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军里比我更明白战争意味什么,当时你们无论是进是退,贾钟都不会放过我。小六,我不想再起战争,不想再看到死人。」
「你跟萧寒?不一样。」我道。
他愣愣抬起头。
我微笑,「虽然你总叫我主人,但我们一起长大,我早已把你视为家人。」
我问他:「还记得阿母怎么告诉我们的吗?」
——我们苏家???出来的女子男子,无论针尖笔头,还是刀锋剑刃,都不能拿来对准黎民百姓。
雨微微地落,乌云慢慢散开,露出淡蓝清辉。
小六闷闷低下头,「嗯,我不跟萧寒?搞事就是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赶紧说:「小苏大人也没有忘记家训。江南总督是萧寒?的人,他们在那边兴风作浪霸占田地,小苏大人不愿同流合污,才愤然辞官集结乡民。我说他是匪的那些话,只是想激你……他不会那样做。」
哥哥……
「我知道。」他不会。
我黯然仰头。家乡的月亮也还在雨中淋着吗。
那一夜后,小六回去头纠结抵着墙,砰砰砰地撞了一上午。
还是决定去给萧?景渊??坦白。
上天垂怜,让他失而复得,他必须将晚曦???好好护着。
萧寒?此人,不除不可。
至于萧?景渊??,他乐意孤独终老守着「万寿无疆」这个位置,那便随便他守去。
届时风波平了,小六便自请驻领江南水军,带晚曦???回梅州。
小六狠狠揉了把泛红的额头,借着禀报边镇军情的由头,掩人耳目进了崇政殿。
崇政殿在正殿后,萧?景渊??日常处理奏章便在此处。前朝政事荒废,此地也年久失修,萧?景渊??不喜奢华,久在军中粗糙惯了,工部上几道折子请修殿宇,他也没理。
一到落雨频繁的季节,殿内墙角便散发潮湿木霉的气味。便是雨停,因殿外草木生得葳蕤,那股挥之不散的阴凉常年附着衣袖,浸得人都冷了。
萧?景渊??坐在御案后,看军报。
听完小六状似战战兢兢的坦白后,也没什么反应,剑眉平缓,了然于心的样子。
小六如电蹿身,暗暗心惊。
「陛下……知道?」
萧?景渊??没有抬头,冷哼一声。
小六皱眉,「那陛下还……」
让萧寒?监国。
萧?景渊??放下笔,窗前,几瓦浅绿明光,将他的五官氤得看不分明。
「前朝旧故盘根错节,除得太深易反噬。他少年时便是朕的亲卫,跟朕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也算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若他安分肯做个闲王,朕保他一生的富贵,反之想自寻死路,拉着他刘家遗孤死光陪葬,朕顺水推舟,何乐不为。」
刘家遗孤?
小六眸子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复杂看向萧?景渊??。
先捧再杀。既得贤名,又除忧患。
小六再不喜欢萧?景渊??,此刻也真正佩服了。
帝王心术。永远执着棋子,永远不知道他的棋局有多大。
小六这才恍然自己跟了萧?景渊??这么些年,连他心思的边角也没摸着过。
他有些庆幸,此人称帝以来只当晚曦???亡故,一心扑在政事中,懒得分神去细辨「阿瑛」身上的违和之处。
不然以这样的深沉心机,小六真难保瞒得住,更别提把人悄无声息带回江南了。
他暗自抹了把冷汗。
不想萧?景渊??忽然走下来,似笑非笑,「而你,又是谁教你回头呢。」
殿外倏尔风声大作,草木摇摆有偃折之态。
小六下意识攥住掌心,顾左右而言他,「臣受萧寒?蒙蔽,对陛下欺瞒,罪该万死!」
萧?景渊??神色莫测。
「小六,恨死朕了吧?」
「臣不敢!」小六硬挺跪下。
「不敢,呵。」
萧?景渊??俯身。
「为了她,你什么不敢。」
少年沉伏心底的怨恨以为藏得很好,殊不知他眉尖本该被岁月消淡的鞭痕,经他不断的撕开、流血,成为一道无法愈合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