之间的呼吸都快纠缠到一起。
闻言云清泉眼神有些哀怨的看着季秀，道：“我倒不觉得你会被外界的声音所携裹……”
还没等云清泉说完，又有几人路过，巧的是，他们也说起了季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