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怀里先拿出一件金丝软甲,「这个日日都穿好。」接着,又拿出一把精巧匕首,「这个得小心,涂了毒,没事儿别拿出来玩儿。」
又不是小孩子。
我一件件接过,妥帖藏好,凝重注视他。
「你也要小心。」
小六抿紧唇。
夜里温风簌簌吹落屋顶旧叶,打个旋,飘在我们之间。
「主人,我真想现在就带你走,什么都不要管了。」
我伸手拂去他臂上翻墙而沾的苔屑,轻轻道:「在其位,尽其事。你只管做你的,不必挂念我。」
……
萧?景渊??出征后,宫里一下变得寂静,太后不知要发生什么,每日只是念佛抄经,若是园里牡丹芍药开得好,便拉我一起去观赏。
这日恰逢有几盆绿牡丹盛放,萼楼穰吐,淋漓簇沓。
太后瞧着欢喜,顶着雨天也要叫人把花挪亭子里细细瞧。
「娘娘好兴致。」
许久不见的萧寒?忽然出现,身后太监给他撑伞,身旁紧跟不少陌生的黑衣侍卫。
太后没有抬头,听出声音,「你来了,前朝事不忙了?」
因此她也没有注意萧寒?并未行礼,直到听到萧寒?的下一句话,她才一愣,难以置信抬头。
「你在说什么呀?」
萧寒?单薄凤眼眯窄,冷光蓄沉,「我说,楚王随行御驾,意图造反,请娘娘交出凤印,让我接管御林军,封锁京城九门,号召边境四王清君侧!」
轰隆隆。
倾盆大雨挟风,打得伞面噼啪,雨雾遮人面,万物都氤氲开了。
太后慢慢直起身,扶住我的手。
「楚王自小跟在先皇后身边,是晚曦???娘家人,怎么可能会反?」
萧寒?瞟了我一眼,漫声道:「娘娘别忘了,先皇后的大哥都当匪了,楚王不过曾经是她家奴,能忠心到哪儿去。」
太后不信,疑心起。
「匪不匪的,皇帝都未下定论,做不得数。我信苏家???出来的儿女,不会做这等背君害民的事!你要凤印,拿皇帝的亲笔御书来!」
这个向来温良柔和的妇人,此时却紧紧握住我的手,将我挡在身后,脊背如竹削直。
我眸中动容,望着她的背影。
她对萧寒?说:「我不光信楚王不会反,还信其余几王就算见了凤印,也不会听你的片面之词。」
萧寒?显得胸有成竹,不紧不慢问:「娘娘凭什么这么笃定?」
太后掷地有声。
「就凭你们在陇西数年,练兵驯马,出生入死,情同手足!」
萧寒?嗤声。
「手足?」
他上前两步,仰头大笑。
笑够了,他脸上神情变得冷冰冰,瓢泼大雨白茫茫淋湿眉眼。
「什么是手,什么是足?手为人所用,足被人踩踏,困于区区手足之情便只有被利用践踏!
「血亲尚且相残,何况我和他们!」
四下唯有雨声,烈烈滔天。
太后喃喃,「我看不是他们要反,是你要反……」
她眼里隐隐有痛惜,「寒儿?,你七岁来陇西,十岁被老将军选进亲卫训练,瘦得伶仃点儿。第一次上马,是二哥儿扶的你,第一次围猎射鹿,是老将军帮你掌的弓。」
风声呜呜。
「破掉的袍子,我给你缝过。二哥儿的大婚,你去迎亲闹过洞房,几个兄弟岁数一般大,却都把抢来的喜糖塞给你。
「……现在你告诉我你都忘了,你不信手足情……」
萧寒?下颌咬得死紧,滚滚雨水从他年轻的眉梢眼角跌落,那一刹那稍纵即逝的青涩无措让我恍然认出。
原来在陇西时我便见过他了。
那是新婚,我在被众人起哄放下了遮脸的团扇,一个清瘦秀气的小少年被人玩笑推到我面前,羞红了白皙面皮,认认真真双手合拢,朝我讨要喜糖。
岁月似风烟,当初那位小少年终究只剩一丝薄淡的影子可供追忆了。
萧寒?深深呼吸,抬手抹了把脸,平静道:
「娘娘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呢,今日这凤印无论您给不给,我都拿定了。」
他侧了侧身,那些幽魅似的暗卫,齐齐拔刀,上前一步。